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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情·杏花疏影(1)

  再醒來時,晚晴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闊大寬宏的內室裏,淡藍色簾帷,石青色的床帳,淺灰色的被褥,那被子上還帶著淡淡地桂花熏過的清香。


  她摸了摸自己的身上,衣裳已經全換成幹的了,是一套男式的家常睡袍。


  她又悄悄掀開床帷一角,端端看到一副月下美人圖懸掛在對麵,卻見一輪圓月高懸,下有一位披紅鬥篷的少女在梅花旁垂首而立,雙手捧著一捧晶瑩的白雪,似在祈禱著什麽。


  再細看,那女孩的樣貌,竟與自己有七八分相似。


  她的臉一紅,心想,這會是哪裏?怎得會懸掛這樣的畫?


  正想著,忽聽外麵有人在門外低低說話,她側耳傾聽,聽出是裴鈺軒和阿默的聲音。


  “公子,您回來了?老爺和大公子沒難為您吧?”


  “嗯,沒事,晴兒如何了?”


  “杜姑娘受了驚嚇,又受了點寒,按您的吩咐,小人給她喝過驅寒的湯藥了,現在姑娘正睡著,估計過一會就會醒來。”


  “好,此事莫要讓杜姑娘知道。”


  “公子,您……擅自調用府內暗衛的事情,老爺真的沒追究嗎?”


  “他是生氣,但是我告訴他,若是晴兒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在那條船上,他的良心會安嗎?他便沒再說什麽了。大哥也勸慰了他。”


  鈺軒難得心平氣和地說:“你剛才舍命護主,勇氣可嘉,我會奏請父親嘉獎你的,你也要好好勉勵。”


  “小人不敢貪功,這是小人的職責。”


  接著,晚晴便聽門打開的聲音,有人躡手躡腳進來,輕輕打開帷簾,低低喚道:“晴兒,晴兒……”


  晚晴睜開眼,一絲羞赧迅速飛到臉龐,她低聲道:“軒郎,我給你惹了麻煩了,是嗎?”


  鈺軒笑道:“傻瓜,怎麽會呢?起來去吃點東西好嗎?戌時之前,咱們得回府去。”


  晚晴看著自己身上穿的衣裳,難為情地說:“這是……誰的衣裳啊?”


  “是我的,我這裏沒有備女裝,委屈你了。”鈺軒麵帶微笑,替她拉上帷簾,道:


  “你自己起來吧,你的衣裳已經烤幹了,我讓人放在榻前幾案上了,我在外麵等你。”


  不一會兒,晚晴穿好衣裳,重新梳理了頭發,打扮停當後,才將床鋪整理了一下。忽然,她發現在床幃正中,掛了一個黃色護身符。


  這符好生眼熟,她仔細瞧了瞧,這才認出來,此符正是去年裴鈺軒去疫區時自己送他的護身符。


  她的心一下被甜蜜溢滿了。


  隨心而行。她終於看到自己的心了。


  她微笑著打開門。


  還是黃昏時刻,風雨早已止住,雨過天晴,空氣中飄散著一種甜絲絲的春日的氣息,有微軟的風輕輕掠過,像溫柔的孩童的手。


  鈺軒換了身石青色長袍,烏黑的發絲用一枚紫玉戴金冠輕輕挽起,更顯得長身玉立,眉目俊朗。


  他笑著問晚晴:“今天沒有嚇到吧,休息的好嗎?”


  晚晴柔聲道:多謝軒郎的救命之恩。


  “傻瓜”,鈺軒愛憐地撫著她的發,看似不經意地拔下她頭上的金簪,輕言道:“這金簪哪裏來的?我瞧著眼生。”


  晚晴仰頭望著他,不解其意,笑答道:“是大夫人送的,送了兩位小姐和我一人一支。”


  “莫戴了,萬一啐了毒呢?”鈺軒將簪子隨手扔到了身邊的石凳上,自己從袖中取出一支花樣新巧的簪子,遞給她道:“看看喜歡不喜歡?”


  晚晴一看,原來是一枚金嵌珠連環梅花簪,那簪子上鑲了一顆拇指大的珍珠,在陽光照射下發出淡淡的光暈。晚晴驚喜道:“好漂亮的簪子啊,軒郎,這是……”


  鈺軒溫柔地對她笑著說:“是我從幽州給你買的。來,我替你簪上。”說著,便接過簪子替她輕輕插在發絲上,果然平添了幾分嫵媚動人。


  晚晴低下頭,臉早就緋紅了,她靜靜站著,任憑他給自己簪上了金簪。


  見她這般羞怯不勝,鈺軒輕撫著她的秀發,道:“我那裏還有一支杏花的,你要是乖乖聽話,下次我再送你。”


  “謝謝軒郎!”晚晴眼睛裏湧動著雀躍的光,歪著頭開心地問鈺軒道:


  “你說的簪子是各色花都有一支嗎?喔,我知道了,是一盒五支的那種簪子是不是?

