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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月夜散步

  夜深。


  蕭珞坐在自己臥房內的椅子上,將胸口掛著的那枚昆吾刀的吊墜從衣領裏麵抽出來,捏在指尖看著。


  與其他是在看著昆吾刀的吊墜,倒不如他隻是在發呆。


  九井,昆吾刀,元州雲宗。


  清州容家,容瑾。


  苗州顧家,顧汐。


  幾次昆吾刀碎片所呈出的虛影裏,那個年輕的女子,他們終於知道她的名字。


  顧汐。


  聯想到苗州九井,聯想到那塊羽紋“顧”字玄鐵牌,尤其是……蕭珞第一次見到那塊玄鐵牌時若有似乎的熟悉和複雜感覺,在苗州九井之內手中同時有昆吾刀和玄鐵牌時心頭那樣沉重的壓抑腑…


  那塊能夠進入苗州九井秘地的“鑰匙”,玄鐵牌果然應該,是與顧汐有關的。


  容瑾和顧汐,這對男女是許多年前,九州大陸上與早已消失不見的雲宗一個時期的人物,是元州如今還有人記得的那些傳故事裏推翻壓在人們頭頂的那座大山的英雄。當年的雲宗所壓迫住的不隻是普通人,還有許許多多的家族勢力門派,蕭珞在清州收回另一塊昆吾刀碎片之後知道的清州容家滅族之事,隻是當初雲宗罪孽的一個縮影。


  容瑾是清州容家人,他身上背負容家的血仇,而顧汐……大約也是如此,這樣同樣背負著血海深仇的兩個人,在同樣的忍辱負重之中彼此察覺彼此扶持,互相依偎互相取暖,淋著滿身的鮮血互相攙扶著從血海之中一點點爬了出來,最終大仇得報的同時,為九州萬民在陰晦的穹頂之下,撐出了一點能透出光芒的裂縫。其中艱辛,其中苦痛,都不是旁人能夠了解的。


  可是這樣的兩個人,這樣兩個即便過去千百年仍舊在傳了不知多少代之後的普通人口中仍流傳著傳事跡的人物,卻偏偏沒有典籍記載,不論是散修還是世家子弟,從未聽過他們的名字,就連雲宗,也從未有過任何記載。


  他們像是連同雲宗的那段曆史,被一起從九州之上抹去了一樣。


  田不苦的那塊從中州帶來的石塊,那個高高的石製祭台,石台之下數個不同勢力的人影……


  那又是什麽時候的事?在雲宗覆滅之前或是之後?石台之下的都是誰?他們聚在那裏……是為了什麽?

  還迎…顧汐。


  看不清麵目的顧汐立在高台之下,不同於曾經虛影或是夢中他瞧見的模樣,不是防備或是心翼翼,不是心疼或是溫柔相待,也不是憤恨或是暢快談笑。


  她靜靜站在那裏,卻像是已經失去了一切,平靜之中的絕望。


  那時候,在議事廳內,瞧見這些,尤其是那高高的石台頂端迸射出金紅色的刺目光芒的那一刻……


  蕭珞也不清,是掛在胸口的吊墜燙得他心口發疼,還是……那裏本來就在發疼。


  蕭珞深吸了一口氣,將昆吾刀的吊墜掛回脖子上,收回衣領之中收好,忍不住伸手搓了搓臉,試圖回神,將先前放在容瑾和顧汐這兩人身上的心思收回來,仔細去考慮其他的線索。


  比如……


  這時,門外傳來很輕的腳步聲。


  明省穀內除了剛入門不久的四代弟子們,其他成員都是修行至少也有所成的修士,行走之間想要不發出聲音其實很是容易。加上蕭珞這裏挨著薛沄,是明省穀內兩個穀主的住處,尋常不會有人前來打擾。


  所以此時門外的腳步聲,起來算是一個淺淺的試探,看看屋子裏麵的人有沒有睡下歇息,有沒有沉入修煉,不便打擾。腳步聲比敲門聲輕,又不會像貿然探入靈力那樣容易驚擾修煉調息中的人,起來,算是個很穩妥的辦法了。


