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阿妤再去向皇后請安時,莫名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坤和宮內妃嬪笑語宴宴,人一多就顯得稍有些亂,幾人說話間仿若嘰嘰喳喳的,阿妤一跨進來,殿內頓時安靜下來。
有宋嬤嬤在,阿妤產後恢復得很快,那小腰細得堪堪一握,如今被腰帶束起,越發顯眼。
眾人往她腰上看了一眼又一眼,最後視線落在她的臉上,阿妤今日施了粉黛,芙蓉映面恰多了抹風情,叫眾人看得心中又嫉又酸,頗為堵得慌。
阿妤許久未出嫻韻宮,今日心情尚可,眉梢都似染著笑,輕輕睨了眾人:
「這是在作甚?」
這一聲,喚醒了眾人,連忙掩下心思,起身請安:「妾身給鈺貴妃請安。」
阿妤被扶到位置上坐好,才對彎腰行禮的眾人隨意擺手,笑盈盈地:「都是自家姐妹,作甚這麼多禮?都起吧。」
服著身子的陸才人輕撇嘴,不用多禮,為何不在她們行禮前就說。
阿妤倏地想起什麼,在眾人剛坐好時,視線輕輕落到了陸才人身上,她一手端起杯盞抿了口茶水,笑著說:
「陸才人身邊宮人的手真巧。」
陸才人忽然被點名,她頓了下,連忙起身,訕笑著不解:「鈺貴妃這是何意?」
阿妤斜眸,輕飄飄地說:「這衣裳上的桃花,繡得仿若真的一般。」
話音甫落,陸才人臉色頓時微變,稍白。
誰不知曉鈺貴妃宮中有一處桃花林,皇上當初賜她宮殿時,特意為她選的,鈺貴妃愛桃,尚衣局的人素來不會給旁后妃衣裳綉上桃花這一花紋。
怪不得,鈺貴妃一眼看過,就說她宮人的手巧。
陸才人想起鈺貴妃有孕時,她穿著一身青色宮裙去給嫻韻宮請安,卻被皇上輕斥的情景。
自那之後,皇上再沒去過她的宮中。
縱使如此,陸才人原以為鈺貴妃並未注意到她那日的穿著的,如今看來,仿若並非如此,否則,她怎會特意挑出這點來?
陸才人臉色變了幾番,稍低下頭,乾笑著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阿妤含笑看著她變臉色,心底輕哼,仗著她有孕處處給她找不自在,如今不過一句話,就覺得受不了了嗎?
賢修容進來時,就見這般,她彎眸淺笑:「這是怎麼了?」
一聲打破尷尬平靜。
阿妤見是她,移了注意,放過了陸才人,這還在坤和宮,她就算對陸才人不喜,也不可能太過放肆。
「你今日怎這般晚?」
賢修容在她對面坐下,沒看向旁人,只與她輕柔道:「安兒今日醒得早,鬧著要去尋福兒玩,妾身哄了好久,才哄好。」
提起福兒,阿妤臉上頓時溢了笑:「這兩人倒是投緣。」
只說了這一句,阿妤就沒再說,畢竟福兒還小,不過在襁褓中不知世事的孩童罷了。
皇后姍姍來遲,她發間只簪了一支鳳釵,鳳凰于飛,栩栩如生,阿妤視線從鳳釵上掃過一眼,沒在意地將視線放在皇後身上。
這該是她有孕后第一次見到皇后。
阿妤細細打量,眸底閃過一絲訝然,相比以前,皇后明顯消瘦了許多,她堪堪低頭,猜想許是因為那場大病。
起身行禮后,皇后就徐徐看向阿妤:「本宮許久未見貴妃了,心中倒是想念得緊。」
瞬間,阿妤就斂了所有情緒,撅唇嬌哼,似有些酸意:
「娘娘每日都有那麼多姐妹陪伴,哪兒能想起妾身來。」
皇后頓時失笑,對著賢修容指向阿妤,連聲道:「瞧瞧,瞧瞧,這身子才剛好,就來本宮這爭寵來了。」
皇後有時覺得,她還是喜歡和鈺貴妃說話的,不管是真是假,她總能哄人開心。
怨不得皇上喜歡去她那兒。
賢修容笑著應是,與她一起揶揄阿妤,阿妤臉色一紅,似不好意思地扭過頭:
「妾身說真話,娘娘怎得笑妾身。」
皇後身子算不得好,她沒叫眾人留多久,請安散前,她忽地說:「貴妃留下陪本宮說會兒話,其他人散了吧。」
話落,不只旁人驚訝,就連阿妤都有些愣然。
留她說話?她和皇后之間有何好說的?
