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封煜等到太醫來,給阿妤上了葯。
哭了一陣子,她也乏了不少,窩在男人懷裡不知不覺睡了去。
封煜垂眸,視線落在她白凈的臉頰上,她剛清洗過,臉上並無什麼淚痕,似剛剝殼的雞蛋,細膩滑嫩,他伸手掐了一把。
懷裡人有些不舒服地輕哼了聲。
封煜失笑,將人從懷裡放了下來,一旁的宮人連忙上前將女子身上的錦被掖好,動作麻利。
他淡淡地看著,最後望向那個被女子護著的宮女,冷聲道:
「照顧好你們主子。」
頓了頓,他又補了句:「掌摑這種事,都要你們主子來,要你們還有何用?」
阿妤動手打了個奴才,封煜自然不會覺得有什麼。
當初容嬪杖罰阿妤時,他不是覺得容嬪做錯了,只是不喜容嬪駁了他的面子,明知他看上了人,還要反著來。
他素來是看上眼的護著,看不上眼的盡數漠然。
他見慣了奴才的消失換新,早就生不出什麼想法。
周琪錯愕,連忙低頭,小聲:「奴婢記著了。」
她心生一絲歡喜,皇上並不怪主子打了容嬪的人?
不管什麼原因,總是值得歡喜的。
封煜沒再說話,掃了眼女子緊閉的眸子,若無其事地又移開視線,轉身離開。
他一走,原先睡著的女子就陡然睜開了眸子,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周琪忙上前將床幔掛起來,驚訝問道:
「主子,你沒睡著?」
可她又覺得不應該,皇上在這兒,主子沒理由裝睡。
阿妤用沒受傷的手撫了撫額頭:「睡了,剛剛又醒了。」
被皇上的話驚醒,正好聽見了他後面的那句話,她不知做什麼反應,索性只當自己還沒醒。
周琪捧起她的手,見紅腫消了不少,不由得鬆了口氣:
「御前的葯就是好,這才多會兒,就沒剛剛那麼厲害了。」
阿妤也低頭看去,眸子里閃過一絲心疼,她是真的心疼,打人時只顧著出氣,沒想那麼多,她自己也沒有想到會成這樣。
她癟了癟嘴:「御前的葯再好,也不能直接讓它完好如初。」
周琪無奈:「主子好生不講道理。」
「誰讓你用那麼大力氣,被打的人還沒主子的傷重。」
她當時看著妙琴印著紅色的臉頰,再瞅向主子的手,心底又是氣又是疼。
沒必要。
做奴才的,被打被罵都是日常,何必和那妙琴計較,再說她只是跪了一會兒,倒是主子白白受了一番罪。
阿妤點了點她的額頭,嗔瞪她:「沒良心的,也不看看我是為了誰?」
周琪枕在她腿上,輕蹭著撒嬌:「知道阿妤姐姐對我好。」
阿妤垂眸看著她的頭頂,眸色有些深。
她不想在這深宮只剩孤家寡人。
可有心人都知她看重周琪,一旦周琪落入她人手,她舉步定會越發艱難。
就算她不願,也不得不承認,現階段,周琪留在宮中是最恰當的做法。
她伸手,輕撫著周琪的青絲。
——
乾玉宮,淑妃坐在梨木圓桌前,木然地看著眼前一桌的飯菜。
瑛鈾小心翼翼地開口:「主子,您該用膳了。」
淑妃倏然看向她,瑛鈾立刻閉上嘴,不敢再說話。
瑛鈾心底難免有些擔憂,不知為何,自打有孕來,娘娘的情緒越發急躁起來。
淑妃能得皇上盛寵不倦,自然不可能單單隻靠一張臉。
淑妃最是一副溫柔模樣,連說話都帶著一股吳儂軟語,有著江南女子骨子裡的柔和。
可有孕后,娘娘性子變得憂慮過多,總是一驚一乍,瑛鈾幾乎見不到曾經主子的從容模樣。
半晌,淑妃澀著嗓音開口:「皇上幾日沒來了?」
她有孕后,封煜幾乎日日來陪她用膳,可這幾日乾玉宮從未見過聖駕。
瑛鈾慢吞吞答道:「五日。」
淑妃倏然掀了一桌子的飯菜,她喘著氣,身子輕發抖。
第一日皇上沒來時,她只當皇上忙,雖難受卻還能忍著。
可三日前,皇上明明進了後宮,卻帶著旁女子游湖賞蓮,今日更是直接奔著旁人宮中而去,似是將她忘記了一般。
她想不明白,皇上為何對她冷淡了下來。
像是警告。
淑妃有些頭暈,身子一軟就要跌地,瑛鈾手疾眼快地將人扶著,終於忍不住擔憂道:「娘娘,您注意身子啊!」
淑妃怔怔地問:「他為何不來看本宮?」
「許、許是皇上太忙了……」
「胡說!」淑妃猛然推開她,氣急敗壞:「他若是忙,又怎會去旁人宮中?」
瑛鈾啞了聲,她其實也揣測過原因。
她猜是,那日周美人的事露了痕迹,畢竟這天下都是皇上的,這後宮又有什麼事能瞞得過他呢?
