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陳才人的孩子最終還是沒有保住,太醫說出這話時,封煜就閉上了眸子,怒斥了一句:「廢物!」

  他恨不得抬腳親自踹過去。

  這時,周美人突然掙扎著從軟榻上跌落地面,跪地不起,她紅著眼,一字一句道:

  「皇上,短短半年,後宮妃嬪一連二地意外小產。」

  她將「意外」咬得極重,莫名的嘲諷。

  可不是,她當初了失了孩子,毀了身子,最終卻都歸結於這兩個字。

  封煜呼吸微沉,低頭看向她,就見她俯身,死死地叩下頭,長跪不起:

  「妾身小產之故,梅林死屍致鈺美人險些小產之因,至今都未查明結果,又何嘗不是給了有心人的膽量?」

  她說:「今日鈺美人被人推下台階,陳才人又被害得小產,誰知下回受難的又是誰?」

  「皇上!若再查不出兇手,叫妾身等如何安心?」

  「便是為了淑妃娘娘和鈺美人腹中的胎兒考慮,妾身求皇上力查下去,給妾身等一個公道!」

  她重重地叩首,臉色慘白,額頭青紫,狼狽不堪,可她的話卻一字一句似泣了血,灼得人生疼。

  她話音甫落,周琪應聲跪下,紅著眼,聲聲悲腔:

  「求皇上為主子做主!主子被人生生推下台階,若非周美人拚命相護,後果不堪設想啊!」

  陳才人身邊的宮人就「砰」地一聲跪在封煜面前,磕頭不起:

  「奴婢求皇上為主子做主!」

  眼前之景,讓眾人面面相覷,尤其是周美人凄慘的模樣,更讓人難免生出絲兔死狐悲。

  眼前三人有孕,皆被迫害,若是輪到她們,她們能有幸避過嗎?

  淑妃偏移視線,淺淡心虛一閃而過,她剛欲說話,就見滿殿妃嬪嘩然跪了一地,齊齊叩頭道:

  「請皇上查出兇手,還後宮一個安寧!」

  不管是自願,還是順勢所為,滿殿內除了皇后和淑妃外,其餘皆跪了下來。

  阿妤沒動,她躺在榻上,只是定定地望著男人,淚痕順著眼角流下,滴入髮絲后,瞬間無影無蹤。

  淑妃扶著瑛鈾的手,彎腰跪下,心底卻恨得牙癢。

  這群人是瘋了嗎?

  封煜望著跪了一地的人,不說他本就無意包庇背後之人,便是有,在周美人那番話下,這個念頭也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任何事都比不得皇嗣重要。

  包括任何人。

  他眸子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周美人說得沒錯,是之前兩件事件的不了了之,助長了那些人的焰火,讓她們膽大包天,一個個地都將手伸到了皇嗣身上!

  封煜站直了身子,他一字一句下著吩咐:

  「楊德,通知御林軍,搜查各宮各殿,任何一個角落都不要放過。」

  「領著太醫,檢查陳才人今日所飲所食所戴之物。」

  「陳才人出事前,在她附近的人全部看押。」

  他冷冷地掃眾人一眼,才又道:

  「任何與此事有牽扯的人,妃嬪者,賜酒。」

  「宮人者,凌遲!」

  賜酒,乃毒酒,臨死前要飽受腹痛之苦,為賜死之意。

  凌遲,在人清醒之時將身上的肉一刀刀片下,生不如死。

  周美人所求目的不過如此,事罷,勒月驚心膽顫地將她扶上軟榻,太醫連忙過來替她施針止疼。

  阿妤這邊,就較為簡單,在封煜看向她之時,她便主動開口:

  「那人推妾身時,被妾身不慎抓了一下,誰手上有新的傷痕,那便必然是推妾身的人。」

  她雖無礙,但那人卻是的的確確懷著讓她不好過的心思。

  她只要想到那瞬間的驚恐,便覺那人雖死也難解她心頭之恨。

  她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封煜卻是倏然捏緊了扳指。

  如今陳才人小產,淑妃身子不可知,鈺美人腹中的胎兒便是重中之重,他不敢去想,若是周美人和宮人沒有護住她,此時該會是何情景?

  他只需稍想,便覺心底怒意后怕翻湧不停。

  阿妤說得很具體,這般明顯,輕易便可揪出那人是誰。

  但封煜下令后,卻足足找出了三個手背有傷的人。

  兩位妃嬪,一位宮人。

  阿妤掃了眼,便覺得那人著實狡猾。

  妃嬪是卓嬪,和一位眼熟的宮人,阿妤擰眉,良久才想起是誰。

  當初請安時,說她不安好心,擾了皇上處理政事的那位孟美人。

  宮人陌生,阿妤並不認得。

  等三人獨自站出來時,卓嬪擰眉,臉上帶著絲驚訝和不安,連忙跪下,為自己辯解:

  「皇上明鑒,妾身與鈺美人無仇無怨,又怎麼會去害她?」

  進了這後宮,便是同其餘妃嬪結了仇。

  封煜自幼在皇宮長大,又何嘗不知這個道理?但自古以來皇帝都是如此,就算明白,有時也許裝糊塗。

  他沒理會卓嬪的這句話,直接冷聲問:

  「你手上的傷,又是從何而來?」

  卓嬪搖頭,苦惱不止:「妾身也不知,剛進偏殿時,手背突然一疼,妾身再抬手看時,就已經是這個模樣了。」

  她話音甫落,孟美人和那個宮女便連忙點頭,慌亂不止地附和。

  孟美人更是緊張慌亂,她原本就和鈺美人有怨仇,再加上手上的傷,這般一來,她身上的嫌疑就越發重了。

  那宮人害怕得要命,慌亂哭著:「皇上明鑒,就算給奴婢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去推鈺美人啊!」

  看著三人,就有人不住地猜測:「之前,孟美人便和鈺美人有所結怨,該不會是她吧?」

  她身邊的人推了推她,示意她不要亂說話,免得惹禍上身。

  那位妃嬪立刻閉上了嘴,害怕地縮了縮頭,雖說孟美人無寵,但是誰也不想摻和進這件事里。

  她雖閉嘴得快,但該說的話都說了,也被人都聽了去。

  就在眾人都懷疑孟美人時,周美人突然開口:「若是妾身記得不錯,在鈺姐姐摔倒之時,卓嬪姐姐就在鈺姐姐身後?」

  卓嬪臉色不變,道:「當時陳才人突然呼疼,臣妾也是隨著眾人後退,才不經意間走到了鈺美人身後。」

  不經意間?

  阿妤沒說話,只虛弱地躺著,但也不禁嗤笑,卓嬪這詞用得倒是妙。

  卓嬪話音落下,周琪立即皺眉反駁:

  「卓嬪主子位置於陳才人之上,便是退,也該朝上退,怎麼越過陳才人退到主子身後?」

  根本就說不過去。

  其餘人退,只是想遠離陳才人那處範圍罷了。

  當時的位置以太和殿正門看,妃嬪分為九行三列,卓嬪位於距離聖上最近的第一行第三列,陳才人有孕,越過眾人位於第三行第二列。

  而阿妤和周美人便是第五行第一列。

  雖離得皇上較遠,卻是看戲舞最好的地方。

  卓嬪若動,也該朝皇上附近退去,而不是越過陳才人,直接到了第五行旁邊。

  周美人忽然道:「即使如此,也不能定了卓嬪姐姐的罪,更何況當時孟美人也在鈺姐姐身後。」

  她話音甫落,卓嬪還未來得及鬆口氣,就聽她又說:

  「但是,前些日子妾身與娘親傳家書時,娘親和妾身說了宮外的一件趣事。」

  妃嬪常住後宮,不得相見家人,因此可偶爾和家中傳遞家書,宮中大多妃嬪皆會這般做,甚至於請示過皇上和皇后,還可派宮人回族。

  傳家書一事並無什麼稀奇,但令眾人好奇的是她口中的那件趣事。

  幾乎在她話音落下,卓嬪臉色突變,她勉強笑了下,往事的溫和皆數消失,她說:

  「周美人好雅興,連宮外的趣事都知曉得一清二楚!」

  封煜微眯眼,卓嬪的反應已經說明不少事情,他冷聲示意周美人繼續說。

  周美人垂眸:「娘親同妾身說,卓府有一家生婢子剛誕下了位男嬰,她夫家極其高興,不僅如此,就連卓府好像也頗為高興,特意將這婢女調到主母身邊伺候。」

  「這事擱哪兒,都算比較稀奇,娘親才與妾身說了句,」她仰頭望向臉色僵硬的卓嬪,輕柔地問她:「也不知,卓嬪姐姐可知道這事?」

  卓嬪輕扯了扯嘴角:「臣妾與家中好久不曾聯繫,便是傳了家書,互道想念還不夠,哪有閑心說起婢女的事。」

  「是嗎?」周美人沒說信與不信,只是有些好奇道:「聽聞此事後,妾身發現了件很巧的事,不知姐姐能否為妹妹解惑?」

  卓嬪掐著手心:「現如今正在查誰是推了鈺美人的兇手,周美人何必顧左右而言他?」

  「聽聞那婢女的夫家姓甄,且有一女,年初入宮時當了宮女。」周美人打斷了她的話,道:「很巧的是,前些日子在慎刑司咬舌自盡的那個叫柘蕪的宮女,在進宮時,記錄在冊的名字恰好姓甄。」

  「卓嬪姐姐,你說巧與不巧?那婢女臨盆之際,正好是柘蕪咬舌自盡的時候。」

  話已至此,周美人的意思早已不言而喻。

  且不論眾人心底如何想,單看封煜臉色瞬間陰沉,便知此事絕不會善了。

  卓嬪出現在鈺美人身後本就不合理,如今又有了這麼一出,鈺美人是何人推下台階的,一看便知。

  就是這時,孟美人也忽然說:「對了!妾身手背受傷時,卓嬪就在妾身身邊,一定是她!」

  孟美人恨恨地看著卓嬪:「皇上!就是她!三番四次謀害鈺美人,還誣陷妾身!這般心思歹毒之人絕不能輕易饒恕!」

  卓嬪辯無可辯,她下意識地求皇后救她。

  她知道,皇上最敬重皇后,若是皇后開口,她必有一線生機!

  她轉向皇后:「娘娘——」

  話音陡然被封煜打斷,他此時心底皆是怒意,如今查出卓嬪不僅是今日推了鈺美人的兇手,更是之前險些害得鈺美人小產的人,如何能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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