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皇上在這兒歇了會兒,才離開。

  直到鑾仗消失在印雅閣,阿妤也沒敢去問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她撐著身子坐起,透過楹窗朝正殿的方向看去,她輕撫小腹,眸色輕閃。

  比起這東殿,正殿自然要寬敞些,不僅地方大,而且內部擺設物件也更精緻。

  按理說,需三品以上妃嬪,才可住一宮正殿,親自撫養皇嗣。

  但因為有容嬪等人先例,若是她能晉陞嬪位,入住正殿也並非不可能,只是……

  阿妤的眸色黯淡了些,便是嬪位也不可能親自撫養皇嗣。

  周修容這樣的情況,原因多種,不可能出現多次。

  阿妤悶悶地趴回軟榻上,頗有些煩躁,低分位的妃嬪有孕,萬般皆好,但就不得親自撫養皇嗣這一點,最令人苦惱。

  ——

  七日而過,皇貴妃被葬入皇陵,後宮中的死寂瞬間去了一半,那些顏色艷麗的宮裝又可重新上身。

  隨之而來的,是皇上冊封小公主的聖旨。

  忽略長篇大論誇讚的辭藻,只余靖安長公主幾個字,但就這五個字,也讓人一時不知該將注意力放在這個封號上,還是這個「長」字上。

  雖說靖安這兩個字的確很好,但是長公主,寓意可比單純的封號要來得深。

  不過阿妤只在聽到聖旨時驚訝了下,便沒空在意這些,總歸該操心小公主的人,應該是皇上和周修容,和她有什麼關係?

  皇貴妃下葬后,皇後身子依舊沒養好,至今閉門不出,這後宮的妃嬪不用請安,嘰嘰喳喳地便亂成了一團。

  冬日冷瑟,除了紅梅,御花園也沒甚好賞的,便讓這些無事可做的妃嬪養成了串門的習慣。

  就連阿妤的印雅閣也不得倖免,接見了幾番妃嬪,一來便是兩三位結伴而來,光是茶水和糕點都得上好幾盤。

  這便罷了,來的這些妃嬪,總是待到用膳時,才一臉失望地離開,

  阿妤原先覺得殿內無聊,接連來了幾位寶林、御女之後,她被煩得不行,送走了今日來的三位御女之後,她連忙讓周琪用她身子不適的理由拒絕見客。

  阿妤想著剛剛送走的三位御女的神色,忍不住呵呵了兩聲,與周琪道:「瞧她們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模樣,說是來陪我說話,眼睛一直盯著這印雅閣的大門,可不就是盼著皇上能來嗎?」

  她氣得將帕子摔下:「我便是有孕,她們就覺得能將皇上從我宮中拉走了?」

  從來都只有她截別人寵的,這些人竟將注意打在她身上,著實令人火大。

  周琪笑著將手帕撿起,輕聲哄她:「這皇上不是沒來嘛。」

  「她們竹籃打水一場空,主子平白看了熱鬧,怎得還生氣?」

  阿妤噎住,她才不會承認,在看見那些子妃嬪喝了一肚子茶水,然後空手而歸的臉色時,讓她心底憋笑了許久。

  她輕睨了周琪一眼,終於略過此事不提。

  但也因此,阿妤難得有些納悶,這皇后何時才能身子痊癒?

  謹玉都被抬回去幾日了,這坤和宮一點消息都沒有,不是沒有妃嬪打著看望娘娘身子的借口去過,但是她們連坤和宮的大門都進不去。

  阿妤對此倒是並不覺得意外,皇后看似身子抱恙,但論起來,更該說是禁足,哪能輕易見人。

  不過,阿妤猜想,這般現象不會維持太長時間。

  頓了會兒,阿妤氣消了,她轉頭朝外看去:

  「這些日子,許美人倒是安靜了不少。」

  兩人同住一宮,阿妤對她的關注,自然要比其他妃嬪多一些。

  她那次讓周琪跑一趟中省殿,原以為這許美人怎麼也會鬧上一通,結果到現在,大喪都結束了,她依舊沒個動靜。

  有點不同尋常。

  阿妤不著痕迹地輕蹙了下細眉。

  與此同時的倬雲樓,許美人端坐在銅鏡前,手中持著一封家信,眉尖緊緊擰在一起。

  落雲在她身邊,低頭不語。

  自打上次她與周琪在中省殿發生矛盾,主子雖氣印雅閣做事張狂,但也斥了她一番。

  落雲雖進宮大半年,但許美人家世好,位份也不算低,所以她至今也不明白得罪中省殿有多麻煩。

  但是許美人看得比她遠。

  便拿最常見的一件事來說,妃嬪晉陞后的宮人增添,都是經過中省殿的手,誰能保證宮裡進來的人都是個好的?

  就算中省殿的人不會在你得勢時對你有所為難,可一旦你落了難,一切用度可都握在中省殿手裡。

  不過許美人斥了她一番,就揭過了此事,說到底,若是一直有寵,只有奴才巴結的份。

  此時她翻看眼前的家信,半晌才鬆了手,將信紙疊起,用一旁的燭燈點燃。

  「主子,信上可是說了什麼?」落雲見她臉色異樣,不由得開口問道。

  許美人抬頭看了眼窗外的宮人,這些宮人都是後來新換的,雖家中安排了幾人進來,但是她心底總有個疙瘩。

  「近日讓宮中的人都安分些,若是惹了事,皆數打發了。」

  許美人想著那家信上說的那件事,太後娘娘要從五台山回京了,身邊還跟了個張家的姑娘,她便心底作嘔。

  這京城誰家不知,張家的那點破事。

  上次選秀,張家的姑娘也在名單中,不過在第二輪就全部被刷了下去。

  但是張家不死心,竟然還叫族中姑娘不知羞恥地萬里跑去五台山尋太后,也不嫌丟人。

  得虧,張家是太后的母族,不然他們哪有現在這般安生?