心中疑惑,但阿妤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笑盈盈地應下。
不過須臾,眾人散去,殿內不復剛剛的吵鬧,皇后似不適地輕揉了揉眉心,一時殿內頗為安靜。
阿妤眸色稍動,頓時微蹙細眉,擔憂道:「娘娘怎麼了?可是身子不適?」
她對皇上時,偶爾失禮不守規矩,但對皇后素來都是尊重的,卻也不親近。
一后一妃,若換做平常人家,那就是一妻一妾,兩人如何能親近。
不過這般情景,阿妤忽地想起容嬪還在時,她那時剛侍寢,容嬪在坤和宮前等她,她轉身就進了坤和宮避難。
那時與現在相隔不過兩年,阿妤再看向如今的皇后,忽然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
那廂的皇后已經坐直了身子,撫額的手放下,輕擰著眉看向她:「本宮無事。」
她說了無事,阿妤也不會多問,不過,她稍有不解:「娘娘可是尋妾身有事?」
皇后捧著茶水抿了口,才長吁了口氣,說:「昨兒是十五,去給母后請安時,母后還提起了貴妃,貴妃若是得閑,不妨去帶著佑兒他們去看看母后吧。」
聽到了最後一句,阿妤才知她要說什麼。
什麼提起了她,恐是提起了幾位皇嗣吧。
阿妤心中平靜,對皇后的話稍有躊躇,並未直接應下。
若是以往就罷了,可偏生之前皇上讓她去給太后請安時,太后對她閉門不見,她可不願再吃一次閉門羹。
不過,她不可能直接拒絕皇后,只好垂眸,說:「妾身知曉了。」
知曉歸知曉,去與不去就另說了。
皇后不知聽沒聽懂她的言外之意,在她話落後,就似放下了心,讓謹竺將她送了回去。
待出了坤和宮,阿妤扭頭,望了望坤和宮的牌匾,她稍蹙眉。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這次見到皇后,莫名感覺到皇後身上的乏累。
她沒過多放心思在皇後身上,看見了在不遠處桐樹下等著她的賢修容,被扶著走過去,見她面上溢出的汗,輕斥:
「這般大太陽,你不回去歇著,作甚在這兒等?」
賢修容被斥了一句,仿若沒察覺般,不痛不癢的,輕柔笑著:「姐姐好久未出嫻韻宮,我陪姐姐走走。」
阿妤瞪了她一眼,走甚走,這御花園再大,這麼多年,她也走夠了。
賢修容細細辨她神色,見她的確沒有難色,猜測皇后留她應是沒有為難,遂才放下心來。
辰時未過,剛是熱的時候,不消片刻,阿妤就熱得一身汗。
兩人選了條小徑,樹蔭婆娑,僻靜幽深,宮中沒甚不好的地方,再僻靜的小徑旁都種著名貴的花兒。
剛走近小徑,阿妤隱隱約約聽見兩人對話,和賢修容對視一眼,側在草叢后,靜靜聽著。
另一側,陸才人和方寶林對面站著,陸才人臉色算不得好看,她掃過方寶林一眼,稍怒:
「都是你出的餿主意!如今倒好,沒得皇上青睞就算了,還平白惹了貴妃娘娘的眼!」
方寶林原一直低著頭,聽了這話,咬唇歉疚:「是妾身的錯,才人莫要生氣。」
她蹙起細眉,似也不解,呢喃著說:「才人那日扮得和貴妃有三分相像,該得皇上青睞才是……」
