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夜間有些涼意,為了體現來得匆忙,阿妤並未傳甚披風,單薄的夏裳沒能阻止多少寒意。
宮人動作麻利,殿內很快多了個椅凳,阿妤坐在上面,頗有些緊張地看向替她診脈的太醫。
她倒不覺得自己會有什麼事,乍然聞到血腥味,一時反胃想要作嘔,本就屬正常,更何況,她三日一次的平安脈從未斷過。
不過,替她診脈的宋太醫卻是擰著眉,鬆了手又重新把上脈,讓阿妤也不由得緊張不安起來,她看了眼皇上,就見皇上也跟著皺眉。
她剛欲發問,就見宋太醫收了手,抬起頭正色問:「鈺妃娘娘近些時日可覺得睏乏,或是有什麼與往日不同的地方?」
阿妤怔了下,覺得他的問話有些熟悉,心跳咚咚咚地快了起來,才低聲說:
「沒錯,本宮近日的確睡得多了些。」
她話音落下,宋太醫就好似鬆了口氣般,直接站起來,朝皇上拱手:「皇上,鈺妃娘娘並無大礙,依微臣診脈,鈺妃娘娘這是喜脈之兆。」
阿妤頓時愣住,真的是喜脈?
封煜眸子稍亮,他上前一步,扶在阿妤肩膀上,阿妤感覺他微有些用力,下一刻就聽見他沉聲問:
「當真?鈺妃為何會不適?」
他一連串問出幾個問題,說話間環視四周,尚未來得及驚喜,就擰起眉,無需多說,旁人都可看出他對鈺妃的關切和在意。
「皇上放心,鈺妃並沒有事,許是乍然聞到異味,一時有些不適。」
封煜立即想起阿妤懷著佑兒時,被血腥味刺激得險些小產的情況,臉色頓時微變,輕擰眉:「朕陪你回宮。」
這話一出,眾人皆愣,下意識地看向一旁之處的皇后,阿妤也被驚得連忙從這個消息中回神,她先看向太醫:
「宋太醫,你可確認?本宮昨兒請平安脈時,太醫並未察覺到本宮有孕。」
宋太醫是太醫院院首,醫術自然不必多言,他倒沒覺得鈺妃是在質疑他,彎腰答道:「娘娘日子淺,脈象不顯,之前未查到也實屬正常。」
聞言,阿妤終於放下了心,她覷了眼皇上,想起了他剛剛說的話。
今兒可是中秋,正兒八經的十五,按規矩,皇上是該歇在皇後宮中的。
如今是柳嬪出了事,方才兩人都來了這兒,半路被她截走了算什麼事。
阿妤不自然地掩了掩唇,總覺得今日打了許多次皇后的臉,叫她心底都些不安,這和她往日欺軟怕硬的作風有違,稍頓,她低聲提醒:
「皇上,今兒是中秋……」
封煜扶著她的肩膀,聞言皺眉,終於想起中秋也是十五這件事兒,不過事出有因,他就算陪著她回去,也並無什麼大不了。
但,封煜不動聲色地將眾人神色收進眼底,最終還是鬆了手,斂眸說:
「朕讓楊德送你回去。」
話音甫落,皇后就連忙說:「皇上,鈺妃有了身孕,剛又被柳嬪的事驚嚇到,您還是陪著她吧。」
封煜本就在阿妤身上偏了分心思,聽了這話,也覺得有理,袖中的手鬆了又握,移開視線說:
「不必了,規矩如此。」
他說規矩如此,言外之意,若是沒這道規矩,他便是要陪著鈺妃回去。
眾人聽得出來,可今日鈺妃的榮寵太過盛了,哪怕只是因為規矩皇上才不陪著,也叫眾人心底有些安慰。
阿妤也鬆了口氣,她才不管皇上為何鬆口,她也不想將皇上往旁處推,今日但凡對方不是皇后,她也不可能婉拒皇上親自送她的話。
她沒拒絕皇上讓楊德送她的吩咐,輕服了下身子,沒耽擱時間,被周琪扶著離開。
夜間涼,這殿內血腥味又大,裡面柳嬪的痛呼聲更是不斷,她就算再喜悅,再沒有同理心,在這場景下,都算不得多麼自在。
阿妤一走,封煜就冷下眉,這芳林苑頓時安靜下來,只能聽見柳嬪的哭泣聲。
封煜聽得不耐煩,出了柳嬪的事,他也該是不悅,當下冷眉道:「御前有事,朕先走了。」
這話,是對皇后說的。
他沒甚心思去坤和宮,就算去了,也不過和皇后相顧無言,他不進後宮,也算不得壞了規矩。
皇后低聲應下,靜靜地看著他身影消失,才似乏累地撫額:
「好了,都散了吧。」
阿妤自是不知她走後發生的事,得知她又有孕后,周琪將她看得甚緊,剛回了宮,就被按在床上,后怕地說:
「娘娘有了身孕,我竟都沒覺得不對,娘娘有孕時,向來對異味十分敏感,幸好今日周修容謹慎,不然不知何時才能發現這事。」
說罷,周琪輕聲埋怨:「請平安脈的太醫也太不靠譜了。」
後宮妃嬪有孕,就沒一個及時查出來的。
阿妤嗔瞪了她眼,叫她慎言,周琪輕拍了下嘴,知曉不該說這話,畢竟得罪了太醫不是什麼好事。
夜色有些深了,楹窗外的月色都有些奄奄一息,周琪怕她睏乏,沒多什麼,連忙退了出來。
阿妤還有些愣然,她撫著小腹,細眉微微蹙起,在思忖著些什麼。
這時有孕,她最怕的是她會待佑兒有些疏忽,不管她再如何仔細,總都會分些心思在腹中的這個孩子身上。
可除此之外,如今有孕卻是最好不過了,她位份高,又身負恩寵,對後宮妃嬪尚算熟悉,若是再過一年,就該是又要進新人了。
她可不想落得淑妃那個下場。
——
坤和宮內殿,只點了兩盞燭燈,皇后還沒入睡,謹玉和謹竺陪著她。
皇后正在翻著敬事房送來的案冊,上面記著各宮妃嬪侍寢的日子,她朝前翻了好久,終於找到柳嬪侍寢的日子。
謹玉見此,疑惑地問:「娘娘為何又要再看一次?柳嬪有孕時,不是查過了嗎?」
皇後頭也沒抬:「是啊,本宮查過了。」
但皇上卻是不信。
后妃與外男私通,說得簡單,可實際操作卻並非那麼容易,最重要的是,被送進宮的女子被家族都是特意教導過,這般牽連家族的事,有幾人會做?
