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封煜親眼看著人睡過去。
哭得久了,眼睛四周皆有些紅腫,淚痕干在臉上,說不出的狼狽不堪。
封煜鬆開她,轉身離開前,他道:「伺候好你們主子。」
清清冷冷的一句話,辨別不出任何情緒。
鈺美人睡著前,他什麼都沒說,所以在鈺美人剛睡下時,那些宮人就自覺地退了下去。
皇上沒收回成命,那之前的話便是聖旨。
至少的,印雅閣宮人的三十大板逃不過去。
周琪沒跟著出去,此時屋裡沒了人,她終於敢癱在床榻邊,望著床上連睡著都不安的人,眼睛又有些紅了。
她輕輕喘著氣,將心底的驚慌害怕皆要排出一般。
親眼見著相依為命的另一人不省人事,沒經歷過的人,根本不會懂她的感受。
她心底拚命自責,卻都無濟於事,只能眼睜睜地望著,一絲忙都幫不上。
周琪忍不住地想,若是當初將她和李子哥換一下。
她死,而小李子活,是不是對阿妤姐姐幫助更大些?
她好生無用!
阿妤處於睡夢中,自然不知她這番心裡過程,若是知曉,怕是要心疼死。
又不是生來就欠她的,憑甚要為了助她,連生死都不顧了?
——
皇后等人依舊在外殿等著,皇上明顯要親自插手今日這事,雖被鈺美人打斷了下,但最終的結果還沒有下來,她們自然不能此時就回去。
若說在這些人中,最平靜的是皇后,那最焦急的便是許美人了。
皇上進去前的命令,對於她來說,簡直是無妄之災。
又或者不是,但肯定的,是她不願接受的。
封煜走出來時,就直面迎上許美人焦急的神色,他輕描淡寫地移開視線。
許美人沒忍住,站了起來:「皇上……」
封煜沒搭理她,掃了四周一眼,淡淡道:「雖鈺美人心善,為你們求情,但失職之責不可免。」
跪了一地的宮人,心底突突的,既想鬆口氣,可皇上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能緊張將心提到嗓子眼處。
封煜其實是不想放過她們的。
但阿妤的話,他到底是聽進去了,如今她有孕,除掉了這批宮人,下批進來的人,又不知裡面藏著什麼樣的人。所以,他看著楊德說:「送進慎刑司,一個個排查。」
進了慎刑司,不死也得脫層皮。
若她們當真無辜,自然會被放出來,但是在慎刑司吃的苦頭,便算是對她們失職的責罰。
眾人臉色慘白,光是聽見慎刑司三個字,身子都要顫一下。
但是沒人敢再求情,能留得一條命,已經是萬幸了。
這樣的懲罰,自然是有人不願意的,許美人便是其中一人,嫻韻宮的宮人都送進慎刑司,那她這些日子的衣食住行,誰來伺候?
這還不是最緊要的。
即使她入宮不過半年,可她也聽說過慎刑司的威名,進了那裡,再嘴硬的人,都會忍不住說實情。
落雲身為她貼身伺候的人,幾乎她的事,落雲全部知曉,這件事她有沒有插手,她心底最清楚。
她怎麼可能讓落雲進慎刑司?
這件事耽擱了許久,午時都已經過去了,早有人心生了不耐煩。
沈嬪冷冷地斜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許美人這般著急作甚?」
「就算你身邊那宮人進去了,皇後娘娘體恤,也不會讓你沒了人伺候,若她真的無辜,關上兩日也自然會被放出來。」
閨閣中,她便是常被人拿來和許美人作比較。
她不喜許美人,也樂得看她吃癟。
所以,她掩唇,似有些驚訝道:「莫非,許美人知道些什麼?不然何必心慌?」
一番話,幾乎要被屎盆子扣在許美人身上。
許美人雖焦急,但又不是傻子,穩了穩心神,勉強笑道:
「落雲伺候妾身良久,如今明知她無辜,卻還要看著讓她進慎刑司,讓妾身於心何忍?」
話音甫落,就有人道:「許美人此話差矣。」
眾人往聲音來源看去,看清說話人是何人時,都有些驚訝。
周美人起身,對著皇上服了服身子,才朝許美人輕柔道:
「鈺姐姐,也與許美人姐妹相稱,較之這兒宮婢,更是多了分共同伺候皇上的情分,如今她險些小產,許美人心疼這宮婢,何不也心疼一下鈺姐姐?」
多了分共同伺候皇上的情分?