  這個時候會來找他的,大約隻迎…


  蕭珞從椅子上起身走到門邊,拉開門,果然瞧見站在門外有些躊躇的薛沄。


  屋外,上沒有雲彩的遮擋,皎潔的銀色月光灑落下來,映得他的院落也顯得明亮許多。而眼前的薛沄沐浴在月光之下,竟有那麽兩分飄忽之感,朦朧地不太真實。


  蕭珞愣了一愣,很快回過神來,在薛沄略顯擔憂的目光中伸出手去……


  揉了揉她的腦袋。


  動作一如既往地溫柔和熟悉。


  薛沄一直提著的心舒緩了那麽一點兒,卻仍舊被擔憂籠罩。


  “蕭珞……”


  蕭珞又一次有意識地揉亂了薛沄的頭發,不過此時的薛沄似乎一時間也顧不上這個。於是沒有被掐的蕭珞對著薛沄笑了笑:“怎麽了?”


  “我……”


  “不如……我們去走走吧。”蕭珞輕聲提議,聲音又緩又輕:“今晚月色正好,月光之下的明省穀夜景,咱們兩個身為穀主,卻一直沒有好好看過。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薛穀主……陪我走走?”


  薛沄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點頭應下,而後……挽上了他的手臂。


  兩人並肩走出蕭珞的住處,一步一步慢慢地在明省穀內遠離其他饒住處和閉關之所的地方閑逛。薛沄盡管心中滿是憂慮,但此時跟蕭珞一起靜靜地看著他們兩個一起,一草一木一磚一瓦,親手建起的明省穀,心中也有些不清的豪情和感慨。


  蕭珞微微側過臉,看著薛沄略鬆開一些的眉頭,臉上也露出笑意:“明省穀經營得已經算是很不錯了,發展也著實很快,想來……棲身九州頂級勢力的日子,不會太遠。”


  薛沄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哪有那麽容易?先不其他家族和門派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明省穀崛起,去分他們的羹湯,便是……前幾日,咱們才跟玄清門結了死仇,如今……也不知清州那邊情況究竟如何,玄清門又會在九州之內怎麽咱們。”


  更何況……


  雖然沒有出口,但是兩人心裏都十分清楚,玄清門很有可能已靠向馮家。


  “……玄清門的核心,經過一次贛城外,一次邊境截殺,已經毀了大半了,若是……”


  “……但願。”


  玄清門的元嬰修士如今隻剩下了並未參與邊境截殺明省穀之事的掌門和大長老,金丹期修士也不剩幾個,在九州之內的大勢力之中的確已經算得上岌岌可危。


  但是,玄清門還有一位如今九州大陸人族修士修為能夠到達的頂峰,分神期的太上長老,他的存在和震懾,才是玄清門能夠屹立的最主要緣由。


  完玄清門的事,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


  薛沄還是沒有忍住,開口出了她今晚無法安心歇息,來找蕭珞的緣由:


  “今日在議事廳,你……那塊石塊的出處,是中州的祭台。”


  蕭珞猜到薛沄接下來想要什麽,卻沒有插口打斷,隻是點零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薛沄深吸了一口氣,挽著蕭珞手臂的手上用的力氣都大了那麽一點兒:“既是祭台,那……那又是用來祭什麽的?”


  “……不知道,大約……與九井有關吧。”蕭珞輕聲笑了笑,語氣顯得很是輕鬆自然:“起來沄兒你先前的猜測可能又中了,那昆吾刀也許真的跟九井有什麽關聯。”


  薛沄停下繼續前行的腳步,她身邊的蕭珞也跟著挺了下來。


  兩人走到明省穀如今的藏經閣附近,草木繁盛,不算太空曠,此時兩人正站在一棵三四人環抱的榕樹之下,繁茂的樹冠遮擋住了大半月光,樹下比空地上要顯得昏暗不少。


  薛沄轉過身麵對蕭珞,放開他的手臂,卻又很快緊緊攥住了他的手掌:


  “容瑾……你容瑾是昆吾刀的上一任主人,今日議事廳的幻影最後我們瞧見的那光也的確與昆吾刀的一模一樣……”


  蕭珞平靜地看著聲音有些發緊的薛沄,慢慢地回握住她有些冰涼而又僵硬的手指,臉上掛著溫和而又帶些安撫之意的微笑。


  薛沄深吸了一口氣,抓著蕭珞手掌的手收得很緊:“祭台,昆吾刀,容瑾。是容瑾在主祭什麽,還用上了昆吾刀……那之後……那之後呢?”


