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阿妤匆匆用了午膳,對著銅鏡,捏著耳垂將耳鐺摘下,又將髮髻上耀眼的步搖換成素凈的白玉蓮簪。

  她站起身,又彎腰親了親熟睡的小皇子臉頰,才撫額又朝慈寧宮去。

  路上遇見了趕過來的周修容,阿妤停下步子等她。

  周修容換了身衣裳,較素凈舒適的青色春裙,阿妤仔細看了眼,兩人並肩走著,猜她是午睡時被叫起,不禁輕聲道:

  「怎不乘儀仗?」那般還可多休息會兒。

  周修容撫額,按著太陽穴解乏:「不急,你可知這是怎麼回事?」

  淑妃去了之後,不管周家是否願意,所有周家以及淑妃多年埋在宮裡的人手都到了她手裡,她往日對宮中的事素來都多知曉幾分。

  只是昨日她照顧小公主太晚,張二姑娘落水時,她正好在休息,因此錯過了打探消息的最好時機。

  聞言,阿妤輕搖頭,撇了撇嘴:「我剛從慈寧宮回去,連午膳都未用好,就聽了這消息。」

  「分明我離開時,她還好好地呆在慈寧宮裡。」

  說話間,她不自覺就帶了些許抱怨,從慈寧宮到嫻韻宮,這一來一回,距離並不算近。

  其實,她們也不必趕著過來。

  但,誰讓這張二姑娘是太后的親侄女呢。

  阿妤話中透露了些消息,周修容微頓,側眸與她對視一眼,有些訝然。

  她們沒再多說,在小路盡頭轉彎時,她們聽見了一聲:「……真是丟死個人了!」

  在小徑轉彎處,阿妤終於看清了說話的人,是陳美人和許御女等人,零零散散地數個妃嬪。

  阿妤視線在許御女身上頓了下,食指彎曲抵著鼻尖,忽然想起當時害她早產的人還沒查出來。

  「妾身給鈺修儀、周修容請安。」

  那群人顯然沒想到會撞上她們,有些慌亂后,很快地就服身行禮。

  身邊的人碰了下她手背,阿妤頓時回神,輕輕揮手:「都起吧。」

  沒時間多說,阿妤讓她們免禮后,轉身就和周修容朝慈寧宮走去。

  看著她們的背影,陳美人撫了撫髮髻,側眸看向身後的許御女,忽地輕笑:

  「這鈺修儀越發風光了,倒是和周修容的感情還是如此好。」

  她睨著許御女,又輕聲說:「我記得,我們剛入宮時,許御女和鈺修儀的關係才叫好,只可惜……」

  當初兩人同住嫻韻宮,在旁人眼中,兩人都算是同進同出的。

  只可惜,鈺修儀不按常理出牌,這份表面和諧很快就被打破。

  數月前,許美人挑撥陳才人,如今,陳美人暗諷許御女,正所謂風水輪流轉,頗令人發笑。

  許御女捏緊手帕,干扯著抹笑,卻僵硬地說不出話來。

  她心底暗恨,不知陳美人有甚可得意的?

  占著那麼好的家世,進宮又迅速懷孕,至今才不過是個美人,連孩子都丟了去,說她不如周修容,難不成她就比得過了?

  同樣是小產,周修容當初連升兩級,陳美人卻連個動靜都沒有,當初不知惹了多少人心底暗笑。

  若非忌憚她背後的陳家,哪容得她如此傲氣?

