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殿內的情形很亂,又很簡單,幾乎在皇后等人踏入殿內后,就瞧見了跪在一旁謹玉、謹竺二人。
這是稀奇事。
聖上素來敬重皇后,連帶著坤和宮的人都顯得格外不同些,眾人何時見過坤和宮的人這般狼狽過?
別說旁人,對於皇後來說,這副場景也是少見。
她視線落在二人身上,只在謹竺緊捂著的手臂上停頓了片刻,偏殿淑妃慘叫聲不絕於耳,皇后輕輕斂了眸。
嬌生慣養久了,便是有孕時的定點不適,都覺得受不住,更何況如今這般情況。
淑妃為何出事,眾人在來的路上多多少少都知道了些,也正是因為這般,此時殿內格外寂靜。
有人偷偷看了眼皇上的臉色。
封煜正側對著眾人,面朝偏殿看去,臉色冷沉,卻又不是想象中那般大怒,讓人頗為摸不清頭腦。
阿妤倚在周琪懷裡,斂了思緒后,她終於看清殿內的情形。
微頓,她輕垂下頭,遮住了擰起的細眉。
和往常后妃小產時的情景相比,皇上有些過於平靜,這般平靜,讓阿妤有些恍惚,此時在偏殿躺著的,真的是皇上盛寵多年的淑妃嗎?
從昨夜的卓氏開始,所有的事都有些不對勁。
被關了近兩月,她早不偷跑出來、晚不偷跑出來,偏生尋了淑妃即將臨盆的時候,若說是巧合,這宮中未必有人會信。
但阿妤不知,背後那人能許卓氏什麼好處,才能讓她做到那一步?
殿內點了熏香,白煙裊裊,微微淡淡的輕香聞久了,阿妤不著痕迹地用帕子抵了抵鼻尖。
沒能讓眾人安靜多久,在阿妤進來時,被封煜抬手打斷的鍈鈾突然開口:
「皇上!」
這句話,直接將眾人心神吸引過去,鍈鈾身上也很狼狽,不過比起她身旁的謹竺,就被人不自覺地忽視過去了。
許是偏殿時不時傳出的聲音刺激到了她,鍈鈾此時眼底有些紅,死死盯著皇后的眸子里泛著毫不掩飾的恨意。
「請皇上、皇後娘娘恕奴婢放肆,奴婢斗膽問皇後娘娘一句,今日謹玉姑姑所為,可是娘娘指使?」
她這句話,堪稱是質問,還是在質問後宮之主,尤其是那指使二字,近乎給謹玉定了罪。
殿內許多人看向她,或驚訝,或凝滯,但都多多少少帶了些許不敢置信。
皇后似也沒想到會有人會這般和她說話,她頓了下,才垂眸看向跪著的鍈鈾:
「指使?」
似是鍈鈾的話過於好笑,即使這般情景,皇后也輕動了下眉梢,她說:
「本宮向來認為,本宮說的話,皆是命令。」
輕飄飄的一句話,頓時讓鍈鈾不要命的一聲質問顯得有些可笑和無力。
鍈鈾神色不變,她恨恨地說:「那謹玉撞倒娘娘,也是皇后的命令嗎?」
話音甫落,阿妤覺得替她把脈的太醫手都抖了下,她抬頭看了眼,就見太醫死死低著頭,這大冷的天,愣是從額頭溢出了冷汗。
阿妤這才意識到,這太醫把脈的時間過於有些長了。
也是,這般情景,這太醫得多大的膽子,才敢在這時發出動靜。
別說是他,就是阿妤自己,兩條腿都站麻了,也只敢偷偷靠著些周琪,不敢輕易亂動彈。
皇后眯著眼看過去,鍈鈾眼底的恨意不似作假,只是,她依舊不信,沒她的命令,謹玉會故意去撞淑妃。
不等皇后說話,被鍈鈾提到的謹玉就跪著上前了兩步,她朝著皇后的方向急忙開口:
「娘娘!奴婢冤枉!是有人從身後推了奴婢!」
她紅著眼瞪著鍈鈾說:「而且奴婢也不曾撞到淑妃娘娘!你們自己未抬穩儀仗,還是謹竺墊在了淑妃身下,又憑甚怪我們?」
當時情況緊急,她只剛看見謹竺走近,還沒來得及驚訝,忽然感覺有人從背後推了她一下,她瞥見自己倒的方向是淑妃的儀仗時,心跳都停了下,情急之下,她拽了身旁的宮人一把,硬生生地將自己摔在石子路旁的花叢里。
從頭到尾,她都沒碰到淑妃一下。
就算這般,她從花叢里撐起身子時,依舊聽見一陣兵荒馬亂聲,等她意識到什麼,抬頭去看時,就見謹竺已經臉色慘白地墊在淑妃身下了。
炭火發出刺啦的聲響,鍈鈾都要被謹玉氣笑了:
「欺人太甚!眾人都看在眼底,你嘴皮子一碰,就成旁人推的你了?」
「你既然說是旁人推的你!那你倒是說說推你的是誰!」
謹玉僵住身子,那人從背後推得她,她如何能知道是誰?
