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春意濃> 第45章你濃

第45章你濃

  第45章你濃


  一般監控錄像超過三個月就會刪,事故監控不一樣,是要留的,作為電梯工人維修的記錄。


  從電梯出來,維修工開始修電梯。


  負責人帶裴行舟乘坐另一部,他踏進去之前,竟然有些心有餘悸。


  失重感還在他心頭,他怕進去後,再發生下墜事件。


  心裏明知道不可能,但人,有時候就怕有個“萬一”。


  他重整心情,斂了口氣,站了進去。


  可心裏頭還是沉甸甸的,灌了鉛一樣,他不知怎的,想到了寧語遲曾經過的話。


  她的冷漠決絕,還有她兩次分手的失望。


  這一刻,他迫切希望時間能快點過去,或者擁有穿梭空間的能力,也能教他快點看到監控錄像,了解那到底發生了什麽。


  物業下班了,維修處是4時待命的。


  負責人帶裴行舟到監控間,大屏幕上分割成一塊一塊,是整個禦景灣每一部電梯的監控情況。


  他走到電腦前,從文件夾中找出當日的監控錄像,跳到指定時間,然後站起身,請裴行舟坐下。


  裴行舟播放視頻,黑白畫麵立即動了起來,寧語遲定定蹲坐在電梯角落,電梯很快被人從外麵打開,維修工人對她進行施救。


  他看得皺眉,問:“時間再往前一點的,有嗎?”


  負責人愣了愣,不是為了看故障和維修嗎?


  往前一點能看出什麽?

  他心中疑惑卻沒,趕忙過去找,幸好當日錄像已經刪除,但事故發生一個時內的視頻還留著。


  他找出來,直到屏幕上的女人走進電梯,他才站直身子,:“裴總,好了。”


  裴行舟眼睛盯著屏幕,沒話。


  攝像頭在麵對門的左上角,那個角度剛好可以拍到她的臉,即使在監控下,她的五官也格外精致,美得驚心動魄。


  電梯逐漸上升,上到一半的時候,電梯內燈光閃了一下,寧語遲猛地抬頭,然後,電梯內陷入黑暗。


  好在監控在黑暗中也能照得清清楚楚,他看到寧語遲點開手電筒,怕得四處照明,她是畏黑的,他始終記得。


  裴行舟的拳頭不知何時已經緊握。


  她照亮電梯內的求助電話,撥過去半,似乎沒得到回應,她掛斷,又撥。


  他看到她絕望地蹲在角落,再然後,又撥打了誰的電話。


  就算手機響著,她仍然慌張得左右回頭,表情絕望,像是快哭了。


  他在電腦前看得心頭沉重,像案板上摔來揉去的一團麵,被人反複按壓。


  他記起來了。


  那在停車場,徐晚清攔住他,他的手機進了寧語遲的電話。


  但是手機被搶去了,他一個都沒接到,最後還被徐晚清關了機。


  就是這麽短短幾分鍾,令他錯過了她的呼救,錯失了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刻,陪伴她的機會。


  此時的監控視頻裏,唯一的光源熄滅,縮在電梯角落的女人似乎在手機中聽到了什麽。


  他看見她緩緩垂下手臂,雙眸從絕望逐漸變得空洞,無神。


  坐在壁角怔怔望著前方,不掙紮,不慌張,也不害怕。


  平靜得像有什麽東西在瞬間死去。


  他看著屏幕裏的畫麵,忽然覺得這一切有些熟悉。


  像極了每一個他再去找她時,她看他的眼神。


  她不會因為電梯黑而害怕,就像她不會再因為他而動心。


  分手那他總覺得一切突然,一點征兆都沒有,回到家裏看到浴室的她,也像變了一個人。


  她提分手,他怒極恨極,怎麽會有人如此薄情?

  難道七年相識也不能令她猶豫半分,在她眼裏就這麽可拋可棄?


  可是看著電梯裏的這一刻,他什麽都明白了。


  是他親手將她推開,在那樣的時刻。


  心中裝滿恐懼的時候,她向他尋求安全感,他又給了她什麽呢?