  身後波流暗涌,阿妤沒在意,不過須臾,幾人就到了慈寧宮。

  皇后已經到了,正坐在太後身旁,溫聲地安慰著,阿妤不經意間撥了下耳邊的髮絲,待放下手時,就多了絲凌亂,她擰眉快步上前,屈膝行禮:

  「妾身給太后請安。」

  等起了身,她才擔憂又帶了分不解地:「二姑娘怎會突然落水?」

  是皇后回答的她,嘆了口氣:「是身邊的宮人沒仔細看著,才讓二姑娘不慎落了水。」

  主子是不會有錯的,就算是不小心跌了跤,那也肯定是奴才伺候得不用心。

  阿妤不知說什麼,總歸她又不能指責那些奴才,只好擔憂道:「太醫如何說?」

  「太醫還未出來。」

  這般,阿妤就不再問了,若說她和張二姑娘多親近,那自然沒有,若是再問下去,就顯得過了些。

  眾人坐下,畢竟張二姑娘不過是個白身,還沒那個資格讓幾位妃嬪站著等她醒來。

  太醫很快出來:「二姑娘醒了,只不過落水著了寒意,還需要多休養幾日。」

  太后沒有說話,捏著佛珠,張嬤嬤讓人送太醫離開。

  殿內氣氛有些不對,皇后眸色微閃,似鬆了口氣道:「幸好二姑娘無事,母后也可以放心了。」

  旁人應和著皇后的話,阿妤卻是和周修容對換了個眼神。

  她們過來時,就猜測這齣戲是二姑娘自導自演,如今看來,她們的猜測也並沒有錯。

  太醫的說法,怕是正合了二姑娘的意。

  只是太后瞧著似乎並不高興,著實令人有些費解。

  阿妤不動神色地給周修容使了個眼色,須臾,周修容起身,朝太后服身:「既然二姑娘並無大礙,那妾身就先回去了,小公主昨夜裡著了涼,離不得人。」

  提起小公主,太后臉上的神色緩了緩:「那你快些回去,跑這一趟作甚?」

  阿妤跟著起身:「那太后,妾身也先行離開,您擔憂二姑娘,也千萬記得仔細自己的身子。」

  太后沒攔,兩人很快就離了慈寧宮。

  待四周沒了人,阿妤忽然朝周修容問道:「我一直有個疑惑,這二姑娘和當初的卓氏有甚關係?」

  兩人眉眼間太過相似,讓阿妤第一次見到二姑娘時,就不由得想起當初撞死在坤和宮前的卓氏。

  周修容顯然沒想到她會問這個,頓了下,才回答:

  「是我忘了與你說,二姑娘的生母是卓氏母親的親妹妹。」

  阿妤抓住了重點:「生母?」

  「是的,二姑娘並非嫡母所生,只不過後來生母去世,才將其養在了嫡母膝下。」

  周修容並不覺得有甚不對,畢竟,在這些世家中,嫡出的姑娘都是貴重的,哪怕只是頂個嫡出的名聲。

  但通常,若是嫡母有親生女兒,就很少會給庶齣子女這個榮譽。

  阿妤若有所思,周修容難得疑惑:「姐姐怎會問起這個?」

  阿妤折了支花,輕搖頭:「沒,只是覺得兩人眉眼間有些相似。」

  最主要的是,她至今沒明白,卓氏當初為何會突然被貶?

  周修容道:「說起來,這卓氏和二姑娘的關係也算不得好,很少有人會將她們二人牽扯起來。」

  她的確有些乏累,阿妤看在眼底,沒再和她久聊,很快兩人分開。

  周修容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斂下眼瞼,她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

  「去查,卓氏進宮前,和二姑娘可有過聯繫。」

  ——

  天色漸晚,晚霞餘暉潮紅。

  坤和宮內,皇后將木槿花瓣一點點碾碎,放進香囊中,將其掛在了床頭。

  謹玉掀開二重簾進來,低頭:「御前傳了旨,今晚嫻韻宮點燈。」

  這消息算不得意外。

  皇後頭都未抬,如今淑妃不在,皇上招誰侍寢,她都無所謂,只不緊不慢地問:「謹竺回來了嗎?」

  話音甫落,謹竺就推門走進來,恭敬躬身:

