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細雨瑟縮得似要鑽進人的身體,黏糊濕漉,打濕了青絲緊貼在臉上,總是沈貴嬪姿色過人,此時也過只剩下狼狽。
漸漸地,她額頭溢出冷汗,卻倔強地非要見皇上一面。
封煜掀開珠簾走出來的時候,就正好看見她這副狼狽的模樣,視線掃過她緊貼在小腹上的手,眉頭狠狠一皺,頗有些不耐:
「你又在鬧什麼?」
忽地一陣夾雜著雨水的冷風拂過,沈貴嬪頓時覺得甚冷,卻不知是因這陣風,還是眼前男人不耐煩的話。
她愣了下,沒有說話,封煜卻是生了厭煩,冷冰冰地說:
「朕說過,你若再仗著你腹中胎兒胡作非為,日後也不必親自撫養皇嗣了。」
既然她這麼不重視皇嗣,那自然會有看重皇嗣的人。
沈貴嬪終於回神,掐著手心,砰得一聲跪地,乾淨利落只餘一聲清響,她臉色剎那間煞白。
疼,渾身都疼,膝蓋處疼,小腹處也疼,那隱晦的疼痛漸漸清晰。
她沒忍住地彎了彎挺直的脊背。
封煜眸色頓時涼了下來,冷淡得近乎漠然。
沁芍被她嚇得連忙跪下,根本不敢去皇上的臉色,心死如灰。
憂心家人算不得錯,可如此不重視皇嗣,那就大錯特錯。
阿妤還沒出來,就聽見這動靜,驚得連忙掀開帘子走出來,待看清眼前情形,眸色微閃,就聽見皇后擰眉不贊同的聲音:
「沈貴嬪!你這是作甚?皇嗣由得你這般糟踐嗎!」
就算是皇嗣生母,也不得傷了皇嗣,畢竟后妃哪有皇嗣貴重。
阿妤斂眸,附和了一句:「是啊,沈貴嬪你就算有天大的要緊事,也先起來再說。」
她話音剛落,就有宮人連忙想去扶起沈貴嬪,卻被封煜冷聲打斷:
「她想跪,就讓她跪著。」
眾人一驚,不由得面面相覷,誰不知皇上最重視皇嗣,若是懷著孕,便是作上天去,也頂多得兩聲訓斥。
今日這番,真是難得。
阿妤也難掩驚訝,她思忖片刻,上前輕拉了下封煜的衣袖,低聲:
「皇上,沈貴嬪不懂事,您不能縱著她啊,她腹中還有皇嗣呢,您若是生氣,日後再罰也不遲。」
她不想給沈貴嬪求情,可如今不過是皇上震怒,若是皇嗣出事,待他平靜下來后,誰知會不會遷怒在場的人?
左右她不過提一句,即使不情不願。
封煜直接打斷她,他語氣冷得似三伏天的冰渣:「不必多言!」
阿妤抿唇,似是遲疑半晌,終是無奈地斂了聲。
沈貴嬪忍過那陣疼痛后,就聽見皇上的話,頓時心底徹涼,她難堪地抬起頭,替兄長討公道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聽見皇上厭惡地說:
「你既入了後宮,就不該再多管旁事。」
沈貴嬪頓在原處,隔了好半晌,見他似要轉身進殿,連忙跪著上前幾步,喊出一句:
「可那是妾身的嫡親兄長啊!妾身怎麼可能不管他!」
封煜怒極了,反而平靜下來,為她生不了半分情緒,冷冷地說:
「所以,你就這般折騰朕的皇嗣?」
阿妤凝眸,聽出他話中的深意,你心疼你的兄長,那他也心疼他的皇嗣,你為你兄長這般折騰他的皇嗣,還想叫他替你兄長作主?
簡直是做夢。
沈貴嬪愣了下,終於反應過來,連忙搖頭:「妾身、不是……這是妾身的孩子,妾身當然心疼……」
話未說完,她的臉色就煞白,疼得她狼狽彎下腰,手心撐地,指尖泛著異樣的青白。
這一變故,叫周圍人都下意識退了幾步,生怕把自己牽扯進去。
阿妤也掩唇,偏開頭,似是不忍心看,只有皇後站出來,擔憂地擰眉道:
「皇上,沈貴嬪就算犯了天大的錯,如今還是先讓太醫看看她,否則,太后那邊……」
封煜在看見沈貴嬪慌亂地說出心疼時,就覺得甚是乏味,連對她隨後痛苦的模樣,也生不出什麼情緒。
若是當真心疼,她今日就不會出現在這裡。
他知曉,沈貴嬪懷著身孕,不該任由她這般跪著。
但是……
封煜轉了轉手上的扳指,甚是淡漠地看了眼沈貴嬪,拂袖進了內殿,只留了一句:「你看著辦吧。」
微愣,阿妤和皇后對視了一眼,都看清對方眼底的怔愣和訝然。
這是……什麼意思?
