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阿妤被換了個廂房。
她依舊昏迷不醒著,不知世事。
楊德聽到還有救後,頓時鬆了口氣,他讓禦醫留下,自己匆忙回去複命。
“奴才到的時候,阿妤姑娘隻剩一口氣了,現在還沒醒了。”
楊德在心底罵容嬪不會辦事。
皇上原先對阿妤姑娘的心思不過一兩分罷了,被她這麽來回幾番折騰,這一分的心思也變成了五分。
他伺候皇上久了,多多少少了解他的性子。
皇上看中的東西,你若是越阻攔他,他就越上心,越想得到。
倒不如直接如了他的意,也許他很快就失了興趣。
封煜不耐地擰起眉。
對容嬪起了幾分不滿。
他直接站起來:“去瑜景宮。”
楊德擦了把冷汗,跟在他身後。
這邊,容嬪剛回到正殿,忽地一把將桌子上的物件揮落在地:
“賤人!賤人!她竟能勾得皇上為她請禦醫?”
容嬪說不清是怒是妒,她氣得眼眶發紅,劈裏啪啦地一陣響後,她才停下來,冷厲地看向妙琴:
“那個小太監是誰?”
她已經吩咐過不許有人給那個賤人送吃的,底下的人竟然敢陽奉陰違,眼底還有她這個主子嗎?
“是小李子,往日就與那賤婢交好,兩人是一同進宮的!”
容嬪掐緊了手心,隻覺得心中怒火衝天,阿妤那賤人她現在動不了,可一個太監,卻不會有人為他出頭!
她眼底狠厲:“本宮不想再看見他!”
妙琴眼睛一亮,點頭應下。
幾乎是兩人話音剛落,外麵就傳來聖上駕到的通報聲。
主仆二人相視一眼,等容嬪走出來後,才知道皇上竟直奔著廂房去了。
容嬪臉色一陣青白。
周琪正擰著帕子,替阿妤擦拭著身子,她剛要出門換水,一抬頭,就看見道明黃色的身影,上麵黑線勾勒出的龍目甚是醒目。
周琪想都沒想,下意識地撲通跪地:“奴婢參見聖上。”
水從盆中濺出,滴落在封煜的鞋麵上,周琪臉色煞白。
封煜沒在意這些細節,他剛進來,視線就落在了阿妤的麵上。
躺在那裏的女子,雙眸緊閉,眉尖因疼痛細蹙著,發絲淩亂地貼了幾縷在臉頰上,整個人虛弱狼狽不堪,讓人心生憐惜。
封煜向前走了幾步,看清了她被咬破的唇。
他伸手撫了下。
封煜的眸色稍暗,他又持起女子的手,那處的傷不僅沒好,反而更嚴重了些,美玉瑕疵,讓人心生遺憾,更想要讓其變得美好。
屋裏寂靜了片刻。
封煜才平靜地開口:“朕不想在她身上看見任何疤痕。”
這話是對禦醫說的,張禦醫沉聲應下,隻要舍得好藥膏,不留傷疤並不難。
封煜在裏麵待了一炷香的時間,容嬪就在外麵等了這麽久。
封煜出來的時候,正是午時,昨夜兒還飄的雪,今日已漸漸化開,暖陽印在他麵上,可他眉眼卻沒有一絲柔和。
容嬪壓下心底的委屈和鬱氣,屈膝行禮。
封煜徑直略過她,連絲眼神都沒分給她,直接上了鑾仗。
容嬪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回到正殿後,她忽然無力地倒在軟榻上。
她有些迷茫地問:“……本宮是不是做錯了?”
最初,她也動了扶持阿妤的念頭,隻可惜,還是抵不過心中的那點嫉恨。
她知道聖上絕不會在乾坤宮幸人,所以才讓阿妤替自己去送參湯。
她的確是懷了用阿妤邀寵的心思,可聽到皇上竟真的因她而要來瑜景宮時,她沒覺得高興,隻感覺記恨和屈辱。
在皇上眼底,如今的她連一個奴才都不如了嗎?
妙琴手上傳來疼意,她斂下眼瞼:
“主子沒錯,那賤婢若是同主子一條心,那日就不會慫恿皇上落了主子的臉。”
“那就是個白眼狼,養不熟的。”
容嬪深深呼出了一口氣:“可如今聖上對她上了心,已經由不得本宮了!”
是夜,原本安靜的瑜景宮忽然燈火通明。
宮人闖進廂房時,周琪正在照顧阿妤,她驚慌地站起身,擋在阿妤的身前:“你們做什麽?”
