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守護者家族
“……奇怪……”
“奇怪?”
聽得薛沄的疑問,方燁抬起頭看她:“你方才,拿著這塊玄鐵牌,就能進入苗州的九井秘地?”
“不錯。”
“這便是奇怪的地方。”方燁又低下頭細細地看了看邊緣篆刻羽紋中央一個“顧”字,烏黑色的玄鐵牌,頓了頓才又道:“那時候時間緊迫,我……父親,沒有來得及得太多,但關鍵之處還是著重提點過的,這裏麵便有些是上回未曾與你過的。”
薛沄也看向方燁手裏的玄鐵牌:“與它有關?”
方燁將玄鐵牌重新放回桌麵上,歎了口氣:“當初父親傳於我進入方家時代守護的九井秘地的秘法時,曾過,九井秘地各守護家族先祖為謹慎,為防外人有意無意在守護者不知情的情況下進入秘地,任何一家進入九井的秘法都是隻於人而不於物的。我不清楚你進入元州九井的時候是個什麽情形,但當初進入我方家的頑州九井時應當察覺到,雖隻是畫了個符咒,但那符咒卻是畫在你身上,需應和你本人有意無意運轉的靈力或生機血氣維持,一次進出後便會消散。而且那符咒隻能畫在生人身上,任何物件哪怕是珍稀法寶仙器都不成。”
薛沄微微睜大眼睛,驚訝過後更是緊緊盯著那塊“顧”字羽紋玄鐵牌。
方燁順著她的目光也多看了一眼:“所以,這塊玄鐵牌很是奇怪。”
薛沄是親自拿著這塊玄鐵牌兩次進入苗州南邊的那處九井秘地的,很是清楚這塊玄鐵牌就是進入苗州九井的方法,不會摻假,但若真是如方燁所……
為什麽呢?
“我曾以為……這玄鐵牌上的‘顧’字,代表的極可能便是苗州顧家,另一個九井秘地的守護家族。”
“……不是沒有可能,不過……”方燁歎了口氣,也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薛沄再次仔細回想她踏足三個九井秘地時情形的異同。
第一次,頑州九井,方燁在她的手背上以血畫符,符成的那一瞬間她清楚地感覺到體內靈力的湧動,尤其是那金色的本源之力。
第二次,元州九井,他們不是以正常的方式進去的,而是誤打誤撞通過蕭珞的昆吾刀劈出的縫隙闖入了九井秘地之內,那時候……她其實沒有太多特別的感覺。
第三次,苗州九井,她和蕭珞靠著在外圍村落古屋石匣裏尋到的這枚玄鐵牌,進出無礙,也沒有什麽特別感覺。唯一特別點兒的便是……這玄鐵牌在薛沄嚐試注入一點兒本源之力的時候有過點兒輕微的反應,亮了一下。
去掉第二次,第一次的頑州九井和第三次的苗州九井……
薛沄對著方燁問道:“方燁,你畫的進出頑州九井的符咒,若是遇了本源之力,可會……有反應?”
會這麽問,除了想到第一次頑州九井和第三次苗州九井的不同方式外,還是因為薛沄依稀記得,第一次在頑州九井中心喚醒九井後得到了一點兒本源之力後,雖然朦朧著進入了冥想之境,但卻沒有感覺到手背上的符咒有什麽特別變化……
自然,也可能是那時候她心神不在這邊,忽略了。
所以,才想要確認一番。
“你向這玄鐵牌注入過本源之力?有反應?”方燁一下子就明白了薛沄這麽問的原因:“旁的我不準,但我方家的符咒……父親特地提過,成型之後直到消散前,都不會再因為什麽起特別的反應。若是對其他力量有反應有異常,那便是符咒沒有畫對。不瞞你,我一開始試著畫進九井秘地的符咒時候,就是用這種辦法來鑒別有沒有畫成功的。”
薛沄微微一怔。
“不過……”方燁話音一轉:“在遇到你之前,我從未真的見過本源之力,方家也是,不知多少年多少代下來,本源之力都是傳而已,興許會有不同?”