皇上不管沈貴嬪了?
稍頓了會兒,阿妤朝皇後行了半禮,跟著進了內殿,兩重簾后,她看見剛剛還怒氣斐然的男人此時乏累地坐在床榻邊,靜靜斂眸看著小公主。
另一邊,周修容跪坐在地上,兩者相離甚遠,明明該親近的兩人,卻像是隔著看不見的隔閡。
即使如此,阿妤還頓住了步子,停在了屏風旁。
稍有動靜,封煜就聽出來,此時會進來的人,除了阿妤不作他想,只不過等了片刻,身邊還是沒人,他才抬起頭。
他看見她扯著衣袖站在屏風旁,似是要準備斂眸退出去,封煜輕輕擰眉,瞥見一旁的周修容,眉頭擰得更深,對她招手:
「過來。」
周修容也回神,她擦了擦眼角,抬眸看向阿妤,不解:「姐姐怎麼不進來?」
阿妤啞然,她就是進來時,才覺得不對。
有眼色的,此時都該退出去才是,即使她和周修容交好,此時小公主剛睡下,皇上留在這裡,是周修容的好時機,她如何也不該出現。
周修容如何玲瓏的心思,稍一想,就猜到了她的心思,心底搖頭。
她和皇上?
從她小產,卻如何也查不出兇手,最終不了了之時,就再無可能了。
她不可能毫無芥蒂地接受他,就如同她撫養小公主后,他對她漸漸漠然一樣。
但不可否認,她知曉這一切,可鈺修儀不知曉,她能在進來后又選擇退出去,這一舉動叫周修容捻了捻指尖,不由得想起之前她將自己從床邊拉開的時候。
她深深吸了口氣,說:「姐姐,你進來看看安兒。」
從鈺姐姐到姐姐,自然又平常,她竟是這般習慣稱呼鈺修儀了。
阿妤抿唇,好生不自在地走進來,有些彆扭,除了斂眸看向小公主,她不知該做些什麼,只好乾巴巴地說著:
「太醫查出安兒因為何過敏了嗎?」
周修容輕輕點頭,阿妤沒等她說出是什麼,就鬆了口氣:「那就好。」
她沒必要知曉過敏源是什麼,這種事自然是越少人知曉越好,否則難保有人會不會特意利用此事。
此時外面響起幾聲驚呼,阿妤只隱隱綽綽聽見幾個零星的字眼「嬪」「紅」什麼的。
但即使這般,就足夠她猜出發生了什麼,緊張不安地看向封煜:
「皇上,沈貴嬪她……」
封煜輕捏住扳指,卻只神色淡漠:「有皇后在。」就是因為他往日表現出太看重皇嗣,才叫這些人越發膽大包天、肆意妄為。
阿妤見他當真是不準備出去管此事,不由得和周修容對視一眼,抿了下乾澀的唇瓣。
她猶豫了會兒,遲疑地說:「那妾身出去看看?」
話音剛落,就見男人擰眉看向她,不耐煩道:「多事!」
怔了下,阿妤吶吶地說了句:「哦。」就不敢再亂動。
雖說如此,她卻是低下頭,聽著外面越來越亂,心底生了幾分不安,若是太後知曉沈貴嬪出事時,她就和皇上呆在內殿……
隔了好久,她抬頭,見封煜沉著臉不語的模樣,就知曉他還是緊張皇嗣的。
頓了下,阿妤斂了所有情緒,不著痕迹地看了眼周修容,見她輕撫了下髮髻,這才蹲下身子來,倚在封煜身旁,輕聲勸他:
「皇上,您何苦難為自己?您若是不喜沈貴嬪的做法,待她生下皇嗣後,您再做處置不遲,可皇嗣是無辜的啊。」
阿妤頓了頓,又說:「那可不是沈貴嬪一人的孩子,也是您的啊!」
她說這話時,沒什麼情緒,只話間多了幾分不自然。
封煜終於抬眸,瞥向她,狐疑地眯起眸子:「你今日怎這般替她說話?」
和前些日子那個非要沈貴嬪落頓懲罰的人,似判若兩人。
阿妤愣了下,隨後睨了他一眼,委屈地癟嘴:「誰替她說話,若不是看您這般為難自己,妾身絕對任由外面鬧騰,不多說一個字!」
封煜微頓,說著說著,她偏開頭,似是生了氣:
「妾身就是心疼您,您倒好,竟是懷疑妾身別有用心!」
封煜看向她,眸色稍暗,又似沒有,他站起身,若有似無地嗯了聲,轉身走出去。
阿妤鬆了口氣,不管背地裡多少算計,這明面上總不能出錯,不僅是她,周修容也明白這個道理,此時也終於起身,和她一起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