  「娘娘,奴婢查過了,在二姑娘落水前,有宮人似乎聽見太后說,要明日派人送二姑娘出宮。」

  言外之意就是,今日這一出,不過是二姑娘為了留在宮中故意做的把戲罷了。

  聞言,皇后尚未說話,謹玉就撇了撇嘴:「聽聞二姑娘被救上來時,渾身都濕漉漉的,四周還圍了不少宮人,光是想想那場景,就丟死個人了。」

  雖說,那些去了根的太監算不得男人,但是渾身濕透被那些太監看在眼底,也足夠丟臉了。

  謹玉忍不住說了句:「她可真豁得出去。」

  「行了。」皇后抬頭,打住她,頓了會兒,才輕挑著眉梢,說:「她不得不這麼做。」

  謹竺不解:「娘娘此話怎解?」

  皇后將手中賬冊放置一旁,視線落在楹窗外漸漸暗下的光線上,低聲嗤笑:

  「你們真以為,她還有退路嗎?」

  從她回京后,沒及時回府,而是死皮賴臉地留在了宮中,一切就都晚了。

  謹竺還是不明白:「可,不是還有太后嗎?」

  有太后在,只要太后願意護著二姑娘,那即使她出了宮,也不難找到好人家。

  皇后斂下眼瞼,只說了一句:「張家嫡母,善妒。」

  是以,張家凡是庶出的子女,嫁娶之人都算不得好,但卻能為張家謀得些許助力。

  那些世家優秀的公子哥哪個不是心高氣傲的?又怎能毫無芥蒂地接受落魄出宮的二姑娘?

  太后願意護著二姑娘,終歸到底,是因為她是張家的姑娘。

  皇後知曉,太后絕不會越過張家,去處理二姑娘的婚事。

  就如同,太后不會不顧皇上的感受,輕易決定將二姑娘塞進後宮一般。

  謹竺啞了聲,頓了許久,才低低地問:

  「那,太后還會將二姑娘送走嗎?」

  皇后搖頭:「不知,端看這二姑娘能做到哪種地步了。」

  ——

  日色剛暗,乾坤宮中,楊德推門進來。

  封煜撂下筆,抬手揉了揉眉心:「慈寧宮怎麼樣了?」

  張二姑娘剛落水,他就得了消息,可他對此不感興趣,也懶得去看這場鬧劇,若非擔憂吵了太后的安寧,他都不會多問這一句。

  楊德躬身:「午時之後,就沒再有動靜。」

  封煜冷哼了聲,拂袖站起來,餘光忽地瞥見他手裡拎著個食盒,眯起眸子:

  「誰送來的?」

  他記得,傍晚時,他就讓人傳旨,嫻韻宮今晚侍寢。

  這般想著,封煜眉梢微動,視線落在食盒上,輕嘖了聲:「是嫻韻宮送來的?」

  他轉頭看向外面的天色,算不得早,他只當是阿妤故意尋個法子催促他。

  不料,楊德聽了這話,訕笑了半晌,越發低下頭:

  「這、這是雎婷軒送過來的。」

  雎婷軒,沈貴嬪的住處。

  楊德又說:「那個,來人說沈貴嬪——」

  封煜打斷了他,轉身下了台階,神色寡淡地吩咐:「賞了吧。」

  不管雎婷軒打著什麼主意,有嫻韻宮侍寢的聖旨在前,都不該在這時送吃食過來。

  楊德的話卡在了喉間,不止如此,封煜說罷,還涼涼地掃了他一眼:

  「你如今差事,倒越辦越好了。」

  楊德聽出這句話的反義,連忙縮了下脖子,心底懊悔不已。

  前些日子沈貴嬪恩寵不少,他原以為在皇上心底,這沈貴嬪也該有些分量,才敢在這時接下這食盒。

  哪能想到,不僅沒辦好差事,還惹了皇上的不悅。

  若是再讓記仇的鈺修儀知曉了,指不定沒他什麼好果子吃。

  楊德擦了擦額頭莫須有的冷汗,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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