“聖上賜給主子的戲珠玉佩丟了,奴才等人奉命搜查。”
宮人這樣說著,瞥了床上依舊昏迷的阿妤一眼,沒有為難周琪,隻是粗略看了幾眼,就退了出去。
周琪見不是針對阿妤來的,心底鬆了口氣。
她安下心照顧阿妤,卻也留了幾分心神在外麵。
一盞茶的功夫,就聽見外麵的動靜,似乎是已經找到了玉佩,片刻後,外麵安靜了下來。
不知為何,周琪心底忽然湧上幾分不安。
她有些坐立不安地放下布巾,起身推門出去,她將整個瑜景宮上上下下尋了個遍,都沒有找到小李子,她攔住了個宮人:“你有看見小李子嗎?”
“小李子?他不是偷了主子的玉佩嗎,剛被送進慎刑司了。”
這話似一道驚雷,直接砸在周琪腦子裏,她隻覺得腦海力嗡嗡作響,整個人愣在原地。
她下意識地想去找阿妤。
阿妤最聰明,她肯定能想到法子救李子哥的!
可是她想起阿妤還在昏迷中,周琪哽咽了兩聲,忽然朝外跑去,夜色濃鬱,她並未遇到幾個人。
她直直跑向慎刑司,還沒闖進去,就被人攔住:“什麽人?”
周琪拉住那公公的衣袖,哭著問:“公公,之前瑜景宮送來的人怎麽樣了?”
那公公一愣,然後不在意地說:
“應該是已經死了吧。”
瑜景宮將人送來的時候,特意說了,那小太監是偷了聖賜之物才被送來的。
不管這事是真是假,主子的意思很明顯。
不想讓這個小太監活命。
似乎是為了告訴周琪,那人說的是真的一樣,慎刑司裏拖出來幾人。
皆是披頭散發,血跡斑斕。
然而周琪看見其中一人的臉時,步子就像是被釘在原處了一樣。
她被人推搡了一下:“快快快!快走!別在這兒礙事!”
周琪倒在地上,陡然眼眶通紅,她眼睜睜地看著人被拖走,留下一地血痕,卻無能為力。
阿妤醒來的時候,就看見周琪紅腫著眼,呆愣地坐在床邊。
阿妤怔怔地看著她,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她被救了?
容嬪怎麽可能會放過她?
“……周琪?”
許久沒說話的嗓音有些啞,幹澀得入耳都覺得難聽,周琪猛然回神,見她終於醒了,又忍不住哭了出來。
“阿妤,李子哥、李子哥他不在了!”
她雙手捂臉,哭得壓抑苦悶。
阿妤徹底愣住。
不在了?是什麽意思?
她以為是自己還沒清醒,聽錯了。
周琪痛哭的聲音還在耳邊:“主子說他偷了聖賜的玉佩,昨夜被送進了慎刑司,我趕過去的時候,隻看見了……隻看見了他的屍體……”
阿妤猛然坐了起來,身後的疼讓她渾身溢出冷汗,她仿若感覺不到一樣,狠狠拉住周琪的手臂:
“你、說什麽!”
“李子哥死了!他死了!”
阿妤眼淚狠狠地砸下來,她渾身都輕顫著,緊緊抓住周琪的手臂:“不可能……”
她搖著頭,不願相信。
小李子根本不可能偷東西,那個人最惜命,最膽小,怎麽可能去偷主子的東西!
可最後說出的話,卻變成了:“為什麽?”
周琪其實猜到了是為什麽。
當時楊公公一群人進來時,李子哥就在屋裏,容嬪主子看在眼底,怎麽可能會放過他?
可周琪不敢把這話告訴她。
即使她不說,阿妤也隱約猜到答案。
小李子謹慎低調,除了被她拖累外,她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阿妤身後的傷又裂開了,白布上溢出了鮮紅的血色,周琪看得膽戰心驚,她連忙將人按在床上,哽咽著對她說:
“李子哥已經死了,阿妤,我隻有你了……”
阿妤倒在床上,失神地看著屋簷,耳邊傳來周琪壓低的聲音:“你要是出事了,誰替李子哥報仇?”
“阿妤,求求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周琪捂著臉,她不奢望報仇,隻求阿妤不再出事。
阿妤狠狠閉上眼,任由眼淚肆意泛濫,良久之後,她突然出聲,似從嗓子裏擠出的聲音,讓人心底生疼:
“周琪,我不想出宮了。”
當初剛進宮時,小李子最大的希望就是讓她們二人平安出宮去。
周琪的哭聲驟然停下,她怔怔地落著淚:
“……不出宮了?”
話音剛落,她看見阿妤毫無血色的臉,腦海裏又出現昨夜裏那道猩紅的血跡,她閉上了眼,一字一句極其緩慢地說:
“好。”
“我們不出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