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後

  鈺軒走後,晚晴的病也漸漸好起來了,淑妃來佛堂和她聊天,謔她道:“怎得,我三哥什麽時候成了郎中了,還會給你治病?”


  晚晴隻覺臉上火辣辣的,難為情地說:“娘娘,您真是的,還來打趣我!”說著,忽見裴妃一臉春色,喜氣洋洋,心中一動,又問道:

  “聽說徐美人的事情鬧得很大?”


  淑妃見她這般問,唇邊綻出一縷笑容:“是啊,我正要給你說這事呢!前幾日忽有一個老兒跑到宮門前來認親,一口咬定徐美人便是自己早年失散的女兒。


  說女兒6歲時被強盜搶走,自己追趕不及,現在聽人說她到了皇宮做了妃子,便來尋親。


  孰料徐美人根本不認他,不但不認,還當眾打了那老兒80大棍,那老兒氣不過,當晚就跳了護城河死了。


  現在這件事滿京城都傳遍了,京城的戲班子連夜排了戲,一連演了這些天,現在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皇帝氣得臉都綠了,已經褫奪了徐美人的封號,勒令她在宮內反省。”


  “那徐父,是找人扮的還是……”晚晴望著淑妃,略傾身湊到她麵前,附耳問她道。


  “不是找人扮的,派去的人到她的家鄉一打聽,才知那老兒早已找了女兒許多年了,當地人都知道,隻是不知道他女兒竟做了娘娘!”


  說到這裏,淑妃將目光轉向佛堂那尊觀音像,冷笑道:


  “那老兒就是徐美人的親爹。此事徐美人多年前應該就知道,隻是她要爭寵,就不能再去家鄉認那個貧賤的爹。


  因為她一直對外宣稱自己的父親是戰死沙場的大將軍,母親是為父親殉情的貞潔烈婦,曹太後憐憫她是烈士遺孤,才將她收在身邊。


  哼!這種破綻百出的謊話說了多年,皇上怎會不知?不過是裝聾作啞罷了!


  他們既裝聾啞,咱們就幫他們把這遮羞布揭開,所以直接安排人把徐美人的爹送到京城來了。


  聽說這老兒也是可憐,這麽多年一直在找女兒,房子塌了就住在土地廟裏,鄉裏憐憫給他一口吃食。


  這徐美人得寵多年,手裏頗有一份錢財,竟能眼睜睜看著爹當乞丐,這種人真是……豬狗不如!”


  “徐美人是罪有應道!”晚晴眸中閃過一絲悲傷,垂首歎息道:“隻是她的父親……怎得性子那般剛直?”


  “可能是太失望了吧,聽說當年,她爹並不是真的賣了女兒,隻是因為徐氏的娘難產死了,留下父女二人相依為命,結果當地發生戰亂。


  女兒長得乖巧,竟被人搶了,扔了幾十兩銀子給他,他哭天搶地去追女兒,哪能追得上?

  他爹其實沒有別的願望,隻是想見女兒一麵,誰料見了,便是這般下場,那老兒便自殺了。”


  “眾生皆苦啊!”晚晴低歎一聲,旋即又問道:“聽說大公子這次戰功赫赫,李將軍替他討了個三品的將軍銜?”


  “是,不過大哥堅辭不就,爹爹和三哥也都拒絕了皇帝的封賞。”淑妃笑對晚晴道。


  “好,那咱們就靜候佳音吧。”晚晴握著淑妃的手,軟言道:“不過,娘娘也該準備侍寢了吧,明日,我幫娘娘好好化個妝,這次我在掖挺,可學了不少好東西呢!


  到時您遣散前殿宮女,我來侍奉您梳妝,明日是接見後梁宗婦們的典儀,您務必要穿上最隆重的衣裳,化最精美的妝,如果皇上要來耀德宮,您一定好好應對,把握住這次機會,成敗在此一舉!”


  淑妃羞怯不已,紅著臉說:“晴兒,可是……你不是一直讓我穿著樸素些嗎?怎得明日便要穿得隆重了?”


  晚晴笑道:“姐姐,凡是人都愛新鮮。您之前都是素服淡妝,皇上習慣了,忽然您鄭重上妝、華衣覲見,皇上必然耳目一新,加之他最近對徐美人不滿,也未去其他妃嬪那裏去,這就是個絕佳的機會。


  對了,您找人去吩咐柳鶯兒明日務必素裝麵聖,讓她配合您。”


  “謝謝你晴兒,你真的為我殫精力竭了,病著還得為我籌謀。我想好了,此次不管成功與否,我都一定將你送出宮去,和我三哥團聚。”


  淑妃感動地對晚晴說,那淚水忍不住滴在了晚晴的手上。


  晚晴笑笑,道:“現在咱們不說這個,娘娘,隻要咱們齊心,此事一定水到渠成,您就放心吧!”