周美人說的時候,神色絲毫不變,最是自然不過。
可聽見的人,都忍不住打了惡寒的冷顫,什麼情分?她們怕是一時慌神聽岔了。
這種情分,不要也罷!
皇後端坐在位置上,更是沒忍住拿著帕子輕掩了下嘴角。
先前她便是瞧著周美人與鈺美人好似有些走近,若是之前還有些懷疑,現在就是已經確認無疑了。
近朱者赤。
鈺美人這不動聲色噁心人的功夫,周美人倒是學了個九成九。
只不過,她比鈺美人要臉。
許美人沒想到她會站出來,冷不丁地愣住,半晌才回過神,扯著唇角道:「臣妾、自然是心疼鈺美人的。」
這話,她說得心虛,在場的,也沒人相信。
不過,都是口頭上的情分,也不會有人在這時揭穿她。
周美人作壁上觀了許久,此時站出來,自然不是為了只說這兩句話。
她朝封煜服身,牽強地扯了扯唇角,緩慢著說:
「瞧著鈺美人之前的模樣,妾身便覺得心疼。」
眾人皆知她之前的小產一事,只當她是感同身受。
就聽她接下來說:「之前印雅閣的那個宮人一顧地指認鈺美人,應是受了人指使,若是想查出那人,恐還是需要從這宮人入手。」
她微斂眸,臉上依舊輕輕柔柔的,可說出的話,卻讓旁人都不自覺地蹙起眉頭:
「那宮人明知進慎刑司也不肯多說,必然是有什麼把柄落入了背後之手。」
「再大的把柄也不如性命重要,妾身斗膽猜測,必然是與那宮婢家人有關,再不濟,也可能會是……情郎。」
後面這兩個字,周美人似有些難以啟齒,但最終還是輕聲說了出來。
封煜本就因她小產一事,對她懷著一絲愧疚,否則當初便不會直接越級晉了她的位份。
此時聞言,他心知她說的無錯,便淡淡地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
周美人抿了抿唇,說:「這背後之人再能耐,若皇上有心想查,也總查得出來。」
封煜眸色稍暗,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周美人這句話意指的不止是眼前一件事。
他有心查,總查得出來?
那當初她小產一事,卻最終也沒尋得兇手。
周美人仿若沒察覺到他的心思,繼續道:
「只要皇上找出那宮人的家人,總能讓那宮人開口的。」
這時,卓嬪突然反問了句:「若是找不出呢?」
周美人視線移到她身上,緩緩地笑了,如雨後梨花,別樣風情,她一字一句輕柔地說:
「既然找不到,那自然是不在了,那麼,那宮婢還有什麼理由不說呢?」
若是還活著,皇上會找不到?
這是在質疑皇室的能耐,沒人敢反駁周美人的話。
周美人深深地望了一眼卓嬪,看得卓嬪渾身不自在,她輕扯了扯嘴角,便低下頭,不再開口多言。
但僅此便夠了。
周美人不緊不慢地收回視線,不枉費她親自下場作餌。
她彎腰,輕柔道:「皇上,時候不早了,皇上和娘娘今日都還未用午膳,即使皇上擔心鈺姐姐,也要顧及自己身子。」
「楊公公辦事向來妥當,此事交予他,定然不會出差錯的。」
若不緩緩,怎麼給人機會露出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