便是一時貪歡,又如何確保絕不會泄露風聲?
閉了閉眼,皇后抬眸看向謹竺,平靜地問:「查出來了嗎?柳嬪的那位表兄,以及她宮中字條的事。」
「奴婢查過了,柳嬪的確和她那位表兄見過幾次,但都是在柳嬪被查出有孕后。」
皇后早猜到柳嬪是被算計,對這話並不覺得意外,主要的是,是誰出的手?
但謹竺卻是擰起眉,搖頭:「奴婢查了許久,都查不出那紙條是如何出現在柳嬪和姜美人宮中的。」
皇后勾了抹笑:「該是如此,若是能被輕易查到,那人又怎麼敢做出這事。」
說到底,這事也是在賭,可沒想到,皇上對柳嬪一丁點的信任都沒有。
謹竺不知該如何接話,殿內稍安靜下來,謹玉朝珠簾看了眼,只覺得這殿內好生冷清。
她忍了會兒,還是說:「娘娘當時為何不攔住皇上?」
謹玉想不通,娘娘為何任由皇上對她恩寵日益漸薄?明明她能挽回些的,就算不似鈺妃那般受寵,也不至於像如今這般。
皇后稍頓,想起了當時鈺妃的反應,她搖了搖頭:
「皇上本就不想來,本宮攔下又能如何?」
謹玉咬唇:「那鈺妃……」
皇后揮手,打斷了她要說的話:「鈺妃待本宮已夠敬重了。」
對她該守的規矩,該敬重的地方,鈺妃沒甚做得不好的。
謹玉想起鈺妃最後說的話,就算她再不喜鈺妃,也不得不承認,娘娘的話沒錯。
見她安靜下來,是謹竺問了句:「既如此,娘娘明知柳嬪要陷害鈺妃,為何不阻攔呢?」
柳嬪要害鈺妃,不過是心飄了,仗著有孕,就將視線放在了後宮唯一有子嗣的鈺妃身上。
後宮被人嫉妒的,可不僅是有孕的妃嬪,那些順利誕下皇嗣的才更叫人嫉妒。
謹玉微驚,連忙給她使眼色,叫她不要亂說話。
謹竺沒看她,只抿唇不語,卻是認真疑惑地看向皇后。
皇后翻著案冊的手指微頓,輕嗤了聲:「本宮對她恩寵視若不見,也不曾害過她,如今,倒是還要攔著旁人害她了?」
她微側眸:「憑甚呢?說到底,她與本宮何干,本宮為何要費那分力氣?」
謹竺噤聲,她想說,可您知曉皇上在意這事,一旦事情敗露,皇上必然會遷怒於您。
可她說不出來,娘娘是一國之母,哪有她捧著妃子的道理,多難堪。
謹竺跪了下來:「是奴婢說錯話了,娘娘罰奴婢吧。」
皇後頭也沒抬,擺了擺手:「都退下去吧。」
殿外,謹玉拉住謹竺,低聲斥她:「你到底怎麼了,主子做事自有她的道理,鈺妃就算恩寵再高,她也只是妃!你這是在戳娘娘的心!」
謹竺偏頭,掩下眸子的濕意,她垂著眸說:「我只是想知曉娘娘的態度。」
謹玉微愣:「什麼意思?」
能是什麼意思?謹竺側頭,朝透著柔光的楹窗看去,她不過想確認娘娘對皇上的態度罷了。
曾經淑妃在時,娘娘尚費些心思維持表面上的恩寵,可如今,娘娘連皇上對她的敬重都不太在意了。
謹竺竟一時不知曉,淑妃的故去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殿內,隱隱聽見兩人對話的皇后,輕斂著眉,久久一動不動,許久,待她聽見謹竺說「待會進去將燭火點亮些,娘娘怕黑」時,才沒忍住,扔了手中的案冊,再也看不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佑兒:我還不會說話,母妃就有二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