  有牡丹、杏花、菡萏、桂花、梅花五種花色,對不對?我和娘在首飾店見過的,美得不得了……”


  聽她這麽問,鈺軒愣怔了一下,旋即親昵地刮了一下她小巧高挺的鼻梁,“這你都知道啊?隻要你好好表現,我便留著當獎品獎給你。”


  “哼,軒郎好小氣,還有一份禮物送五次的呢?那下次軒郎去姑蘇買一盒500羅漢回來,豈不要送我500次呀?”晚晴故意撅起嘴。


  鈺軒忍俊不禁,他用手拂過她的唇,神色迷離道:“你呀你呀,這張小嘴真真是……”說著,竟忍不住俯下身想要吻一吻她。


  誰料晚晴旋即扭過身子,撒嬌地說:“裴公子,我餓了,能不能先賞點東西吃?”


  說著,又順手拿起了石凳上那支金簪,自言自語道:“這支暫還不能扔,若是場麵上需要戴,還得用呢。”


  鈺軒頓了頓,沒做聲,隻是有點失望地定定望著她。


  她見他這般失落,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俏皮地說:“喔,謝謝公子送的金簪,晚晴會記著報答的。”


  鈺軒不由又氣又笑,恨恨對她道:“好,別忘了報答就行。”說著,便攜著她的手,道:“走,帶你去吃點東西,咱們就回府去。


  晚晴見這所大宅寬闊弘進,大氣舒朗,樓亭台榭,望之儼然,忙驚訝地問:”軒郎,這是你的宅子嗎?”


  “對呀,這本是裴家在京置的產業,爹來京之前便許諾送我,我一直沒收拾。今年才收拾出來了,叫丹桂苑,你喜歡嗎?”鈺軒笑著問道。


  “當然喜歡了,這宅子既然叫丹桂苑,裏麵是種了桂花嗎?”


  晚晴想到他臥房的那副畫,和那個護身符,隻覺心中悸動不已,身上一陣陣熱浪翻滾,將麵頰都燒紅了。


  “對啊,你不是喜歡桂花嗎?”鈺軒對她耳語道,那聲音輕軟柔膩,猶如裹了一層蜜,甜的晚晴的心直發顫。


  她沒有回答,隻覺手心微微出汗,任他牽著手前行。


  二人到了正廳,廳堂上三足梅子青香爐中早焚上了桂花熏香,家人將飯菜布在了客堂。二人對坐,見桌上擺了幾樣小菜,兩份粥。


  鈺軒抱歉道:“今日來得倉促,下人不及準備,你湊合吃點吧。”


  晚晴對他莞爾一笑,見仆人布了飯下去後,便低低道:“軒郎,……有一件事我想問問,我這心裏,一直不踏實。”


  “好,那咱們邊吃邊說。”鈺軒搛了一箸桂花羹放在她麵前的小碟子裏。


  “當日在玉樓春前刺殺你的人,和今日給我們鑿沉了船的人,是一撥人是嗎?”晚晴問道。


  “你終於肯問了……”鈺軒笑了笑,臉上帶著一絲釋然,“當日你即便救了我一命,也不願過問我半句,是不是那時還是不信任我?”


  晚晴輕歎一口氣,道:“富貴險中求,我一直都知道這個道理。但是當初沒問你,是因為害怕;今日問你,卻也是因為害怕。”


  她特意強調了“害怕”兩字,隻是這兩個害怕的意思,她卻沒明說。


  鈺軒已知其意,溫言道:“別怕,一切都有我。”


  “可是,我就是怕你……怕你有危險……”晚晴嬌羞不勝,低頭撫弄著衣帶,臉上紅彤彤一片。


  鈺軒心中一動,握著她的手安撫她道:“傻瓜,哪裏就怕到那個程度了?”


  “軒郎,你說群臣都惶然無措,無從下注,可是……裴家已經下了注了,是嗎?這一批一批刺殺的人,便是對手,是不是?”


  晚晴不願再打啞謎,索性坦坦蕩蕩問出來。


  “時局不明,形勢未定,尚不知鹿死誰手,誰敢輕易下注?說起來,就連我爹也遇了幾次險了。”


  鈺軒放下銀箸,長歎一聲道:“這次是有人看見大哥回來了,又要生出是非來。”


  “大公子在幽州追隨李四原部多年,李四原以軍功起家,為今上三十個養子中最傑出的一個,他從青壯年時一直追隨晉王,甚為當今皇上賞識,對不對?”


