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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永無輪回

  “吳道友。”


  離開議事廳後,才講述了沙海城從未忘記過的,也曆來最受尊崇的兩位初代城主的故事,心緒繁雜算不得好的吳慶岩沒有直接回去休息,而是如他離開前跟薛沄和蕭珞的那樣,在明省穀內四處逛了逛。


  不過吳慶岩很有分寸,明顯有禁製阻攔或者保護的地方,像是洗髓池,後山閉關洞府,明省穀祠堂一類,都沒有靠近,隻在並不甚要緊的弟子房,山門石碑之處轉了轉,還灶房都去瞧了兩眼。


  如今明省穀除了乖乖跟著溫寧和上官渺修行習課的第四代弟子,大部分成員都有傷在身,正在調養。同時,心裏很憋了一口氣的明省穀眾人在明省穀正式與頑州陰癸派宣戰為敵後,也加緊了修校

  因而此時明省穀之內,“閑逛”的人並不多,吳慶岩一路走過來,也隻碰見了兩人而已。


  色暗下來,頭頂的月亮還是不受人們心情的影響,仍舊皎潔澄澈。


  吳慶岩抬頭看了半晌,歎了口氣。


  這時候,突然有點兒想念沙海城的琥珀桃香。


  可惜了,當時跟著薛沄和蕭珞離開得匆忙,劉寅床底下擺著的那些,他還沒來得及去裝。


  吳慶岩頗有感慨,而後打算轉身回到明省穀的那個執事長老,陸岩特地給他安排的嶄新的客院歇息。


  明省穀的這處客院,一開始並無規劃,還是在來自魔殿的蘇潤和駱淨雲留在明省穀之後開始建起的,有別於穀內長老弟子們居所的地方。具體來,蘇潤與明省穀的兩位穀主關係更近些,倒並不妨礙什麽,這客院更多是為蘇潤的師兄,駱淨雲建的。


  隻是現下,蘇潤雖然趕了回來,駱淨雲也來了苗州,這一次卻沒有直接回到明省穀,而是在穀外的村落內暫且落腳。大約,是在畢竟經曆過贛城的事,畢竟有李嫣然和陶寬的死在前,已不能如過去一般在穀內自在行走了。


  雖然,大家心裏都明白,不論是駱淨雲還是蘇潤,都並不欠他們什麽。


  正如曾經駱淨雲的那樣,他和蘇潤是巧州魔殿的人,不是苗州明省穀的人,他們出手幫忙算是情分,但不幫忙也無可厚非。


  更何況當日的情形,李嫣然怕是早就在從陶寬那裏得知陣盤的用法後,就存了那樣的心思,不管那時候蘇潤留不留下,駱淨雲有沒有打暈他,都沒有影響。


  想到蘇潤和此時並不在明省穀山門之內的駱淨雲,吳慶岩又是一歎。


  起來沙海城與魔殿也算是世代交好的,不過……


  其中因由,也是隻有魔殿的掌門和幾位長老知道一些,蘇潤這樣的弟子對於沙海城仍舊算是陌生,隻有個十分淺顯的印象罷了。


  倒是不知此時不在這裏的駱淨雲,知道的會不會多些。


  心中琢磨著這事兒,吳慶岩才往回走了兩步,突然被人叫住。


  聲音還挺熟悉。


  回頭去看,迎著月光的陰影之中,站著的那個人正是蕭珞。


  “蕭道友。”雖然自己比蕭珞年長許多,雖然算是同階修士但修為也高出對方一些,但在蕭珞是昆吾刀之主的情況下,吳慶岩麵對蕭珞的時候還是下意識地十分客氣謙謹:“蕭道友……是特地來找我的麽?”


  蕭珞走近兩步,很幹脆地點頭承認:“是,蕭某……還有些事,想要詢問吳道友。”


  畢竟今日在議事廳的時候已經了不少,吳慶岩想了一想,看著蕭珞有些遲疑地猜測:“雖然容瑾容城主也曾是昆吾刀的主人,但沙海城之中,關於昆吾刀的記載其實並不多,我們……也對它沒有太多了解。昆吾刀為何認主,如何認主,這些……怕是不能回答蕭道友的疑惑。”


  蕭珞搖了搖頭:“蕭某想問的並非這些。”


  “那……”


  “……吳道友的故事裏,容城主以身合刀,獻祭九州,挽回九井頹勢,以致魂飛魄散……”


  吳慶岩歎了口氣點頭:“是。”


  蕭珞想了想,微微皺起眉頭:“以昆吾刀為引獻祭,當真是……身死魂消,永無輪回麽?”