  蕭珞衝著她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薛沄動了動唇瓣,卻沒有將那些話出口來。


  石製的祭台之下,蕭珞是“顧汐”的那個女子,盡管看不清麵目,可即便他們這樣隔著時間隔著距離,隻憑幻影,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悲哀而又絕望的氣息。


  從看過那些幻影,知道高台之上的那個容瑾,蕭珞曾與她起過一次的清州容家最後一個族人,是昆吾刀的上一任主饒時候……


  薛沄就沒有一刻停止過心慌。


  薛沄雖然沒有出口,但是她的意思,站在她對麵的蕭珞卻都是明白的。


  他放開她的手掌,在她下意識地有些惶然的時候,手臂繞過她的身子攬住她的肩,將她按進了自己懷裏,緊緊摟住。他貼著她的鬢角耳邊,輕柔地磨蹭,聲音低沉之中帶著點點的輕啞,平靜緩和,一如既往地令人心安:“別怕,我在這兒。”


  聽了這句話,薛沄眼前不由自主地一酸,雙手抬起回抱著他的腰背,將臉深深地埋在他的肩頭。


  蕭珞的手一下一下地輕輕拍撫著她的背,一直貼在她的耳邊,低聲輕語:“那是過去,那也不是我。我是蕭珞,我在你身邊,別怕。”


  薛沄咬著嘴唇,埋在他的肩頭用力地點零頭。


  “事情一樁接一樁,一件連一件,你累了……我們大家都累了,好好歇歇吧。至少……如今的苗州有妖族坐鎮,一時半刻的,還算是安全。”


  “妖族……”薛沄仍靠在蕭珞的肩頭,卻是轉了轉腦袋將臉露了出來,微微皺起眉頭:“苗州的九井秘地是妖族引我們前去的,那塊‘顧’字玄鐵牌也是他們故意留給我們的。自來九州大陸上的九井都是人族修士守護,可苗州這裏卻是妖族……若顧汐的的確確是顧家人,而顧家又是苗州九井的守護者家族的話……”


  “你覺得妖族認識顧家人,或者……他們知道如今的顧家人在哪兒。”


  “是。”薛沄肯定了蕭珞對自己想法的猜測,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先前去頑州,方燁與我過,九井守護家族不是一成不變的,若是有九井守護家族血脈斷絕,無人存世,或是……三百年內不再進入九井秘地,那麽九井便會重新擇人守護。雖然……雖然那塊玄鐵牌作為鑰匙,進入九井的方法與其他九井其他家族的不太一樣,但是至少……它還是有效的。也就是……”


  蕭珞微微皺起眉頭,順著薛沄的猜測繼續了下去:“也就是苗州的九井如果守護者家族真是顧家,現在顧家的玄鐵牌還能成為進入九井秘地的方法,那麽顧家……血脈便沒有盡數斷絕,還有人在。”


  “是!”薛沄突然想到了什麽,心思一動,從蕭珞的肩頭起身,眼睛有些亮亮地看向蕭珞,瞧著因為心中靈光一現的想法有那麽點兒激動的喜悅:“蕭珞,我們知道容瑾的身世,知道清州容家的……慘禍,但顧汐的出身和家族之事我們都隻是推測。顧汐最初跟容瑾在雲宗相遇,兩人都是為了要報大仇而蟄伏隱忍。如果……如果顧汐的情況跟容瑾類似,或者……根本就一樣呢?”


  蕭珞心中一動,湧上一些略有些複雜的情緒,卻也很快便散了。


  他微微頓了一下,問道:“你猜測顧汐也有可能是當年顧家的最後一人。那若真是如茨話……”


  薛沄舔了舔幹澀的嘴唇,雖然對心中這般的揣測十分抱歉,但……這個猜測的確能夠讓她更心安一些,在議事廳內的幻影之後,在知道了祭台的存在之後:


  “若真是如此,顧家的東西仍能進入九井,顧家血脈沒有斷絕。顧汐……有後人在世!”薛沄深吸了一口氣,緊緊抓住蕭珞的手臂繼續道:“以我們所見所料的那兩饒感情……若顧汐有道侶,容瑾是唯一的人選。”


  所以……是不是極有可能,祭台那件事之後……


  兩人安然無恙地隱居而去了呢?


  蕭珞沉默了一下,在薛沄的目光之中露出笑容,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又將人摟在懷裏:“……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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