“那……”
“眼下我便再畫上一個,你一試便知。”
“……多謝。”
方燁也不耽擱,劃破了手指當著薛沄的麵兒,再次畫起了曾在薛沄手上畫過一次的獨特符咒。
方燁的狀況比當初好了不少,畫完符咒之後臉色也沒有變化多少,不像上一次那麽虛弱。
這次的符咒,方燁畫在自己的手上。
薛沄畢竟是體內便有本源之力的,符咒畫在她手上再引她自己的本源之力注入,到時不管有沒有反應都不好其中有沒有薛沄本人體質的關係,於是方燁幹脆畫在自己手背上。
桌麵上趴著的雪團兒在方燁割開手指的瞬間從桌麵上立了起來,兩隻長長的耳朵豎得筆直,眼睛也睜得大大地,盯著方燁的手指不放。
像是很擔心。
就像方燁先前的,當年匆忙之間被傳了這些東西傳了這個符咒,方燁畢竟不是正統的傳人,不知曾練習試驗過多少次才成功。這其中,還包括了方燁在重傷後毀了靈根斷了經脈之後靈氣逸散的許多年。
方燁以血成符很快,而後薛沄也不耽擱,心地調用一點兒本源之力在方燁手背上暗紅色的符文上拂過,但那符咒卻……
沒有一點兒反應。
薛沄捏緊拳頭,並未收回手,而是直接轉向桌麵上的那塊羽紋“顧”字玄鐵牌,將這一絲的本源之力注入,而後……
玄鐵牌微微一亮。
一時間,薛沄和方燁都沉默了。
隻有蹲在桌麵上的雪團兒,好奇地湊到那玄鐵牌附近,鼻尖一聳一聳,卻隔著一點兒距離並不觸碰。
薛沄低垂著眼,方燁默默地化去手背上的符咒紋樣。
一時間,木屋之內隻有紅泥爐之上茶水沸騰的咕嘟聲響。
方燁化去了手背上的符咒,用一旁的布巾擦淨殘存的血跡,這才看向桌麵上正豎著耳朵探出一隻爪子,顫顫巍巍要去觸碰那塊玄鐵牌的雪團兒。歎了口氣,方燁伸出一隻手將差一點點就能夠到玄鐵牌的雪團兒攬了過來,抱在自己懷裏,另一手食指中指按住那塊雪團兒看了半的玄鐵牌,輕推到薛沄麵前:
“先收起來吧,日後……許是會有機會知道的。”
薛沄點零頭,默默地將玄鐵牌收起來。
她想到了不久之前她獨自去苗州南邊的叢林時穿過的迷陣和恍惚感覺到的人影。
如果苗州的九井秘地確是有人故意引她去,故意讓她進入的,那麽這些人想來,日後還會有機會“相見”的。
隻是薛沄著實沒有想到,這塊“顧”字玄鐵牌的情形,遠比她以為的要複雜。
收好玄鐵牌後,薛沄又掏出了另外兩樣東西,也放在了桌麵上。
一隻鐲子,一個石塊。
那鐲子淺青色的質地,其中透出些金色的斑點,其上沒有什麽特別氣息,瞧著不是法器也不算寶物,隻是個材質稍稍特殊些的首飾。
那石塊灰撲頗,巴掌那麽大,有一邊還能依稀看出些棱角,另一邊卻碎得沒有什麽章法,上麵有些已經模糊到看不清的紋路痕跡,邊緣掉落細碎的碎屑,看著也隻是一塊破舊磚石一角罷了。
但薛沄特地擺出來放在桌麵上,方燁心中清楚這兩樣東西的出處必定不簡單。而薛沄能特地拿到這裏拿到他的麵前來,也就意味著在薛沄眼中,這兩樣東西,很可能與九井有關。
方燁先拿起那隻鐲子,細細打量片刻,將正窩在他懷裏的雪團兒重新放回桌麵上,倒是放得離那石塊遠遠地,在雪團兒有些不滿地哼唧出聲的時候輕輕拍了拍家夥的脊背,喃喃了一句“乖”,見雪團兒豎起的耳朵慢慢趴了下去,鼻頭動了動後乖乖地臥在桌麵上不動彈了,這才重又專心地看回另一隻手中捏著的鐲子,想了一想,就著剛才劃開的手指,往那鐲子上沾了一點血。隻是……
毫無反應。
方燁皺了皺眉,看向薛沄:“這鐲子……”
“……我也隻是猜測。”薛沄見方燁似乎也並不知道什麽試驗不出什麽,歎了口氣:“不瞞你,這鐲子我也試著注入過本源之力,還帶進過苗州九井,什麽都沒有發現。”
“……但你還是覺著它可能與九井的事有關?”