  吳慶岩怔了一怔,略想了想,試圖安慰道:“蕭道友不必太過憂心,我們必定會全力阻止,不令當年局麵重現。”


  “不,我此刻倒沒有擔心這個。”蕭珞搖了搖頭,神色之中並無懼怕恐慌,也沒有什麽悲戚擔憂,若不算眼中不知因何而起的一點兒複雜沉思,整個人都可以算得上是十分平靜的。


  “那蕭道友的意思是?”


  蕭珞頓了一頓,開口道:“我們都知道,自爆己身對於修士而言,便是一種自棄輪回的選擇。但似乎又有些法,這樣的自爆並不是真正徹底地斷絕輪回可能,其中仍有一線生機。”


  聽蕭珞提起這個,吳慶岩笑了一笑:“起這個,吳某原本就打算明日再去尋兩位道友道一番的,先前在議事廳,一直著……兩位城主和九井之事,倒忘了這件。”


  “什麽?”


  “蕭道友所的這個,我知道的的確更多些。沙海城有流傳下來的典籍,對這種情形有些記載。自爆身隕,的確極傷神魂,一不心就是徹底消散地的下場。但這其中,也的確還有生機。”吳慶岩頓了一頓,細細回憶了一下沙海城禁地祠堂裏的那些古舊典籍的記載:“而這‘生機’,是應在了‘功德’之上。”


  “……功德?”


  “正是。道幽微,冥冥之中卻自有其理其脈。隻是如今九州大陸上的修士大約也隻記得心魔大誓,對於其他與道,與功德相關之事再無所知,自然也便不會踐校功德之便是如此,修行之人感念地,道自然也有裁斷。那位李姓的道友,此次舍身不隻是為救同門,也是為贛城那一百餘個被帶出來的無辜百姓,更深一些,趕赴贛城原本的目的是為了救助城內萬千生靈,若我所料無錯……她大約,是能夠得到一些由這般善心而起的功德庇護,在自爆身魂之中能保下至少一絲魂魄,入得霖輪回才是。”


  雖然原本想問的並不是這個,但是此時聽到吳慶岩這些,蕭珞也仍舊難掩欣喜,眼睛一亮:“果真?若真是如此……”


  吳慶岩微微笑了笑:“雖然隻是猜測,但吳某自覺可能頗大,且不論如何,有這個希望在總是好的,也能聊以安慰。今日我想起這事之後倒是想去找過那位李道友妹妹上一的,不過那時候瞧見她在演武場,看著……不好打擾。”


  按理,李嫣然隻是金丹期的修士,與薛沄和蕭珞的情況不同,吳慶岩比她高出一個大階不止,是確確實實的前輩,但吳慶岩在提起李嫣然的時候態度卻放得很平也很客氣。


  蕭珞衝著吳慶岩拱了拱手:“多謝吳道友告知。”


  吳慶岩擺了擺手:“蕭道友客氣了,本該再早些的,隻是那會兒心裏惦記著別的事兒,這才在出了議事廳之後才想起來。”


  蕭珞明白,他的惦記著的別的事兒,自然就是今日在議事廳跟薛沄蕭珞的。


  的確……都是大事。


  蕭珞深吸了一口氣,想了想還是問道:“蕭某冒昧,關於功德之事,吳道友是從沙海城的典籍得知,那……那些典籍……”


  吳慶岩歎了口氣:“也是……兩位城主留下的。”


  蕭珞微微一怔,但心底卻沒有覺得太過意外。


  “當年兩位城主都已晉入大乘期,離渡劫隻有一線,而又因為昆吾刀和本源之力的關係,對地本源,道運轉的冥冥感悟,比其他修士更深一些。兩位城主當年將不少感悟和推測都記了下來,在沙海城內收藏,一直流傳下來,給我們這些後人……不少便利好處。”到這裏,吳慶岩又是一歎,語調之中頗為惋惜,而又有些無力不甘:“當年兩位城主留下這些記載,原本是……覺著晉階不遠,恐要閉關,既擔心閉關時日長久,又擔心出關之後離渡劫飛升不遠,來不及多做準備,便提前……將自己所知之事,許多修行之中的心得感悟都留了下來。誰知道……”


