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月色繞樑,阿妤醒來的時候,外面夜色已然濃郁。
周琪就趴在她手邊,幾乎她一動,周琪就醒了過來,她匆忙抹了一把臉,問:「主子怎麼樣?還疼嗎?」
殿內的一抹燭光映在她身上。
阿妤頓了片刻,才徹底清醒過來,她下意識地輕撫小腹,才微微搖頭:「好多了。」
周琪輕鬆了口氣,她匆匆出去了一趟,阿妤還未反應過來,就見她端著托盤走進來,上面放著一碗紅棗粥。
周琪說:「主子一日未用膳了,應是餓壞了吧。」
當真是餓壞了,幾乎在周琪話音剛落,阿妤肚子里就傳來抗議聲,她無語噎住,被周琪扶起,倚在床榻上,一點點地喝著粥。
剛開始的時候,她有些遲疑。
畢竟,她被今日的一番嘔吐弄怕了。
還好,一口紅棗粥下肚,她並未感到有什麼不適。
周琪也徹底鬆了口氣,能吃得下東西就好,她說:「主子剛醒,這又夜深了,不宜吃得太多,待明日,主子有什麼想吃的,便讓小福子去御膳房傳。」
想吃什麼?阿妤現在沒甚心思放在這上面。
她輕撫著小腹,不由自主地輕嘆了口氣。
周琪一頓,略微遲疑地看了她一眼:「主子為何嘆氣?」
「……他來得不是時候。」這話阿妤說得很輕,幾乎是剛出口就散了。
但即使如此,也足夠讓周琪心驚膽戰的,她謹慎地打量了眼四周,確定沒有旁人,才鬆了口氣。
阿妤在她面前,素來不端著,此時癟著唇,好不掩飾地露出自己的擔憂。
皇嗣是好,好到足矣讓她在這後宮站穩腳跟。
但她不會忘記,在這後宮,真的的立足之本,永遠都是皇上。
待十月之後,誰知皇上是否還能記得她?
周琪自然懂得這個道理,她只能安撫:「主子不要想太多了,我打眼瞧著,皇上待主子是有一分真心的。」
真心?阿妤如何是都不可能相信的。
不過,她心底明白孰輕孰重,在皇嗣上,她絕不會馬虎對待。
她指尖輕輕搭在小腹上,扯開話題,虛弱地笑著道:「阿琪也是大姑娘了。」
周琪臉頰微紅,低下頭,不滿地嘀咕:「主子分明沒比我大多少……」
阿妤睡了一日,此時並不困,周琪便將她睡過去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和她說了。
說到最後,周琪壓低聲音:
「那支簪子被小福子從桃林里找到了,不過他機靈,早早地給藏了起來。」
說的是醫女自身戴的簪子,應是被柘蕪放進了桃林。
不過幸好主子猜到背後之人還有後手,昨夜裡,特意讓他們仔細搜查了宮殿,沒想到,還真讓他們找到了東西。
阿妤斂眸,重點卻放在她另外一句話上:「你說,周美人後來攪和進來了?」
「對。」她又將周美人說的話,詳細道出。
聽完周琪的話,阿妤無奈地撫了撫額,不知是氣是笑:「看來,這個人情,我是欠定了。」
周琪微愣:「什麼人情?」
阿妤輕刮她鼻尖,無奈道:「你真以為她會無緣無故跳出來?」
這宮裡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所圖謀,這周美人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過,阿妤好奇地是,為何這周美人就認定了她呢?
按理說,這宮中,勢力最薄弱的就是她才對。
周美人想找人結盟,如何也不該輪到她呀?
阿妤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放棄不再去想,至少,周美人現如今做的事,對她有好處便是了。
——
凝華樓,勒月伺候周美人上床休息,她將燭線剪了一截,才將燈罩放好。
轉身之際,她見主子還在把玩著佛珠,有些無奈:
「主子剛抄完佛經,此時該歇息了。」
那打七巧節之後,她家時有幾日總會耗些時間在禮佛上,勒月心底清楚,主子是為小皇子祈福。
周美人將佛珠放好在床頭,才神色輕柔地問她:「今日,你去乾玉宮,姐姐身子可好?」
暖暗的燭光映在周美人臉上,讓她越發顯得溫柔,不過眉尖微蹙,透著一股子憂慮。
勒月啞聲了片刻,聲音無意識地放輕,她說:
「奴婢沒能進去,聽瑛鈾說,娘娘這些日子身子疲乏,便不見客了。」
話音甫落,她就聽見主子倏然輕笑一聲:
「是不見客,還是不見我?」
周美人笑得捏緊錦被:「倒是難得,她居然還會心虛。」
勒月被她嚇得身子發顫,不敢對上她的眼睛:「主子,你不要激動,注意身子……」
周美人笑夠了,才停下來。
半晌之後,她舉起手,足足看了好久,才對著指尖輕輕地吹了口氣,說:
「話說回來,她如今有孕快出六月了吧。」
勒月點頭應是。
周美人卻突然轉了個話題:「今日瞧著,皇上待鈺美人的確有幾分不一樣。」
她不知想到什麼,眸子里神色忽深忽淺。
對於周美人來說,皇上待鈺美人越特殊,那方才越好。
勒月只靜靜聽著,她摸不清主子的想法,根本不敢接話。
周美人不知何時又將那串佛珠拿起,放在指尖不住地摩挲著。
殿內,一人斜卧,一人跪坐,皆不說話,寂靜下來。
隔日清晨,阿妤才知道,她被免了請安。
能得休息的時間,阿妤自然不會早起,在床上卧了半晌,直到午時,才撐起身子用膳。
她如今的身子還沒法下床,著實無聊,她只好探頭朝外看去。
這時,她才覺得,今日的嫻韻宮格外安靜。
想起倬雲樓的許美人,阿妤勾起唇角,伸手招來周琪,似體貼道:
「小福子他們可能動彈?」
她昨日聽周琪說了,打板子的人有眼力勁,小福子雖挨了板子,但實際上沒多大事,瞧著嚴重而已,尤其是她昨日已經讓周琪給她們拿了上好的膏藥過去。
周琪一心盯著她不能亂動,聞言,也只分了一絲心神說:
「下床還是可以的,但是要當差的話,恐怕還要幾日。」
阿妤眉梢微動,她撫著只尚有一絲疼意的小腹,說:「去,讓個能下地的,去倬雲樓看看。」
她彎著眸子說:「許美人身邊的人都被送進慎刑司,我和她同處一宮,怎麼也得關懷一下。」
不然,也對不起她那婢女昨日的一番指認。
她勾著一抹明晃晃的壞意,道:「便讓人問一句,就說,我們印雅閣要去御膳房傳膳了,她們倬雲樓要不要幫忙?」
周琪被她這揶揄勁弄得好笑:「那許美人若是應了呢?」
阿妤掩唇笑:「我又不是什麼小氣的人,她既然需要幫助,那我好心就幫下忙,左右啊,不過是舉手之勞。」
周琪無奈搖頭。
什麼舉手之勞,許美人不氣得將人趕出來就是好事了。
不過即使如此,周琪叮囑了兩聲,便連忙轉身去辦此事。
昨日落雲的話,讓周琪恨得牙痒痒,能讓許美人吃癟,她樂得高興。
若非主子不許她出宮,她巴不得這次由她親自去辦這事。
與此同時的乾坤宮,熏香煙圈打著轉,封煜從御案抬起頭,靠在位置上,有些疲乏地捏著眉尖。
他手邊的茶水,早已沒了熱氣,卻還是滿噹噹的一杯。
楊德將涼茶端給身後的宮人,沒敢再上。
這茶水解乏,聖上已經一夜沒睡了,此時也該休息了。
就在楊德琢磨著,該怎麼勸說聖上休息時,就聽見身邊皇上突然開口:
「鈺美人如何了?」
他捏著眉尖的手已經放下來,說話聲音低沉,帶著些許熬夜后、久未開口的啞意。
楊德立刻道:「從印雅閣傳來的消息,清晨醒了一次,聽聞皇后免了她的請安,便又睡過去了。」
鈺美人有孕,昨日又遭了那日,他可不敢疏忽那邊的消息,一直叫人盯著呢。
封煜頓了下,才嗤了句:
「就她那身子,還想著去請安?」
平日里,怎麼不見她這般規矩?
楊德訕笑了聲,才不接這話,他又不是腦子抽筋了。
封煜叮囑了一句:「印雅閣的人都受了刑,讓中省殿的人,不要忘記將缺漏的宮人補上。」
楊德應了下來,才在心底琢磨,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將缺漏的人補上?
到底是補上鈺美人之前少的宮人?還是將現在嫻韻宮的宮人都補上?
那慎刑司里的那些人,還要不要了?
楊德想了半晌,最終還是覺得不要管那麼多。
皇上說了印雅閣,他就只吩咐中省殿的人操心印雅閣就是。
封煜吩咐完,持筆又翻起奏摺,待寫下一個字后,見楊德還在旁邊杵著,便不耐道:
「你還愣著作甚?還不快去?」
不管是慎刑司那邊,還是中省殿這裡的事,有哪件是能耽擱的?
楊德訕笑著,只覺得皇上和鈺美人待久了,脾性也越來越大了。
他剛要退下,就又被叫住:
「將宋嬤嬤找來。」
清清淡淡的一句話,讓楊德愣在了原地。
宋嬤嬤?
他小心翼翼地覷了眼俯身處理政務的皇上,他隱隱約約猜到皇上叫宋嬤嬤是為了何事。
畢竟昨日在印雅閣,宋太醫說那番話時,他也在場。
但就是因為知道,他才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這宋嬤嬤是幾乎是在皇上年幼時,就跟在身邊伺候了。
算起來,宋嬤嬤伺候皇上的時間,比他還要長。
不過宋嬤嬤年齡不小了,當初在王府時,就管著庫房,算是個閑職,但也能從這點看出來,皇上對宋嬤嬤的信任。
宋嬤嬤並沒什麼親人,伺候皇上久了,早有了情分,如今幾乎在宮中養老。
但現在,皇上居然想讓宋嬤嬤去照顧鈺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