  在聽到他電話關機的瞬間,她心裏頭都想過什麽?

  裴行舟胸腔淤了一口氣,幾乎快要窒息,每呼出一分,都像一柄無形鈍刀,在他心頭上慢慢地磨。


  不是她甩開他。


  是他親自弄丟了她。


  他才是那個,罪大惡極之人。


  裴行舟身子僵硬,幾乎沒有起身的勇氣。


  渾身血液逆流,腦子裏亂得嗡嗡作響,他想起自己幾次找她,可笑的想要她重回他的身邊。


  她憑什麽原諒自己?

  越是這樣想,裴行舟臉部線條越僵,饒是他一向沒什麽表情,此時也能看出來,他心情極為不佳。


  負責人以為他是在為電梯的事情生氣,心裏頭冷汗直下。


  負責人:“裴總,我們這次一定好好維修,此類錯誤絕不再犯!”


  他一句話,將裴行舟從自悔中拉回現實。


  裴行舟站起身,寒著一張臉,問:“電梯故障,業主電話求助,為什麽沒有第一時間救人?”


  負責人臉色一僵,勉強賠笑道:“裴總,當時值班的在廁所,沒聽到電話……這電梯一般不容易壞,我們也會定期維修,所以求助電話很少有響,我們也沒想到……”


  裴行舟是處於憤怒中,可也不至於不講理。


  電梯維修是閑差,平時閑得要命,當然,一旦有事忙起來也是真忙,時間不自由,時時刻刻都要在電話前待命。


  正因為知曉這些,所以他才更加生氣。


  他麵若寒霜,離開維修處,負責人急忙跟著,裴行舟讓他滾。


  室外無風無雲,月亮被高樓掩住一半,羞答答露出半張臉,夜空黑得像被人潑了一把墨,上有繁星點點。


  裴行舟靜靜吸了一口氣,腹腔灌滿新鮮空氣,也沒將心底混亂不堪的思緒排出。


  他打電話給鄭才,後者斷然沒睡,身為總裁助理,二十四時待命是職業涵養。


  響了不過一聲,手機接通,裴行舟淡淡吩咐:“聯係藍木電梯公司,禦景灣的維修隊全都換掉。”


  鄭才應了一聲:“是。”


  他準備掛斷,手臂放下一寸,忽地想到了什麽。


  他:“鄭才,你有喜歡的人沒有?”


  鄭才本以為裴行舟會跟以往一樣,下一些簡短直接的命令,沒想到他竟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他怔了一瞬,還是很快回答:“有過。”


  裴行舟:“算起來,你在我身邊快十年,還從沒見你有過女人。”


  他突如其來的關心,讓鄭才非常無措,他趕緊表述忠心:“裴總,能跟在您身邊,是我的榮幸,我隻想好好工作,沒想過這些。”


  裴行舟察覺到他的緊張,出聲安撫:“別緊張,隨便聊聊。”


  又繼續剛才的話題:“後來怎麽樣了?”


  鄭才如實回答:“後來,我發現我隻是個備胎,打那之後就放下了。


  她把錢看得重,一開始,我還想拚命賺錢回去報複她,後來想通了,沒必要,也不想跟她在一起了,事業才是最重要的。


  雖然我沒過,但我一直都很感謝您給我工作機會。”


  鄭才也是名校畢業,一入社會就跟著他,那時看這子機靈,圓滑,會做事,很適合幫他在身邊處理雜事,就把他要到身邊了。


  這一跟,就是這麽多年。


  雖然做助理很累,但是跟在裴行舟身邊,他的見識,眼界,都比一般人開闊不少。


  裴行舟沒再什麽,掛斷了電話。


  鄭才放下了,寧語遲也放下了,每個在愛裏受傷的人都學會了放下,那他呢?


  製造傷害的人,又該如何彌補?