“……嗯。”
方燁的神情更慎重了兩分,低下頭又將鐲子打量了半晌,最終仍是搖了搖頭:“我看不出來什麽,也許……是我知道的還是太少了。方家的傳承,許多沒有到我這裏便斷了。”
“……也可能隻是我太敏感,想多了。”薛沄歎了口氣,從方燁手中將鐲子拿回來妥善收好,而後又指了指桌麵上的石塊:“那……這個呢?”
方燁順著薛沄的目光,伸出手將灰撲頗石塊,拿在了手裏。
將看著平平無奇的石塊捏在掌心的那一瞬,方燁眉心一抖。
一直仔細看著的薛沄自然也注意到了:“方燁?”
方燁看著掌心的石塊,皺著眉頭臉上也露出不解之色:“這東西……”
“怎麽?”
“……我不清楚。”方燁抬頭看向薛沄,有些遲疑:“握在手裏的時候隱約有些什麽感覺,但……不清,很淡,很淡。事實上,若不是這石塊是你特地拿出來,我在看的時候格外注意的話,這丁點兒的感覺恐怕會因為太過微弱而被我忽略掉。”
“我也有不清楚的感覺,不過這麽看來,應該比你的要重些。”至少她覺得她碰到石塊的時候的那種滑過心頭的異樣,即便是在不經意間,她也不會忽略掉的。
“你可用本源之力試過?”
“試過,跟這鐲子一樣。”
方燁歎了口氣,將石塊放回桌麵上:“抱歉,看來,你特地來問的這些事……我都幫不上什麽。”
薛沄將石塊也收好:“方燁已經幫我頗多了。若不是這回來見你,我還不能知道那塊能進入苗州九井的玄鐵牌也……別有玄機。”
方燁將桌麵上見兩樣東西都被收起來,覺得他們可能談完了,便又湊過來的雪團兒抱回懷裏:“可要再進一次九井?”
方燁指的,自然是這裏的頑州九井。
薛沄點點頭:“勞煩了。”
“何必客氣?今日時候不算早了,可要歇息一晚,明日再去?”
“……也好。”
薛沄應下之後,方燁便從桌邊抱著雪團兒站起身,打算離開。
“對了方燁。”薛沄突然想起一事,叫住了正要離開的方燁:“我還有件事有疑,不知你可清楚?”
“是什麽?”
“九井的守護家族……不會變更的麽?”
方燁聞言一頓,微微低垂下眼:“不是永不會變。”
“那……”
“若是守護九井的那一支家族血脈盡數斷絕,已無人存世……九井便會為自己尋新的守護者。據……這種情況下被九井選中的新的守護者一脈,至少前幾代人會得到不少好處,能引本源之力入體的可能也比其他傳承日久守護者家族血脈更高些。不過據任何一家守護者血脈一開始都是這樣的,不過是好處早些年早些代享過了罷了。”
薛沄沒有想到這個答案,微微睜大了眼睛:“那……”
“所以啊。”方燁輕笑了一聲,那笑聲中的意味卻複雜得有些分辨不明:“九井守護家族世代守護九井,維係這個秘密,也不隻是為了大千界九州安穩,其實也為自保。不然九井的秘密讓人知道了,有些勢弱的九井守護者家族,可便是砧板上的肥肉了……也不對,他們守護的九井才是肥肉,他們是擋在肥肉前麵的障礙。”
“必須要守護家族血脈盡數斷絕,才……”
“也不全是。”方燁回憶著當初聽來的那些話,慢慢地道:“畢竟守護家族之中知道九井事,曉得九井進出之法的隻是嫡係傳人而已,其他人是不曉得的。若是這家族知道九井之事的都沒了,剩下什麽都不知道的族人,過上個三百年不再有人進出所守護的九井,便算是自動放棄,九井會再選新饒。”
“三百年這麽久?”
“所以啊,如果真是奔著成為九井新守護者的好處去的,可等不得這三百年。殺盡了,才是最妥當最迅捷的。”
“……可是新的守護者是九井來選,不是殺了前一個守護家族就能成的。”
方燁微微一笑,朝薛沄看過去,話語間不清是歎,還是諷:“紅了眼的人心裏,可不會計較這樣的道理。”
“……”
“對了,你雖沒問……我也還是先一聲。”方燁想了想加了一句:“一家血脈隻能與一處九井有守護關係,不可能多。所以九井守護家族彼此之間不會有這樣目的的爭端,也默契地,共同保守這個秘密。”
薛沄心頭一動。
方燁特地加上的前半句……正應了她剛升起的疑問。
元州九井秘地,那個掛著馮家身份的“公子”。中州馮家,中州九井的守護家族。
所以,“公子”不可能是馮家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