099、抬棺人?
梁軍沒當回事,笑嘻嘻地道:「出去旅遊去?」
黃喜兒卻一點沒樂,板著面孔,說了句話,讓他立時跌進冰窖中。他說:「你孫爺爺沒了。你得給他送葬去。」
梁軍這才感受到,生活中並不全都是好玩兒的事。
他很難受,卻又哭不出來,只有沉默。他對孫爺爺,說不上是一種什麼感情,不是親情,不是友情,又不是師生,不過是飄蕩的江湖上,偶爾相遇,結下的一段緣分。
黃喜兒不善言辭,說起話來,絕對不是滔滔不絕的那種,現在似乎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梁軍聽,像是在給什麼做註解,又像是在尋找什麼答案。 我的老師美如妖99
「這老頭兒,一輩子閱人無數,隔著門帘子給他遞帖子的,趴下來給他肩膀,讓他當馬蹬的,還有就是只要他同意,允許他叫一聲爺,就能賣出來黃的,白的的,多了去了。也沒見過,他對誰這麼上心。他的這些門生,在冊的,不在冊的,有那麼三十多個,你在這些人里,論本事是最差的,論腦瓜倒著數,估計能排個前三四名,也不知道他中意你什麼?」
這些話,梁軍聽不太懂,什麼黃的,什麼白的,還什麼馬蹬的,不過大概意思是聽懂了,就是說,他在孫爺爺那伙人里,最沒出息。
這個結論,梁軍只能接受,他沒有資格去反駁。接著,黃喜接著說:「恐怕,你是他這輩子,叫他爺爺,叫得最真的一個,沒有一點虛假的成份。」
梁軍心道:「那可不一定,他的孫子叫他爺爺,還能假嗎?」
黃喜好像知道他想什麼,就道:「他這輩子無兒無女的。」
「什麼?他沒有兒女?真的?假的?」梁軍終於說話了。
「我不知道,他跟你說了什麼,但是所有的什麼他的這個兒子,那個孫子都是扯淡,當年,蔡大將軍差點被人害了,查來查去,後來說是蔡大將軍的行蹤,是他剛過門的媳婦說出去的,他回家就把媳婦給斃了,他媳婦肚子里還揣著個孩子。把媳婦斃了,他背地后里哭得不行,他知道,他媳婦是冤枉的,人家這麼說,是為了陷害他。扯淡,一個婦道人家,跟誰說去?後來他再不娶媳婦,他說,沒那麼多媳婦讓他槍斃。」
這個故事讓梁軍有點受不了,想不到孫爺爺心裡有這麼大的憋屈。
「等你到了,你就知道了,估計,眼珠子得掉一地。」
說話功夫,外面來了車,黃喜就領著梁軍出了門,臨出門,黃喜打量了一下夜色中的這棟別墅,不知道是有意說給梁軍聽,還是自己感慨:「這房子啊,恐怕是住不長嘍。」
梁軍怎麼能聽不明白?他想起來了,孫爺爺臨走,把那幅字交給自己,說是價值連城,抵得上這座房子,看起來,孫爺爺早就料到了,等他死了,就沒人再看面子把房子給一個小孩子住了。
一夜坐飛機坐得好辛苦,下了飛機又上了一輛車,那車開出市區,就往山溝里鑽,於是,坐車又坐得好辛苦,天亮時候,來到一處依山傍水的地方,那山不是很高,鬱鬱蔥蔥的,山腳下就是一處茅草房,離茅草房不遠的地方,是一處青磚碧瓦,雕樑畫棟的樓閣,梁軍想,孫爺爺大概就住在那棟樓閣里了,卻也是奇怪,兩個房子懸殊這麼大,竟然離得這麼近,看來這茅草房是個倉庫,或者是他的鄰居了,但是奇怪的是,這茅草房居然氣派得很,房子前面是一處池塘,院子里奇花異草,看得出園丁侍弄得非常用心,整個院落的布局也是非常地爽心悅目,梁軍心裡就道:「住在這裡,可真是舒服。」
再往前走,就見院子里每隔幾米,就站一個著黑西服的大漢,一色地帶著墨鏡,看到黃喜帶著個少年,就攔住了去路,道:「請客人的家屬止步。」
黃喜兒道:「摔盆的。」
那人竟然恭謹起來,閃到一邊。
兩個人來到茅草房門口,從裡面走出一個60多歲的老者,這老者面相很是普通,但是卻氣度雍容,不怒自威,眼睛深不可測,似乎一眼就能把人看穿,梁軍算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見過的人不少,但是今天看到這個人,竟然心裡生出一種敬畏。
甚至,連一向平靜淡定的黃喜兒見了這個人,也恭謹起來,規規矩矩地站好,道:「翔伯,我把他帶來了。」完全沒有了在上海時候,在電話里對著萬鴻濤耍大牌的氣場。
翔伯看了看梁軍,古井不波地點頭:「來了就好,就等你了。」說完轉身就往裡走,卻不是往那樓閣里去,而是往茅草房裡來,梁軍疑惑地看看黃喜,卻見他站在那裡沒動,只是朝他擺手示意,跟進去。
梁軍就更糊塗了,黃喜怎麼沒進去? 我的老師美如妖99