  ……


  寧語遲睡醒,先到廚房蒸了些紅薯玉米等粗糧,電飯煲定了時的,此刻正在自動煮粥。


  做完這些,才去洗簌化妝。


  等她打扮好自己,早飯也已做好。


  粗糧有助消化,比細糧更助於減肥,她經常吃這個。


  吃了早飯,她看到廚房垃圾袋滿了,順手拎起垃圾袋係好。


  怕自己急著上班會忘,就先開門放到門外。


  這一開門,看到門口站了一個男人。


  他穿著黑色襯衫,線條堅毅,五官硬朗分明,跟以往不同的是,他的那張臉帶了三分憔悴,下巴上的胡茬隱隱泛青。


  寧語遲嚇得垃圾都掉到了地上,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她彎腰撿起垃圾,放到門邊,心頭滿是疑雲。


  “裴行舟?


  你們怎麽在這兒?”


  裴行舟抬頭看她,嘴角微抿,一向清寒的眼眸中藏著千頭萬緒,落在她臉上沉甸甸的,偏偏什麽都不,就這樣看著她。


  寧語遲眉頭蹙了蹙,她瞥他一眼,:“不算了,我沒時間陪你耗,我還要上班。”


  她壓著把手要關門,裴行舟抬臂按住房門,阻止了她的動作。


  寧語遲聲音仍然是絲絲柔柔的,像江南煙雨,細細密密落在他的心田。


  她問:“你要幹什麽?”


  這問題直擊靈魂,他也不知道他來幹什麽,可是昨晚的情緒一直浮在心間,他已知發生了什麽,也知道了問題所在,卻發覺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沒及時修理電梯的人可以換掉,背後亂嚼舌根的人可以教訓,可是那在電梯裏對她造成的傷害,他又能如何?

  他:“我也不知道。”


  他不話還好,這一開口,才發現他嗓子啞得厲害,像含著沙。


  他比她高一些,此刻垂眸望著她,眼底壓抑著什麽。


  寧語遲上下打量他一眼,總覺得他哪裏變了,明明人還是那個人,可就是……整個人的精神麵貌頹廢了一些,像被什麽打擊到了。


  這還是裴行舟嗎?

  那個永遠高貴淡漠的裴行舟?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寧語遲:“我這裏不是商場,裴總逛街逛到這裏來,不太合適吧。”


  她這廂話音還沒落下,裴行舟突然扯住她的手臂,將她攬向自己。


  再然後,緊緊把她摟在懷中。


  她的身子薄,手臂圈著她緊緊貼向自己,恨不能把她摁進自己身體裏,讓她跟自己融為一體。


  他深埋在她肩頸中,她身上熟悉的玫瑰味充斥他的鼻息,令他生出心安的感覺。


  難以相信,他有一,也會靠別人身上的味道,來撫平心頭的情緒。


  可是失去她的無力感折磨了他一整夜,見到她之後,他隻有抱緊她這一種辦法,來感受她存在的真實。


  寧語遲被勒得難受,快要喘不過氣來,她拚命掙脫他的懷抱,:“裴行舟,放開我,誰準你抱我了?”


  裴行舟嗓音微啞,麵對她的無畏掙紮,在她耳邊輕聲商量:“遲遲,讓我抱一下。”


  她靜了一瞬,緊接著掙得更厲害了。


  被人勒住的窒息感並不好受,再者,裴行舟想抱她就抱,她憑什麽如他的意?

  意識到她可能並不願,他緩緩放開她,她得了自由,第一件事就是把他推到一邊。


  她似笑非笑的,輕倚在門口,雖沒塗口紅,然而多年來養出的好氣色,給她平添出三分嬌豔。


  她:“裴總大早上來我門口,又是要發什麽瘋?”


  她口齒一貫伶俐,總是出一些可恨的話,他早已領教過不少。


  他不是個好脾性的人,外人麵前情緒內斂,在她麵前,怒火總是被她輕易點燃,她生有這恨人的本領,是隻合格的妖精。


  按這時,他是該生氣,可是這個時候,聽見她還能這樣自己,他莫名覺得舒坦不少。


  這是一種奇怪的找補心理,他有愧於她,她若肯罵他,反而能減輕他的罪惡。


  雖減掉的那些,對比他心中的那些愧疚來,數量微乎其微。


  他:“遲遲,對不起。”


  寧語遲聽見這幾個字,她也不知怎麽回事,第一反應竟然是笑。


  她彎了唇角,:“裴總,這一次,你又在為哪一個,根本不知道的錯來道歉?”