  即使如此,眾人也只是明面上不說,但是背地裡誰不笑話張家的作風。

  許美人頭疼扶額,她只在閨閣中見過這位太後娘娘幾面,也從沒說得上話過,因此,她也不知這位太後娘娘性情如何。

  但能安心在五台山禮佛多年,總不會是個喜愛鬧騰的。

  許美人撫著玉簪,心底只能盼著太后回宮,並不是為了給張家女出頭。

  ——

  封煜是最早知道太后要回宮的人,換句話說,便是他派人去請太后回宮的。

  如今皇后禁足,後宮必須有人坐鎮。

  他剛散了朝,未乘鑾仗,趁著回乾坤宮的路上,他淡淡問向楊德:

  「慈寧宮可收拾妥當了?」

  「皇上您就放心吧,慈寧宮這幾年一直有人打掃著,這些日子,中省殿將慈寧宮的物件都換了新,奴才親自去看過了,都妥當的。」

  封煜點了點頭,又道:「讓宮人今日起就將慈寧宮的地龍燒著。」

  說話間,到了乾坤宮,楊德躬身推開門,恭敬應著。

  太后即將回宮一事,根本瞞不住,短短几日,就傳遍了後宮。

  阿妤驚得險些連碗都拿不住。

  怪不得,許美人竟然會這般安靜。

  她是見過太後娘娘的,在她初入宮的時候,遠遠地瞧過一眼,當初她們的教導嬤嬤便是太後身邊的張嬤嬤。

  雖然知道太后必然回宮,但是這消息來得太突然,震得她有些懵。

  阿妤想著她往日的作風,有些心虛,這太后既然能安心禮佛,應該不會喜歡妃嬪張揚的吧?

  不過,阿妤撫了撫小腹,她覺得她倒也不用太擔心。

  宋嬤嬤餘光不經意間瞥見她的小動作,心底失笑。

  就在眾人猜測太後為何突然回宮時,阿妤蹭得下從軟榻上站起來,將眾人嚇得一跳。

  周琪見她赤足就下地,忙驚呼:「主子!你這又是作甚?」

  阿妤隨意瞄著殿內的物件,指著案桌上的糕點,對琉珠吩咐:「去小廚房,裝上兩份糕點。」

  琉珠不解其意,忙領命退出去。

  倒是周琪猜到她要作甚:「主子要去御前?」

  阿妤剛點頭,周琪就急忙蹲下來:「便是如此,你也得先將鞋襪穿上啊!」

  阿妤拍了下腦袋,自有孕后,她就有了丟三落四的習慣,在殿內更是常窩在榻上,剛剛一急,就忘了這回事。

  她忙忙坐回軟榻上,沒讓周琪幫她穿,自己彎著身子就要去套鞋,那動作蜷著大肚子,看著就彆扭,宋嬤嬤連忙阻止她:

  「主子,這還有奴才們呢,哪用您親自動手啊!」

  阿妤訕笑著鬆手,等周琪替她穿上鞋襪,琉珠剛好將糕點放在食盒裡,拎進來。

  她風風火火地朝外走,將滿殿的宮人急得不行,周琪拿過一旁的狐絨大氅,匆匆吩咐幾人跟上。

  小劉子守在乾坤宮前,遠遠看見鈺美人一群人的身影,驚得忙讓人進去稟告一聲,他自己則是迎上去。

  阿妤停在硃紅色的門前,她整個人縮在大氅里,狐絨將她精緻的臉蛋遮得越發顯小,她含糊不清地問:

  「劉公公,皇上現在忙嗎?」

  小劉子見通報的宮人沒出來,忙堆著笑彎腰道:「鈺美人您來得不巧,這皇上正和朝臣議事呢,怕是一時不得閑。」

  阿妤將大氅攏得緊了些,有些失望地癟著嘴,但也意識到自己今日的行為有些冒失。

  不過來都來了,她猶豫了下,問:「那位大人進去多久了?」

  「有一段時間了。」但什麼時候能出來,小劉子也不敢肯定。

  阿妤冷得打了個顫,想著過兩日太后就要回宮了,還是說:「那我就在這兒等一會兒吧,可有麻煩劉公公?」

  小劉子連忙搖頭,臉上帶著些笑。

  自然沒啥麻煩的,但鈺美人待他們這些奴才的態度,卻著實叫人舒心。

  阿妤沒等多會兒,進去稟告的宮人就走了出來,小劉子和他說了幾句,就快步過來:「美人主子久等了,皇上宣您進去。」

  阿妤冷得不行,連忙讓琉珠將食盒遞給他檢查,這是規矩,馬虎不得。

  就在小劉子檢查食盒的時候,硃紅色木門被從裡面推開,藏青色朝服的男人迎面走出來,身前的禽珠尤其醒目。

  阿妤看見那人時,眸色微怔,一瞬,她就極其自然地移開視線。

  韓玉揚在殿內時,就得知她來了,所以看見她時,並不覺得驚訝,察覺到她的態度,韓玉揚心底苦笑,剛欲行禮,視線在她突出的腹部微頓。

  阿妤下意識地伸手護住,韓玉揚心中微澀,雙手作揖,躬身行禮:「鈺美人。」

  阿妤捏著手中的帕子,小劉子還在和她說:「這位是吏部的韓大人。」

  「韓大人多禮了。」阿妤只說了這一句,就沒甚心思再說話。

  她若是知曉在裡面議事的是他,早在剛才她就轉身離開,才不會吹著冷風在這等這麼長時間。

  小劉子檢查完食盒,她幾乎一刻都沒有耽擱,越過男人直接踏進了殿內,直到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僵直的身子才微許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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