  淑妃點了點頭,輕輕攬住了晚期的肩頭,二人如同少女時代那般,喁喁私語。


  聽著佛堂內笑聲不斷,在外侍奉的珊瑚對雀喜道:“看來還是杜姑娘得咱們娘娘的心,你聽娘娘笑的多開心……”


  “笑得開心不好嗎?”雀喜白了她一眼,撇嘴道:“難道你想娘娘還像從前那樣日日哭喪著臉就好了?”


  “當然好了”,珊瑚倒是一點不生氣的樣子,眯著眼睛幽幽道:“我但願娘娘日日這般開心,如果娘娘往後都能過得開心,我珊瑚寧願折上二十年的壽!”


  “對對,所有侍奉的人就數你金珊瑚忠心,不過娘娘還沒出來,你這忠心表給誰看?”


  珊瑚最近總喜歡無病呻吟,雀喜本就和她不對付,現在更是連敷衍也懶得敷衍,直接懟她道。


  “我是為自己的心,不像有些人,天天換主子……”珊瑚也氣了,橫眉冷對雀喜。


  “兩位姐姐,咱們有話好說……主子們都在裏麵呢……”旁邊立著的采芹和紫蝶麵麵相覷,終究采芹資格老一點,小心翼翼地勸。


  雀喜眉梢一挑,不屑一顧地對她二人冷哼道:“有人要表忠心,不如你倆誰去給你們珊瑚姐姐通傳一下?讓娘娘出來看……”


  話還未說完,淑妃走出門來,晚晴也跟在身後,笑問道:“雀喜,你請娘娘出來要稟報什麽?”


  雀喜一愣,低聲道:“沒什麽,是珊瑚尋娘娘。”


  “怎麽了?”淑妃收起了笑臉,恢複了端莊肅穆,問珊瑚道。


  “奴婢,奴婢是看午時到了,您要喝藥了……”珊瑚滿麵通紅,小聲解釋。


  “小題大做!”淑妃不滿地掃了她一眼,吩咐道:“以後我在杜姑娘這裏談話,你們一律撤到一丈之外,無事不許攪擾!”


  原來剛才晚晴聽到幾人在外麵說話,以為有什麽事情,便催著淑妃移駕,結果出來後,才發現一場虛驚。


  幾位侍女都垂首稱是。


  果然不出眾人所料,鈺媚在半個月後,正式封後。


  裴氏一族得到封賞,裴時獲封關內侯,裴玉圃封武安侯,唯獨裴鈺軒未封侯,隻提升為刑部郎中,賞銀若幹。


  裴氏三代以上的祖先均得追封,已故周夫人追封為郕國夫人,裴鈺軒之母林氏亦得追封孺人,牌位進入裴氏祠堂供奉。


  裴玉甫雖然曾追隨廢太子,此次也得到了寬宥,在禮部擔任郎中,正五品。他的嶽父王氏家族在晉王奪位時,亦曾暗地幫忙,故而勢力並未完全倒下,隻是略有收縮。


  王家本因裴玉甫薄待妹妹一事,想要和離,結果王氏倒頗有風骨,本來她已經決定要離開裴家,結果永王失敗,玉甫病廢在家,她反倒堅決留下來,要陪著丈夫。


  裴玉甫很是感激她,夫婦二人患難見真情,反倒因禍得福。


  此時二房的崔夫人亡故,鈺甫之母程夫人被默許進了裴府,王氏待程夫人十分尊重,程夫人苦盡甘來,到了晚年反倒得了闔家團圓的福分。此是後話,不提。


  皇後封後大典一連舉行了三天,普天同慶,大赦天下。


  晚晴的官婢身份終於趁著此次鈺媚封後被抹掉,並擢升為皇後宮內女史,隻是尚未發布正式文書,隻等文書拿到手,晚晴便可隨著下一批外放的宮女出宮。


  至於出宮後,又是怎樣的一番情形,晚晴不知。


  她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在宮中她得知父親明麵上已被流放,實際還在秦州未行,估計再過三兩個月便能將流程走完,至於能不能返回京城,還未可知。


  這日,正是雨雪交加的一天,晚晴仍然坐在佛堂裏,看著那淅淅瀝瀝的小雨夾雜著雪花,漫天而下,刺骨的寒冷,晚晴的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憂慮。