  他喉結上下滾動,咽下什麽情緒,心頭被她的冷語澆得滾燙。


  “我已經知道了。”


  他凝視著她,“電梯裏的事情。”


  寧語遲嘴角笑容滯了一瞬,看向他的眼神也有了意外,但是緊接著,她反問他:“然後呢?”


  裴行舟認真向她解釋:“我沒接到你的電話,那手機在別人手上,之後我有給你回電話。”


  “哦。”


  她一點反應都沒有,壓根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好像對她來,他解釋與否,都無關緊要。


  被她這樣忽視,裴行舟的心又變成了那個,被反複搓揉的麵團,而她就是和麵的人。


  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她就站在他麵前,活生生的人,兩個人距離這麽近,他卻走不進她的心。


  什麽沉穩冷靜,什麽理智自持,這一刻什麽都沒有了。


  他:“沒能第一時間接到你電話,我很抱歉。”


  寧語遲笑了,她:“你不用跟我道歉,都過去了,我不是個太計較的人,計較多了沒意思。”


  裴行舟:“可是我計較。”


  他看著她,表情十分動容:“你在電梯裏遇到危險,我對此一無所知,還沒陪在你身邊,哪怕是以電話的方式。


  讓你一個人在黑暗中害怕,我非常自責。”


  寧語遲想到那在幽閉空間中的經曆,心頭不禁一悶。


  她止住他:“別了。”


  她將頭發攏到腦後,平心靜氣開口:“事情過去這麽久,我從沒打算提,因為我不怨你。”


  “你還記不記得那在浴室裏,你問我為什麽不話。”


  “記得。”


  他低啞回答。


  寧語遲:“我當時想了很久,在想我們是不是錯的,在想你沒接到電話,是不是意。”


  “當然不——”


  “請聽我完。”


  她截斷他的話,繼續:“我們不該複合,或許也不算複合,是不該再次開始。


  所以我想,到此為止吧,反正……”


  “反正什麽?”


  “沒什麽。”


  她輕輕搖頭,“你走吧,我還要上班。”


  他等了一夜,隻等來這個答案。


  明明是意料之中,可親耳聽她口中出來,他心口那顆巨石壓得更重。


  她關上房門,回去換了身職業裝,白色襯衫,胸前是斜式荷葉花邊裝飾,剛好掩住山巒起伏,下身著黑色包臀裙,紅底高跟鞋走路生風。


  她提手包走出來,裴行舟還在門口,她看到他,意外又不意外。


  多無益,她關上房門,去按電梯,裴行舟默不作聲跟著她。


  直到電梯下了一樓,她走出單元門,見他還在身邊,她停下腳步,問:“裴總,你不上班麽?”


  “我先送你。”


  “不用了,我去外麵打車。”


  她完,邁步向區門口。


  裴行舟沒跟,她暗地鬆了口氣,在馬路邊上攔車,然而此刻正是早高峰,路過一輛車就是有客,半都等不來。


  她攔了好一會兒,倒把裴行舟的車等來了。


  他把車停在她身邊,降下車窗讓她上車。


  她雙手在身前提包,:“我想你現在的狀態並不適合開車。”


  裴行舟:“也可以你開。”


  寧語遲:“高跟鞋,不方便。”


  她委婉拒絕,他不是聽不出來,他:“上來吧,再等會遲到。”


  她看了眼時間,他的不錯,早高峰堵車,再等下去不知還要等多久。


  本來每都這個作息,今因為跟他在門口拉扯半,耽誤她不少打車時間,來去都怪裴行舟。


  她:“要我上車不是不可以,前提是你得答應我。”


  “答應什麽?”


  “我們隻是順風車跟乘客的關係,至於旁的,就不要提了。”


  他還以為是什麽要求,原來隻是這個。


  “當然。”


  她這才上車,坐到副駕駛上,扣好安全帶。


  裴行舟踩下油門,問:“你每上班都打車?”