可,她又有些不確定,她敢肯定,那事絕不可能被人查出。
她不敢言明,只是換了個說法:
「奴婢聽說,鈺才人前些日子過了敏,皇上許是為了此事才去看她的。」
「前些日子也是她陪著聖上游湖?」
得了答案后,淑妃深呼吸了一口氣:
「終究是奴才秧子,縱使成了主子,也沒那麼大的福氣。」
不過,她也納悶,這鈺才人是傻了嗎,敢在皇上面前讓自己過敏,就不怕皇上見了那些痕迹,厭了她?
瑛鈾讓人收拾地面,扶著她進去休息。
她頓了頓,忽然說:「娘娘,自從你有孕后,就沒接見過夫人,不若下月初,請夫人進宮一趟吧?」
淑妃貴為四妃之一,每年都有宣見家人的機會。
不過她心裡清楚,進了後宮再與宮外聯繫過多,難免會討皇上不喜,所以她每年都頂多宣見一次罷了。
畢竟每年宴會不少,她總有見到家人的機會,所以倒是不急。
而今年,她的確還沒見過母親。
不過,淑妃眸色輕閃,有些心虛。
周美人如何說,也是周家的人,更是為了助她才進了宮,她一招直接將人廢了,再見周家人,難免有些心虛。
頓了半晌,淑妃才點了點頭,有些無力:
「你去坤和宮說聲,再將本宮的帖子遞出去。」
那件事終究是無人知曉的,她也的確該見見母親了。
皇后聽了瑛鈾來說的話,有些驚訝:「淑妃這是想家人了?」
瑛鈾不卑不亢:「主子有孕,總是情緒多愁了些,這些日子格外想起夫人,連覺都睡得不安穩。」
這話一說,皇后是沒有什麼阻攔的理由了。
任什麼事,都得以皇嗣為重。
皇後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就快宣周夫人進宮吧,淑妃有孕,耽擱不得。」
瑛鈾退了出去,謹玉有些不滿道:「瞧她的態度,淑妃有孕后,連著宮人都越發張狂了。」
明面上可憐示弱,實際卻以皇嗣逼迫,讓娘娘不得不應了這要求。
皇后不咸不淡的:「一個奴才,與她計較作甚。」
謹玉卻說:「一個奴才都敢對娘娘不敬,更遑論她家主子了!」
皇后神色淡淡地看向她,謹玉臉色一白,倏然跪地,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
「奴婢口無遮攔,求娘娘恕罪!」
不管事實如何,這番話都不該出自她一個奴才的口中。
謹玉心底染上一絲涼意,自打新妃入宮,不僅其餘宮中妃嬪亂了陣腳,便是她,這些日子也有些昏了頭。
皇后沒說起,謹玉跪直著身子不敢動。
許久之後,皇后才淡淡地說:「起來吧。」
她不緊不慢地翻開賬冊,視線從上而下掃過,斂眸似不經意地說:
「本宮記得周夫人是江南人,最喜玩香弄花,京中素有傳聞。」
謹玉好久沒受過罰,只跪了一會兒,她膝蓋便覺得十分的疼。
她面無異色,低頭回答:「娘娘沒記錯,周夫人還因此得了不少美名,連周大人都對其恩寵有加。」
殿內的香極淺,幾乎聞不出來。
皇后漫不經心地撫了撫髮髻,說:
「乾玉宮的香有些陳了,明日給換上新的吧。」
謹玉抬頭:「可……」
才說了一個字,她就立刻閉上了嘴,恭敬低頭:「奴婢記著了,待會就去中省殿吩咐下去。」
皇后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
「行了,下去辦事吧,本宮也要歇會兒了。」
謹玉剛退下,不到須臾,就又快步走了回來。
皇后輕擰眉:「作甚毛毛躁躁的!」
謹玉倏然停下,臉上帶著些許急色,她說:
「娘娘,皇上剛剛晉了鈺才人的位份!」
皇后捏著賬冊的一角,嘴角的笑寡淡了些,問:
「哦?」
阿妤接到聖旨的時候,也有些驚訝。
不可否認,她今日是特意在皇上面前說起那番話的,她原只想在皇上面前留下個印象,但沒想到皇上竟然直接給她升了位份。
的確,既然被人瞧不起,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晉陞。
阿妤跪在印雅閣的走廊前,輕風吹著花瓣落下,她幾乎要聽不清楊德說的話。
她唯獨聽得最清楚幾個字,就是:
「……特晉為從四品美人,欽此!」
楊德笑呵呵地讓人扶起她:「奴才在這兒就恭喜鈺美人了,這份恩寵,美人可是頭一份!」
別看這只是升了一級,但是想想自家皇上平日里小氣的勁,就知這個晉陞有多難得了。
淑妃那些子老人,入宮三年未得晉陞,便是新人之中,也只有沈嬪是借了家裡的東風,才有那次的晉陞。
楊德日日跟在聖上身邊,心底明鏡似的,這實打實的晉陞,鈺美人可是頭一份。
阿妤又羞又喜,捏著帕子掩唇:「楊公公也打趣起我了。」
楊德笑了笑,是不是打趣,他心底自然清楚。
送走了楊德,阿妤捧著聖旨,和周琪對視一眼,忍不住勾起唇角。
這道旨意,終是讓人覺得在這後宮里,也有了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