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在欲收回視線之際,阿妤忽然察覺不遠處似有一道盯著她。

  她輕擰眉,扭頭看過去,來人不避不閃,走上前幾步,對她躬身行禮:「微臣給貴妃娘娘請安。」

  陳定康微垂首,唇角似帶著笑,一分張揚恰到好處。

  莫名的,阿妤就想起他剛剛盯著自己的視線,讓她感覺好似有些壓迫,不知為何,阿妤心底生了抵觸,對他冷淡地點了點頭,話都未說,轉身離開。

  陳定康未攔她,只是在她走後,不緊不慢地站直了身子,若有似無地輕揚了眉梢,幅度很淡,又好似沒有。

  待她身影消失后,身後歡鬧的聲音傳來,陳定康轉過身,恰好看見洛祈安一臉心疼地看著皇后,撇嘴說:

  「長姐,您瘦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稍帶不滿的話,叫皇后輕怔,隨後輕笑著,替他擦了擦汗:

  「夏日炎熱,長姐沒甚胃口才會如此,待這夏日過去,就好了。」

  似真似假的話,洛祈安也不知該不該信,但還是點了點頭。

  皇后朝他身後看了看,眯眸問他:「阿祈怎麼會忽然過來?」

  洛祈安對她素來沒有隱瞞,當下直言:「是陳大人與我說,長姐到了的。」

  陳定康忽然與他說,皇後娘娘該是到了,他許久未見長姐,一心歡喜,就趕過來了。

  聞言,皇后眸色微變,想要說些什麼,陳定康從洛祈安身後走過來,恭敬行禮:

  「微臣參見皇後娘娘,娘娘金安。」

  皇后想說的話頓時咽下,她淡淡地抿出一抹笑:「陳大人和阿祈關係似是不錯。」

  甚麼不錯?她之前從未聽說阿祈和陳定康有何牽扯,今日倒是稀奇。

  對她有些試探的話,陳定康神色絲毫未變,不軟不硬地擋了回去:「小侯爺性子醇厚,若能和小侯爺交好,是微臣的榮幸。」

  他加了個若字,皇后眼底的試探之色才消了去。

  見狀,陳定康面上神色無變化,心底卻是輕嗤。

  皇上忌憚陳府,縱使洛侯府深得聖心,也不敢與其深交。

  短短兩句話,洛祈安也似察覺到不對,他並非傻子,老侯爺日日教導,他對朝中形勢也有幾分敏感,陳定康素來和他不相熟,今日忽然提起一句長姐到了的話,看似無意,誰知他懷著什麼心思。

  少年輕斂眉,原本見到長姐的雀躍情緒終於淡下。

  ——

  阿妤並不知曉後來發生的事,她坐了大半日的馬車,的確有些不適,在帳內,一躺就是半日,再醒來時,外面天色已然暗了下來。

  她撐著身子坐起來,吐出一口鬱氣,腦海里那股昏昏沉沉散去,才覺得徹底活了過來。

  帳內點著燭火,透過燈罩散著暖暖的光。

  周琪匆匆趕過來伺候她起身,阿妤撫額:「皇上可來過?」

  周琪搖頭:「沒有,但皇上剛派了劉公公過來,讓娘娘醒了,直接過去。」

  阿妤也沒問去哪兒,周琪就直說:「劉公公還在外面等著呢。」

  阿妤原本不緊不慢的神色立頓,站了起來:「怎得不叫我?」

  「娘娘睡得熟,奴婢不敢打擾。」

  周琪伺候她很快洗漱,沒耽擱時間,直接出了帳篷,就看見守在帳前的小劉子,阿妤對他歉意地點了點頭:

  「本宮醒得晚了些,叫劉公公久等了。」

  小劉子立即搖頭,躬身道:「不晚不晚,貴妃娘娘言重了,是奴才得了吩咐就趕過來,擾了娘娘歇息。」

  阿妤沒再和他說這些場面話,小劉子也見好就收:「貴妃娘娘請隨奴才來。」

  路上,阿妤了解到,她睡的這半日,皇后竟是親自狩獵去了,且是收穫不小。

  阿妤好奇:「娘娘的騎射也這般厲害?」

  對此,小劉子呵笑:「貴妃娘娘有所不知,皇後娘娘的騎射功夫,先帝還親自誇過呢。」

  洛侯府和陳府的人都可說是沙場上下來的人,只不過比起陳府,洛侯府對兵權說放手就放手的魄力無人能比。

  兩府邸上,就沒有騎射差的人,就連洛侯府如今嬌生慣養的小公子,也是騎射的一把好手,連皇上都贊過幾次,洛侯府後繼有人。

  說話間,小劉子終於停了下來,今日是來圍場的第一日,總歸是熱鬧的。

  反倒是阿妤,一覺睡了過去,平白將最熱鬧的時候睡了過去。

  和在江南時沒甚區別,營地儘是篝火,眾人集聚,阿妤來得不算早,她被小劉子領著邁上台階,封煜身邊給她留了位置。

  阿妤走近,就見封煜臉上掛著笑,惹得她多了分好奇,不過她沒問,反而是坐下后,揚著笑臉看向皇后:

  「聽說娘娘今日收穫不小,不知妾身可有口福?」

  皇后還不待說話,封煜就笑著斜睨了她一眼:「你倒是會躲懶,在帳內睡了一日,醒來就想著吃。」

  他話中稍帶打趣,明眼人都可看出他對貴妃的親昵,皇后溫和笑著,斂眸抿了口茶,將欲說的話一同咽下。

  阿妤臉頰一紅,嗔瞪了他一眼,斜眸之際多了分風情,她輕哼:

  「妾身向娘娘討吃的,又不是同皇上,皇上怎得還笑話妾身!」

  話音落,她立即扭過頭,去尋皇后,軟聲道:「娘娘,您快給妾身評評理,哪有皇上這般的人,可是?」

  皇后第一次見尋她評皇上理的人,眉梢微動,輕笑:

  「貴妃說得有理。」

  她只說了這一句,絕口不提皇上的對與錯。

  但對於阿妤來說,這也就夠了,她得意洋洋地朝封煜輕挑眉,分外張揚惹眼。

  封煜輕搖了下頭,不與她計較。

  台階上的人淺笑談話,而在下方,也有人時不時地看過去一眼。

  陳定康眸色稍暗,今日狩獵依舊是他拔得頭籌,次數多了,且不說旁人,連他自己都覺得不耐煩。

  皇上忌憚陳府,他就不得不張揚。

  手握重權,還沒有弱點的臣子只會叫上位者更忌憚。

  許多人將陳府和洛侯府相比,可洛侯府敢放棄兵權,是因洛侯府出了個皇后,交出兵權也可鞏固皇后的地位。

  可他陳府有什麼?

  同樣是從馬背上替皇室打江山,洛侯府得了榮譽,陳府只得忌憚。

  此般情況,叫陳府如何敢交兵權。

  陳定康眸色漆黑,深得看不見底,他盯著高台之上,忽地聽見身側有人款款說:

  「我敬陳大人一杯。」

  陳定康轉頭,待看清人後,他眯了眯眸子,呵笑:「韓侍郎。」

  韓玉揚眉眼溫和,淡淡地斂眸,端著酒杯。

  陳定康眼底閃過一絲玩味,他把玩著杯盞,忽然說了一句:「韓侍郎可是貴妃娘娘的兄長,我可擔不得韓侍郎的敬酒,還是我敬韓侍郎。」

  自沈府出事後,貴妃娘娘的身世不再是秘密。

  誰都知曉她曾是江家嫡女,而韓玉揚更曾是江家養子,原本在前朝無所依仗的貴妃娘娘忽然多了位四品大臣的兄長。

  同樣的,孤家寡人的韓侍郎多了位寵妃妹妹,叫韓府一時門庭若市,不得不稱病告假,才避開了眾人。

  陳定康忽然提起這話,也不知玩味有幾分。

  但哪怕只有一分,韓玉揚也冷下了臉,素來溫和的臉色透出些鋒利:「貴妃娘娘千金之軀,陳大人還是不要妄言其事為好。」

  陳定康見他忽變的臉色,聳了聳肩,輕笑著略過此事,意義不明地說:

  「韓侍郎說得對,是本官冒失了。」

  他一句本官,韓玉揚心下微沉,仰頭喝盡了杯盞中的酒水,再放下手時,捏著杯盞的手背似冒起了青筋。

  陳定康見此,輕扯開嘴角,慢悠悠地飲下酒水。

  待宴會散后,夜色已然濃郁得化不開。

  阿妤睡了一夜,並不覺得困,伏在床榻上,看著周琪剪斷燭線,她剛欲翻身,周琪忽然轉身,似想起什麼,驚喜道:

  「娘娘,奴婢突然記起,過了明日就是七夕,那日的京城可熱鬧了……」

  阿妤只聽見了句七夕,微有些失神,對她後面的話也就沒有聽清。

  周琪說完后,才發現阿妤似乎並沒有再聽她說話,周琪愣了下,不解地問:「娘娘,怎麼了?」

  稍頓,阿妤立即回神,她似有些不適地撫額,搖著頭說:

  「沒甚,只是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罷了。」

  周琪見她沒有下文,就知曉她並不想說,頓時噤聲,安靜地剪了燭線,退到一旁。

  但周琪沒想到,她竟很快就知曉了娘娘想起的是何事。

  翌日,阿妤醒來后,就帶著周琪稍有興緻地進了密林。

  她雖覺騎馬是個折磨人的事,但是來都來了,總不能在帳內待到回宮。

  在密林遇見韓玉揚時,阿妤似早就有所預料,她高高坐在馬背上,看著韓玉揚牽著馬,忽然有些恍惚。

  曾有一次,她鬧著韓玉揚想要學馬時,他雖無奈,卻依舊答應了他,那日就如同這般,他牽著馬朝她慢慢走近,卻因忽然下雨,最終也沒有學成。

  耳邊傳來腳踩樹枝的聲音,阿妤頓時回神,她看著韓玉揚走近,竟也生不出太多複雜的情緒。

  韓玉揚停在了幾步外,他恭敬地服下身子行禮,阿妤打斷了他:

  「韓大人不必多禮,起吧。」

  韓玉揚躊躇了會兒,才說:「明日是娘娘生辰,微臣知曉娘娘素來不愛過生辰,就在這兒提前恭祝娘娘了。」

  阿妤對韓玉揚的話並無意外,自聽周琪提起七夕后,就隱隱猜到了這幕。

  反倒是周琪眼底露出一抹錯愕。

  娘娘是七夕的生辰?

  不止是她,身後剛露出身影的人也是一頓,停下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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