  欣慰的是自己入宮大半年了,終於不負所托,將淑妃拱上後位;

  憂慮的是裴氏一族如今更為煊赫,自己的身份更加無法匹配裴鈺軒了,聽說此次他本有可能被封侯,誰料他堅辭侯位,這舉動固然是謙遜,其實何嚐不是怕地位過高,日後再議婚事更受掣肘。


  自己和鈺軒的關係,現在幾乎成了一盤死棋,不知何時能解,亦不知是否可解。


  晚晴正癡癡想著,忽然見鵲喜從雨中走來,給晚晴耳語了幾句,晚晴頷首道:“可以,請她進來。”


  門外站的赫然是柳美人,曾經的裴府歌妓柳鶯兒。


  柳鶯兒這一年變得更加豐腴,容顏一如往昔,隻是帶了淡淡的哀愁,恰似一朵盛放的牡丹花上著了清露,更顯傾城傾國。


  晚晴一見她,忙起身向她叩拜,她倒是從容受禮,二人進入那間小小耳室,晚晴斂眉低首道:“娘娘大駕光臨,奴婢不知,有失遠迎,還望娘娘恕罪。”


  柳鶯兒一直未說話,隻是盯著晚晴,若有所思的樣子。


  晚晴亦不抬首,隻在一旁垂手侍立。


  良久,柳美人嚶嚶一笑,拉起她的手,說道:“妹妹,你和我還拘禮,怎得這麽客氣?快來坐下。”


  晚晴知她在此次鈺媚封後一事中出力亦多,給皇帝吹了不少枕邊風,便也不敢冷落她,忙陪笑道:“娘娘抬舉奴婢了,奴婢身份低微,怎敢和娘娘同坐?”


  “杜姑娘,你我相識一場,今日何必生疏到這個程度?讓你坐你就坐吧!”柳鶯兒放下她的手,略略不悅道。


  晚晴知道再推脫不合適,便隻好虛虛坐在榻沿上,口稱謝恩。


  “杜姑娘,我以前隻當你是個隻會耍小聰明、仗著家世好便以強欺弱的女子,今日看來,你倒是能屈能伸,怪不得當日先生說你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孩呢!”


  柳美人斜倚在熏籠上,打量著晚晴,閑閑道。


  晚晴聽她竟然敢提起崔先生,不由心中一驚,當即不動聲色道:“娘娘謬誇了,奴婢實是不敢當。”


  “妹妹,你這般的人才相貌,若和我們一起侍奉皇上,定也會在這後宮中得一席之地,妹妹怎麽甘心便蝸居在這個巴掌大的小屋子裏,做一個身份卑微的婢女?”


  柳美人看晚晴不作聲,忽而將身子向前輕探,靠近她耳語道:“若是皇後娘娘避嫌,我可以將你引薦給皇上。”


  晚晴忙從榻前屈膝跪倒在地上,叩首道:“求娘娘千萬開恩,奴婢誌不在此,隻想尋機會出宮,還請娘娘看在當日你我相交一場的情分上,成全奴婢。”


  她這番話說的情真意切,磕頭亦叩的鄭重其事,柳鶯兒看不出她半點偽裝的端倪。隻是她如何肯信?略一思忖,便又和婉問道:

  “妹妹這話我就不懂了,宮裏多少人想讓皇帝多看一眼都恨不得廝殺的你死我活,怎得妹妹便這般看淡榮華富貴?難道是……妹妹已有了意中人?”


  她這話問的陰森,晚晴卻恍若未聞,淒然一笑,含淚道:

  “晚晴此生,情緣已斷,不瞞娘娘,去年奴婢曾替許夫人與三公子拜過一次堂,誰料三公子揭開奴婢的蓋頭時,問的第一句話,便是為何不是……娘娘您……從那時起,奴婢就徹底死了心了……”


  柳鶯兒身子微微顫了顫,她驚訝於杜晚晴竟將如此機密之事告訴自己,顯然是對宮廷完全沒有興趣,不然不會授人以柄;


  更驚訝於裴鈺軒竟然在新婚之夜叫了自己的名字!

  難道他,他還不是完全薄倖負心之人?

  無論如何,裴鈺軒總是她的恩人,也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她始終無法將他徹底忘懷,也忘不了那日自己去辭他時,他拉著自己的衣袖,哀求自己不要離開他,一定要陪著他的情景。


  當時自己隻當他是酒後醉話,沒想到他還真有此意,這……倒讓她始料未及。


  她思忖了半晌,方慢吞吞問道:“杜姑娘,你說這番話,是想讓我……幫你做什麽呢?”