這時候翔伯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回頭對黃喜道:「對了,你也進來,老人家走的時候,特別囑咐,你在上海有功,你可以送他。」
黃喜臉上現出激動的神色,趕緊走了進來。
三個人進到裡面,堂屋裡是一個大中堂,正面的牆上已經被布置成了挽幛,牆上一個大大的奠字,然後下面一個供桌,上面擺滿了供果,香燭,梁軍跟著在供桌前上了香,燒了紙,又來到了東邊的寢房,塌上就躺著孫行人,一如在上海時候那樣,面容清癯,面色安詳,穿著壽衣,似乎是睡著了。
梁軍不覺地眼淚就下來了,一切恍然如夢,孫爺爺在上海和自己住在一起時候的音容笑貌,還在眼前,可是如今卻是陰陽兩隔了。
他噗通就跪下了,哭道:「爺爺,我來了,你怎麼就走了呢?」
等他起身的時候,翔伯臉上露出嘉許的神色,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道:「到這邊來。」
跟著他來到西間的屋子,才發現裡面還有套間,布置得當然是典雅,全是電視上才看到的那種傢具,一看就知道值很多錢,梁軍心道:「一個倉庫竟然這麼豪華,那東邊的閣樓豈不是更奢華了?」
裡面坐了二十多個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全都是看上去就氣宇軒昂,估計就算是在路上,無良的小混混碰瓷,走到這些人跟前,也不敢輕易撒野的主。
裡面還有一個是女的,好一個顛倒眾生,讓三千後宮無顏色的女子,看不出歲數,不很現代,但是身上的衣服,無知的人看了也覺得,熨貼得很,值錢的很。
梁軍見過多少狐媚的女子,漂亮的女子,即便是漂亮如夏雲霓,在她面前也失了顏色。
這個人是誰呢?
所有的人都看向梁軍和黃喜兒,其中一個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他才多大?就讓他摔盆兒?他有什麼功勞?」
「沒有功勞,但是,他在老爺子露宿街頭的時候,叫了老爺子一聲爺爺,給了老爺子吃的,給了老爺子住的地兒。」
翔伯依舊古井不波,平靜地道出了原因。有人臉上發紅,也有人嘆息,還有一個人依舊忿忿不平,道:「老爺子也真是的,就愛玩這種淪落人間,微服私訪的事,能說明什麼嘛。」
梁軍聽明白了,孫爺爺是經常去當一當乞丐,淪落一回街頭。
翔伯微微一笑,道:「要不然,你去東屋陪著老爺子說會兒話,請他收回決定?」
那個人一下子臉上變了顏色,再不說話。
梁軍心道:「這人剛才還憤憤不平,怎麼翔伯說了一句,就嚇成這樣了呢?」
仔細再琢磨一下,體會出翔伯的話的意思來:「去東屋,跟老爺子說話,那是什麼?那不是說,要弄死他嗎?可是,問題是,整天都用弄死誰來威脅別人的人多了去了,為什麼翔伯這麼雲淡風輕的說一句,就把那人嚇成這樣了呢?說明翔伯是個厲害茬子,就從黃喜見了翔伯,立馬就言辭恭謹這個表現看,就能看出端倪來。」
這麼一想,梁軍愈發敬畏翔伯,不時地偷眼打量他兩眼。
沒人再說什麼。但是翔伯卻說話了:「老爺子歸西,大家都難過,想表示心情的人太多了,但是,這也得按輩分來,既然,在座的是老爺子器重的,就不要說別的了,哦,對了,按照輩分,黃喜沒有資格來抬棺材,但是老爺子欽點了他,大家就知道就行了,就不用說什麼了。」
這些人都是孫老爺子的抬棺人,說明,這些人都是入得了老爺子法眼的人。而梁軍竟然是給老爺子摔盆的人,說明老爺子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子孫。 我的老師美如妖99
梁軍和黃喜在這裡待了三天,卻一直沒進過那個閣樓,梁軍偷著問黃喜兒:「孫爺爺住的那個閣樓就不能住人了,是嗎?」
黃喜道:「老爺子住的是這個茅草房,」
梁軍嚇了一跳:「還有更厲害的神仙住在那邊?」
黃喜告訴他:「那是他的傭人住的地方。」
梁軍這回可真是驚住了:「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人,把樓閣給傭人住,自己住茅草房。」
黃喜拍拍他的肩膀,道:「老爺子的境界,不是你能理解得了的。」
梁軍確實不能明白。
黃喜兒也不管他能不能明白,而是告訴了他另外一個,讓他不爽的事。
他覺得,以後真的要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