見她說不出,鍈鈾更怒,她氣得哭了出來:「皇上!我們娘娘還躺在裡面,和腹中皇嗣如今情況不明,而害得我們娘娘至此的賊人卻絕不承認,還要誣賴是我們宮中的人推了她!」
「自打皇上之前讓娘娘安心待產,娘娘除了太醫,任何人都不接見了,若非謹玉帶人闖上門來,又怎會有此事?」
鍈鈾的聲聲哭訴,混著偏殿傳來的聲音,越發壓抑,眾目睽睽下,即使封煜往日再敬重皇后,如今也要給個交代。
這一點,封煜清楚,皇后自然也清楚。
不僅如此,封煜想起之前鈺美人派宮人尋他一事,微頓后,他視線落在皇後身上:
「皇后,你知道有孕之人,不能見血嗎?」
他聲音很淡,沒有那日處理容嬪卓嬪的冷然和怒意,只是平靜地盯著皇后,等著她的回答。
阿妤抵在鼻尖的帕子一直都沒有拿開,這整個宮殿內,除了跪著的幾個宮人,就屬她和皇上最是狼狽,但是這一分狼狽,仿若沒給男人帶來什麼影響。
她這一刻,能清楚地看見他臉上的神色。
那種將一切情緒都藏了起來,只余平平靜靜的神色,阿妤自從出了瑜景宮之後,就再沒有看見過。
四周寂靜,唯獨皇后對上他的視線,她眸色微頓,無意識地輕捏住衣袖,她低低服下身子,說:
「臣妾知道。」
不卑不亢的四個字,讓封煜臉色越發寡淡了些。
她知道,還敢讓有孕的妃嬪觀刑?
眼見著皇上似對娘娘失望,謹竺捂著手臂,艱難地跪著上前一步:「請皇上聽奴婢一言!」
謹竺有些急切:「讓淑妃和鈺美人前往觀刑,絕非娘娘本意!請皇上明鑒!」
「娘娘素來知曉分寸,又怎麼可能犯這種明顯的過錯?」
話罷,謹竺不管手臂上的疼痛,俯身朝皇上磕頭,她雖著急,可卻不似謹玉鍈鈾那般慌亂,說話間條理清晰,讓她的話添了幾分可信度。
封煜不著痕迹輕眯了下眸子,遮住所有情緒。
他敢將後宮所有事宜交由皇後手中,甚至放心將有孕妃嬪交給她看管,便是因為她有分寸。
但這分寸是如何拿捏?
封煜忽然有些不知曉了。
也因她往日太知分寸了,今日一事才顯得越發荒唐。
封煜沒說話,倒是阿妤不著痕迹地瞥了眼神色不似作偽的謹竺。
今日謹竺一系列的做法,讓阿妤有些信了她的話,但尚有一點,阿妤一直想不清楚。
若是皇后沒有這般吩咐,謹玉怎麼敢通傳?
說是謹玉理解錯了皇后的意思,那阿妤便更是不信了。
據她所知,謹玉跟了皇后十多年,身為皇后的貼身宮女,謹玉會理解錯主子的意思?
那阿妤就有些想不明白,這麼多年,皇后怎會一直信任她了。
若是謹竺知道了阿妤的想法,必然會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初見鈺美人在御花園時,便察覺到不對勁,但到底哪裡不對勁,她也至今想不明白,就如同阿妤所想,謹玉怎麼可能會理解錯娘娘的意思?
可若謹玉並沒理解錯,那娘娘怎會有這般吩咐?
除非……
謹竺袖子中的手倏然緊緊攥在一起,立刻否認了心底突然冒出的猜想。
她忽然側頭看向娘娘,急聲道:「娘娘,您說句話啊!」
就在這時,一直擔憂著急望著偏殿的周美人忽然插了句話:「若是這般,便是謹玉姑姑誤傳了娘娘的意思?」
皇后頓時擰眉,行禮的動作不變,她直直看向皇上:
「是臣妾疏忽,請皇上責罰!」
她話音剛落,謹玉就拚命搖頭:「不是的,不是的!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誤解了娘娘的意思,與娘娘無關!求皇上明鑒啊!」
「閉嘴!」皇后倏然怒聲斥向她。
謹玉頭一次違逆她的命令,爬向封煜,跪在他腳邊,額頭碰地,再起身時,她額頭瞬間紅腫一片,她仿若並未察覺一般,一字一句地說:
「皇上,娘娘伺候您這麼多年,她是什麼性子,您最清楚不過了!她不會犯這樣錯誤的!都是奴婢的錯!」
「是奴婢被豬油蒙了心,才會想著讓所有妃嬪皆去觀刑,為娘娘立威,皇上,娘娘她是無辜的啊!」
謹玉原還在慌亂,她最怕的就是將娘娘牽扯進來,然而謹竺的話忽然給她指了個方向,鍈鈾指定她推了淑妃,必然有後手。
她雖知曉此事,定是她著了道,但事發突然,她拿不出證據,便是背了黑鍋,她也認了,可若是因她牽連了娘娘,她萬死也難辭其咎!
阿妤餘光看見皇后臉色微變,顯然是氣謹玉的擅作主張。
她這時,倒是有些理解皇后,若是周琪為了不牽連她而將所有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她的反應只會比皇後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她來不及多想,因為偏殿淑妃的慘叫聲忽然停了下來。
沒有絲毫預兆的,戛然而止。
待眾人看見宮人從偏殿臉色慌張地跑出來時,皆時心下一沉。
作者有話要說:淑妃: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皇上寵妃,現在正在生產,所有的戲份都居然只是慘叫聲……能給我改名,叫鈕祜祿·淑妃嗎?
陳才人:別說了,你最起碼還能慘叫兩聲,我小產都現在,連哼一句的戲份都還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