  “我身為裴家廢棋,自知命運無法自主,還望娘娘格外開恩,勸說裴後放我出宮,給我一條活路。


  我宮外有高堂父母,希望有生之年還能有與他們重會之期。”晚晴說得情深義重,那一臉淚水看起來很是淒苦不安。


  柳鶯兒站起身,長歎一口氣,將她拉起來,自己的眼眶也紅了,她感傷道:


  “杜姑娘,你知我也曾恨過你,也曾妒過你,但你我最終不過是裴家的棋子,你看看我,我本想和先生過安生的日子,誰料先生一去不返,竟將我拋棄了,我肚中的孩子也沒保住;

  三公子說想我做他的側室,但是他說晚了,當時裴家已經將我許了先生了,而且當日他斬釘截鐵的說一定要同我一刀兩斷,我也不知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故而也沒當真……”


  說到這裏,她歎了口氣,那淚水忍不住滾落了下來,哽咽道:


  “說起來還是無緣罷了,總是這般陰差陽錯……若他能早些說,我,我便是拚了命……可惜,現在說什麽也晚了……”


  看她一副心酸的模樣,似乎對裴鈺軒仍是舊情難忘。


  晚晴沒有作聲,依然在旁垂手侍立。


  柳鶯兒拿帕子拭了拭眼淚,見晚晴仍是一臉愁苦之色,不由惺惺惜惺惺,握著她的手說:“杜姑娘,你若願意出宮,我自當會幫你一把,絕不會坑害你的。


  隻盼著你出宮後,好好過日子,不要忘了在宮中還有一位像我這般苦命的姐姐……”說著,那淚水又流了下來。


  晚晴忙躬身道:“娘娘,往日都是奴婢的錯,還請您海涵,您日後在宮中,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您這般美貌,必得皇上歡心的。”


  柳鶯兒苦笑著說:“以色侍君,色衰愛弛。杜姑娘,我歌妓出身,自小便懂得這個道理。日後,若在這寂寂深宮中,能得個一兒半女,也算不枉在人世中走這一遭。”


  “必是有的,娘娘和皇後日後好好侍奉皇上,必能為皇家開枝散葉。”晚晴斂眉祝福道。


  “但願吧!”柳鶯兒站起身,歎口氣說:“杜姑娘若見了三公子,替我致意,說我柳鶯兒感念他當日的照顧,也放下了他的負心,日後,我和他……便兩訖了吧……”


  說著,便往外走,晚晴忙在前幫她掀開門簾,她忽又站住腳,悄聲對晚晴道:“你若要走,便要趁早,日後皇後搬到了坤寧宮,隻怕耳目更多,一旦此事傳到皇帝耳邊,你可能走不了呢……”


  晚晴俯身致意道:“謝謝娘娘,晚晴感激不盡。”


  柳鶯兒出來後看著佛堂那座巨大的觀音像,便也拈了三炷香,晚晴替她點上香,她感傷道:

  “杜姑娘,你若出宮去,幫我再打聽一下先生的去向,他到底是死是活,我總得有個信吧!……”說著,那眼淚便汩汩而出。


  晚晴頗驚詫地望著她,她含淚笑道:“先生是這世上唯一把我當成女人的人,其餘的……大概都當我是逗人取樂的物事罷了……”


  說著,便扭動腰肢頭也不回地走了。


  門外雨雪交加,晚晴見柳鶯兒剛才上的那三炷香明明燃得好好的,然而燃到一半時,忽然齊齊折斷,不知是否是雨雪天香火受潮之故。


  見此情景,晚晴不禁想起崔先生慘死的一幕,不由淚如泉湧,俯在蒲團上,哭泣了很久。


  還是鵲喜將她扶起,勸說道:“姑娘,莫傷心了,娘娘也快回來了。”


  晚晴起身後,哀哀望著鵲喜,輕泣道:“造化弄人,原來人人皆然……”


  鵲喜點點頭,將她扶入內間坐定,疑惑地問她道:“姑娘,您怎得給她說三公子愛慕她的話?”


  “我若出宮後,你們必得多防備她,她日後可能會成為心腹之患。若她知道崔先生之事……”


  晚晴頓了頓,瞧向鵲喜,卻見她神色無異,知她必也知道崔先生遇難之事,故而又繼續道:

  “那估計會是她反噬的開始。她心高氣傲,對裴家沒有好感,唯有三公子當日對她的恩德還算一點溫暖,你們務必記得,若事有不諧、萬分危急時,可請三公子再出麵應對她!”