  “差不多吧。”


  她主持一期節目就有五萬塊,這點打車費不算什麽。


  裴行舟:“早上車不太好打。”


  “一般等個十分鍾,怎麽也打到了,今發生了點意外麽,晚了。”


  她話裏有話,他聽出來了,眼睛瞥到一旁的顯示屏上,默默記下時間。


  其實他送她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盡可能做點什麽,補償她,也是讓自己心裏好過。


  一路無話,車開到廣電門口,趕在遲到前三分鍾抵達。


  上班時間不少人,她從車上下來,眼尖的看到她,再看到車標,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


  但還是有人偷偷羨慕。


  同樣在一個地方上班,人家收視好,名利雙收,豪車相送,自己節目卻沒水花,也沒人家那麽好的運氣,隻能眼睜睜看著人家越走越高,自己在原地踏步。


  寧語遲不知別人如何想,她如每一樣走進電視台,昂首挺胸,沒將別人的目光放在眼裏。


  裴行舟目送她進去,直到她的曼妙身影消失在大樓,他才重新發動車子。


  連著二十多個時沒睡,他的精神有些繃不住,但還是撐著開到公司。


  公司休息間備有正裝,他換了衣裳,簡單洗了把臉,例行開了早會。


  集團下的景點多,每要處理的事也多,各個部門每都有事情匯報,裴行舟把大事情過了一遍,結束已經是十點半了。


  他又簽了幾份確認文件,問秘書今日行程,確認沒有亟待處理的事,他終於到休息間,短暫睡了幾個時。


  夢裏也睡不安穩,反複夢見寧語遲被困在電梯裏的畫麵,電梯從頂層下墜,她嚇得在裏麵哭。


  而他就在門外,夢裏場景超脫現實,他竟能通過上帝視角,眼看電梯如何墜下去。


  他試圖救她,可他不管怎麽喊她的名字,喉嚨都像被人扼住般,發不出任何聲音。


  電梯墜入無邊黑暗,下麵黑洞洞的一團霧氣,看不見底,黑得將一切吞沒。


  他再也找不見她,是真的,徹底地失去了她。


  裴行舟猛地睜開眼睛。


  時間是下午兩點半,他睡了四個時。


  休息不足導致他頭很痛,太陽穴裏麵針紮一樣,快要從裏麵裂開。


  心髒跳得也很快,有心悸的感覺,渾身血液都是燙的。


  他顧不上這些,手掩著胸口,夢境裏的絕望和無力蔓遍全身,眼睜睜看著她下墜的畫麵充斥腦海。


  他發現,自己比想象中的,更沒辦法接受失去。


  裴行舟回到辦公室,恢複工作狀態,總裁辦公室頓時忙了起來。


  他處理一個時工作,集中精力時還好,一旦稍有停頓,立即就會心神不寧。


  他知道,這成了他的心病。


  他沒辦法再繼續,合上眼前的筆記本電腦,整個人後仰,倚在真皮轉椅上,閉目思考。


  思考時,雙手交叉搭在下腹,下頜端方堅毅。


  他想了很久,最終拿起手機,撥通裴子亦的電話。


  後者這會兒在店裏,能聽到那邊忙碌的聲音,他:“喂,哥,怎麽了?”


  “有沒有方曼姿的聯係方式?”


  虧得裴子亦是個花花公子,又因為做生意,平時存了很多人的號碼,否則還真找不到。


  裴行舟打給方曼姿,跟她約了時間地點,好在方曼姿是個每隻需要花錢的大姐,並不需要上班,他隨時找她都有空。


  裴行舟不想多等,把時間定在二十分鍾後。


  地點是上次她跟寧語遲來過的下午茶餐廳,裴行舟先到,又等了陣子才等到方曼姿。


  她摘下太陽鏡,把包放在一邊,跟裴行舟了聲抱歉:“那車位太難停了,停了我十多分鍾才進去,差點刮了別人的車。”