提起這個,陸才人就來氣。
皇上喜歡鈺貴妃,後來鈺貴妃有孕不得侍寢,她聽了方寶林的慫恿,扮了幾分鈺貴妃的模樣,原以為能得幾分皇上的憐惜,誰知曉還把自己原來那兩三日的恩寵都作沒了。
若非這方寶林是父親送信來,說是親信之女,她都不想再看見方寶林一眼。
不過,即使如此,陸才人依舊看方寶林不順眼: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皇上若是能你想如何就如何,你也不至於到現在都沒侍寢過。」
她心直口快,甚麼刺人的話都能說出口,方寶林身子一僵,眸色頓時通紅。
看得陸才人稍有些不自在,別開頭說:「哭甚哭,我又沒說錯。」
雖是這般說著,但話音卻漸漸低了下來。
方寶林指尖幾欲掐緊手心,疼痛使她冷靜下來,她淚眼汪汪地垂首:「都是妾身無用。」
稍高的樹叢,遮住了阿妤和賢修容的身影。
阿妤睨了賢修容一眼,不虞地撇了撇嘴,誰能想到躲起來看戲,結果自己竟也是這戲中的一部分。
她視線徐徐放在安靜的方寶林身上,眸色稍深,她以前從未在意過這個方寶林。
正如陸才人所說,連侍寢都沒有過一次,哪兒會被旁人看進眼底。
可沒想到就是這般的人,給陸才人出了這麼個噁心人的主意?
阿妤被周琪扶著,忽地跨了出去,這一動靜,讓正在說話的二人一驚,連忙回頭,待看見是剛剛她們話中的當事人時,臉色忽紅忽紫的,煞是好看。
幾乎想都未想,陸才人先退了一步,往日的訕笑都擠不出來,乾巴巴地說:
「貴妃娘娘怎麼在這兒?」
不知貴妃聽見多少,一想到她聽了去,陸才人就恨不得當場暈過去。
她怎得就沒忍住,在這兒說起了那話。
阿妤眸子掃過二人,輕嗤:「若非心血來潮走了這條路,本宮怎能聽到這番好戲?」
陸才人臉色頓變,噗通跪在了地上,忙說:「妾身知錯,日後必然再也不敢了,貴妃娘娘饒了妾身一次吧!」
阿妤撇嘴,饒了她?
虧得她心態好,若是放在心思多慮的人身上,有孕是被人刻意模仿,不得嘔死,不小心都能氣得動了胎氣。
自己不懷好心,倒是好意思求饒。
阿妤視線越過陸才人,放在她身後的方寶林,似是想不起她是誰,不緊不慢地收回視線,隨意問:
「她是何人?」
明明沒有過重的話,偏生就是這番不將人放在眼底的態度,叫方寶林頓時僵了身子。
陸才人猶豫了片刻,她還沒想好,周琪就拍頭說:「別說娘娘了,奴婢都不記得這是何人了。」
周琪稍頓,冷笑:「這後宮的主子不說全部,至少九成都是奴婢知曉的,這位……」
她刻意拖長了聲音,卻沒再說下去,該羞辱的都羞辱了,她才懶得費口舌在方寶林身上。
竟敢背後慫恿旁人針對自家娘娘,虧她上次去嫻韻宮時,宮中還好茶伺候著,想起來周琪就一陣堵得慌。
方寶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似看到什麼,眸子里蓄了淚,垂首,露出修長的脖頸,堪堪低聲:
「妾身,寶林方氏,給貴妃娘娘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