  “姑娘,您……您出宮去,不和三公子在一起嗎?”鵲喜忽然握住她的手,驚問道。


  晚晴搖了搖頭,長歎息道:“鵲喜,你是聰明人,你告訴我,我出去了還能和軒郎在一起嗎?尤其是在今日裴家這般富貴等身的地步,我的身份,怎能在裴家立足?……


  以前,我還抱有一點微茫的希望,現在,看裴家的富貴猶如烈火烹油般,便連這點微茫的希望也沒了……況且,軒郎他,還有許夫人在堂……”


  聽她這麽說,雀喜勸說道:“許氏不足為慮,姑娘不必在意,裴家就算留她,也留不了多久了。


  關鍵是三公子的態度,我那日分明聽到三公子說要帶你出京去雲遊的……我看三公子當日是犯糊塗,可他後來的確是一心一意待姑娘了……”


  “我知他是一心一意待我,可他生在裴家,受他父親的挾製,他父親已讓長子脫離了自己的控製,又怎會輕易讓次子再離開自己?


  雀喜,你了解軒郎,卻不了解他父親啊!”晚晴淒婉一笑,拿起了手上的佛珠,輕輕撚動。


  “哎,我苦命的姑娘啊!”鵲喜聞言,想起裴時為人,亦不由潸然淚下,摟住晚晴的臂膀,哀泣道:


  “那姑娘還是早點借著裴家的力,將父母接出來,然後去江南吧,別呆在京城了,我會到時會幫著您向娘娘格外討旨的。”


  二人相對流淚,隻覺得眼淚猶如外麵的雨雪一般,淋漓不盡。


  泄密

  晚晴本以為年前便能被放出宮去,誰料皇上認為年底宮內需要人侍奉,應等春節過後再放還宮人,晚晴隻好又留了下來。


  鈺媚被封為皇後之後,皇帝倒是留宿在耀德宮三天,但是第四天便不來了。


  新春前後,裴後事務眾多,她身邊的侍女更是忙得團團轉,唯有晚晴忙裏偷閑,她已經確定下來節後第一批出宮。


  自鈺媚封後之後,她便很少再向皇後諫言,隻是提醒裴後去答謝一番朱公公,裴後應允了。


  鈺軒一直未能來宮中,此時鈺媚新封皇後,一切以小心為上。


  晚晴還是居住在佛堂,每日禮佛燒香,心道:自己本來要去做女冠,現在倒好了,成了尼姑了,佛道自己倒是全了,隻是不知道日後會皈依何教?

  這日子簡直難熬到了極致,日日便隻能數著佛珠過日子了。


  這一日,正是宮中舞百戲的日子,據說皇帝會親自扮演角色,各宮幾乎傾宮而出,都去看戲去了。


  晚晴自不會去看,她看了半天《南華真經》,看天空陰沉沉的,到了午後,便開始刮風,卷起了漫天大雪來。


  她忍不住走出佛堂,用手接著那雪花,冰涼的,蕭瑟的,寒冷的,然而帶著自由的氣息,讓人不由親吻這冰冷的自由的味道。


  她滿含淚水,用唇去吻手中的雪花,隻是雪花旋即便融化了,又有一朵一朵落在指尖,她握不住,稍一用力,便化為烏有,正如她的愛,她的心。


  忽而,似有腳步聲雜遝而來,她吃了一驚,忙忙地擦了把眼淚,麵上浮起微笑,低著頭柔聲問道:“怎得今日散場這麽早?戲好看麽?”


  沒有回音。


  她看到了一襲明黃的袍子正朝自己走來,心中猛地一驚,立刻跪倒在地,眼看著那黃袍上繡著的龍爪,一個,兩個……足足有九個,冷汗迅速湧上來。


  晚晴如墜冰窟。


  “是誰?是誰?”她滿腦子都盤旋著這個問題;“是誰出賣了她?怎麽辦?怎麽應對?怎麽逃出生天?”


  “你想看戲,為何不親自去看?皇後不允你去嗎?”那聲音倒是十分平易近人,簡直稱得上是柔和,可是把三個親弟弟直接投入獅籠的,亦是此人。


  晚晴強自鎮靜,俯在冰涼的青石板磚地上,戰戰兢兢道:“不是……奴婢…身份低微……”


  “抬起頭來,”那聲音又起,威嚴中帶著一絲清冷:“讓朕瞧瞧……”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