  裴行舟沒事,伸手叫來服務生,讓方曼姿點單。


  她點了些愛吃的,把菜單遞給裴行舟,後者隻點了杯咖啡,他對這些不太感興趣。


  服務生帶著菜單離開,方曼姿翹起一條腿,:“裴總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找我什麽事,但請直。”


  她是個直爽的人,裴行舟也不擅長委婉,她都這麽了,他便開門見山:“我跟遲遲的事,想必你也知道。”


  方曼姿點頭:“知道一點。”


  英式下午茶的桌子比膝蓋高不了多少,他低頭看著木質桌麵的橫紋走向,半晌開口:“直到昨,我才知道,是我對不起她。”


  方曼姿聽見這話,她眉毛一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裴總,您是出什麽事了嗎?”


  誰不知道裴行舟在商場上的殺伐手段,冷漠果決,就算是她爹,也對裴行舟敬畏三分。


  她今從他嘴裏,聽出了道歉的語氣?

  不是道歉不對,是不敢相信,他的字典裏,也會有道歉這兩個字。


  裴行舟沒回應她這句話,她也隻是感歎,沒真指望能有什麽回複。


  顧念他的身份,她性格再直爽,也不敢真數落什麽,方家跟裴家還有商業往來,她有話也得收著。


  她:“對不起是有一點啦,不過也不全是你的錯,依我看,還是怪徐家那位海歸。”


  裴行舟聽到這裏,不禁抬頭看她,眼神有了變化。


  他跟徐晚清在停車場裏的撕扯,難道她知道?

  她知道,那寧語遲是不是也知道?


  他正疑惑,就聽方曼姿又:“徐晚清自己摔了還非要你扶,離得那麽遠,你沒看到遲遲摔,從情感上來是該譴責,但從理智上來,倒也正常啦。”


  她先幫裴行舟開脫一番,又從側麵敲打:“但是呢,我們女孩子就是很心眼的,要是我男朋友沒第一時間照看我,反而去扶別的女人,我肯定要把他送上西,死也不會原諒了。”


  她不能正麵得罪裴行舟,隻能在這裏用語言暗諷,方大姐還是頭一次這麽心翼翼。


  她這邊得簡略,在裴行舟聽來,卻有如一陣巨大風浪拍過來,從頭頂將他直直砸進海裏,渾身冰涼。


  所以,滑雪場那,她是因為摔倒了,才提前回到住處的嗎?


  也是因為摔倒,看到他去扶了徐晚清,她沒找他要房卡。


  那麽冷的,她一個人,一瘸一拐走那麽遠的路,一聲沒吭,哪怕他回去找她,見到他,她提都沒提。


  他想起那時,她剛跟在他身邊,他送她一雙高跟鞋。


  他沒送過女人東西,隻想著挑國際大牌,並不知道有些鞋子隻注重美觀,不注重舒適,穿在腳上很磨人。


  她為了讓他開心,忍著不適也在穿,陪他走上一,好幾次她停下來,他問她怎麽了,她也隻是累了。


  還是後來回到家,才發現是鞋子磨皮了她的腳。


  他有些生氣,問她為什麽不,她甕聲甕氣了句知道了,還是什麽都沒。


  後來跟他身邊久了,他凡事寵她慣她,才終於把她性子養嬌了些。


  晚上躺在床上玩手機,不心砸到鼻梁,她都要把臉湊過來,要他哄上半才算好。


  也是後來才明白,原來那時磨破腳不肯,是怕他會不高興。


  她想讓他高興,討好他,更是怕他拋下自己。


  因為她沒有肆無忌憚的底氣,所以隻能將一切藏在心中,變得貼心,懂事。


  他今才知道,原來她那摔倒了,她為什麽不肯?

  是覺得他不會在意她的傷,不會管她有沒有摔疼嗎?


  也就是,她從那個時候,對他就已經失去了信任,不相信他會跟從前一樣,把她捧在手心,不相信他愛她。


  看啊,她連出過一次事故的電梯,都不會想再坐第二次,這樣心謹慎的她,卻會再次回到他身邊。


  ——而你呢?

  你又給了她什麽?

  裴行舟緩緩閉上眼睛,在他生命中,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無比地痛恨自己。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