  誰知道,他們兩個的確沒有能繼續坐鎮沙海城,引導沙海城的人們繼續前行,但卻並不是他們先前以為的渡劫飛升。


  此時想來,頗為唏噓。


  蕭珞聽了這些,抿了抿嘴唇微低下頭,也跟著沉默下來。


  吳慶岩完之後停頓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回過神,對著麵前似乎有些凝重的蕭珞又重新露出笑意來:“抱歉,蕭道友。容瑾容城主和顧汐顧城主,一直都是沙海城所有知道他們曾存在過的人眼中的傳奇,整個沙海城享他們餘蔭至今,每每談到兩位城主,多少會有些失態……望蕭道友不要介意。”


  蕭珞搖了搖頭,卻一時不知該些什麽。


  而吳慶岩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談回了蕭珞最開始的疑問:

  “蕭道友以自爆之事例舉,吳某猜測,是在想……七千年前容瑾容城主在中州祭台之上以身合昆吾刀獻祭,是否……也如自爆其身損傷神魂的修士一般,尚有一線生機,有可能輪回甚至複生?”


  蕭珞微微頓了一下,搖頭:“……隻是輪回。”


  “複生”這件事,他沒有想過。


  即便……


  他是知道的,有人抱過這樣的願望這樣的念想,甚至嚐試去做過,不惜以背棄家族世代責任,動搖九州根基為代價。


  巧州蘇鎮,奇山回,那個出身清州,極有可能是清州九井守護家族的人,便是曾在蘇鎮一呆五十年,想用血祭結魂陣複活他的妻子婉茵。


  吳慶岩倒是沒有想這麽多,雖然他也知道蘇鎮的事,也在今日早些時候在議事廳內聽薛沄和蕭珞提起過奇山回,猜測他可能與九井有關,但畢竟不是親身經曆的事情,沒有親眼見識過血祭結魂陣下的慘狀,也沒有見過奇山回的瘋癲,一時之間並不能從“複生”兩字之上馬上聯想起這個從未見過的人。


  於是,吳慶岩隻是搖頭,對著蕭珞誠實道:“就我所知……是沒有的。”


  “……沒迎…”


  “是。身合昆吾刀獻祭九州,畢竟……是完全不同於修士自爆的,這其中的差別想來我不,蕭道友心中也是有數的。因而二者造成的後果也自然不同。當年容瑾容城主身祭之後……的的確確是魂飛魄散,消弭地了……他……沒有輪回。”


  蕭珞閉了閉眼,不清心頭一瞬間湧起的複雜,卻是覺得胸口的昆吾刀吊墜似乎微微燙熱了那麽一下,仿佛對吳慶岩的話若有所福


  不過……


  吳慶岩並不知道,他的這個回答,其實反倒是讓蕭珞,鬆了一口氣的。


  蕭珞並沒有表現出來,麵上仍舊一片平靜,猶豫了一下之後仍舊追問了一句:“這件事……吳道友可確定?”


  吳慶岩對蕭珞如此關心當年容瑾獻祭之後的下場也並不如何奇怪,畢竟……如今,蕭珞是昆吾刀的主人,若是真到了最壞的情況,他們無法阻止得了在這一次的九井輪回之中的陰謀,那麽極有可能會要做當年容瑾做過的事,落得跟容瑾一般的下場的人,因而在吳慶岩看來,他再多關心這件事,也都是理所應當的。


  “我……畢竟不是當年的人,隻能從一些典籍記載之中得到些許信息罷了,蕭道友若是真要問我的把握……我還真不上來有多大。不過……這件事,按照沙海城的記載,是當年獻祭之前,容城主自己……親口的,顧城主……也是知道的。”


  “他……”


  “可能因為容城主成為昆吾刀的主人時間更久,與昆吾刀關聯更深?關於昆吾刀的事,容城主能感知到的更多些,也許將來,假以時日,蕭道友不必問我,也能自己感知到了。”


  蕭珞抿著嘴,點零頭。


  其實……


  也有可能是蕭珞如今的昆吾刀,還不完整的關係。


  但不管怎麽樣,既是當年容瑾親口所言,大約……是沒有錯的。


  以身合昆吾刀,獻祭九州,當真是……永無輪回的。


  不能轉世。


  沒有人,會是容瑾的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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