  晚晴不肯罷休,也放下碗盞,一板一眼問鈺軒道。


  “你知道啊?”鈺軒倒驚訝了一下,笑說道:“我當你不知道呢,不錯,他是個武人,大字不識一個,但軍功實在了得,大哥對他欽佩的很。”


  晚晴疑惑道:“那既然大公子追隨李四原部,這注還要選下嗎?”


  鈺軒點了點她的額頭道:“你個小傻瓜,這政局哪像讀書,白是白黑是黑的?李四原遠在幽州,京中駐紮的禁衛軍和驍騎營是成王的人,永王和成王是同母兄弟,你說到時遠水能解近渴嗎?


  朝中馮太師這老家夥是個不倒翁,向來不站隊;許副相傾向永王,他兒子現正做著禁衛軍的統領;


  而爹爹不過是個三品的侍郎,若不是周家在軍方的餘蔭和大哥的功勳,再加上裴家門第清貴,估計爹爹在晉王、永王前連話都說不上,所以下注,你敢下嗎?”


  晚晴聽了他的解釋,還是頗有些狐疑,然而一時卻也理不清,便道:

  “那到底誰要刺殺你啊?按理如果現在還沒下注,不應該雙方都在拉攏你們嗎?難道是想通過這個手段,逼著你們早點做決定?”


  鈺軒見她一個妙齡姑娘倒在嘟嘟囔囔分析政局得失,不由笑道:

  “都有可能,好啦,我的小諸葛,先吃飯吧,飯都冷了,這亂世,照理是打一棒給個甜棗吃的,無論晉王永王都一樣。”


  “那甜棗在哪裏?”晚晴狐疑地問:“這不隻看到了大棒嗎?”


  鈺軒聽她這般發問,不由心中一凜,一時語塞,猶豫了一下,方笑道:“自然也有,隻是現在還不知道罷了。到時有了,我第一個告訴你好不好?”


  晚晴撅著嘴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當晚離開丹桂苑後,鈺軒送她回去,裴家人亦無人詢問,唯鈺媚問了幾句,晴兒不願節外生枝,便也用話支吾過去。


  第二日,她便按照鈺軒的吩咐,回家住了四五日,直至裴時壽宴過了方回來。


  這次住的久了,回來,年輕姐妹們格外親熱,鈺淑也來看她,鈺媚道周子衝好生抱歉,還說下次來裴府一定親自過來給她說一下籀文,晚晴忙道不敢。三姐倆嘰嘰喳喳說了一下午,便也散了。


  鈺媚晚上去陪母親睡了,周夫人自打從帝陵回來,一向精神不濟,再加上前兩日玉圃走,又著實難過了幾天,這身子不利索,又病了。


  鈺媚格外擔心,是以這幾日一到晚間便去陪著。邢媽媽等人畢竟老了,也熬不了夜,故而臨時調了珊瑚和鵲喜照顧,她倆是裴府舊人,采芹那幫小丫頭子都還不能大用。


  晚晴回來,鈺媚本待要讓鵲喜回韶雅堂侍奉,晚晴道是不用,自己不怕的。鵲喜卻也沒有再說什麽,隻說周夫人好了便回來。


  到了晚上,晚晴翻來覆去睡不著,春日杏花已經開了,滿院子飄著杏花的香味,想著裴鈺軒數次救自己於水火,上次若不是他,自己又險些在河裏淹死。


  為了她,他甚至得罪了父親和哥哥,他的床幃上掛著自己給他的護身符,臥榻旁掛著自己的畫像,花園裏種滿了自己鍾愛的桂花,這樣的情,還不真嗎?

  自己究竟還在擔心什麽?自己不喜歡他嗎?下了多少次主意要遠離他,可是何曾實施過一次?她的心早已做了決斷了,但自己,為何還躊躇不前?


  便是這樣萬念紛雜,她實在睡不著,想著隔壁那花園裏的花也開了吧,這般深夜,估計沒人去賞花,還是去花園子走走吧。想到此,她披衣起來,信步來到了花園。


  杏花疏影

  那一樹樹杏花正生的好。月光下,氤氳著漫天的香氣,映襯著深藍色的夜幕,杏花灼灼,粉的嫩粉,白的素白。


  每一條枝丫上都仿若生著成千上百朵花兒,它們簇擁著,吵鬧著,嘰嘰喳喳,將嬌嫩的花蕊排成列,排成行,在這春日夜半,讓人心曠神怡,無法自持。


  晚晴佇立良久,久久未動,靜靜想著心事。


  “好看嗎?”忽然,一個略帶磁性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你,你也在這裏?”晚晴這才看到,原來,這枝丫旁,不知什麽時候,竟站了一個風姿卓絕的年輕人。


  “是啊,隻許你賞花,不許我賞?”那男子一身白衣,頭戴玄色發冠,月光下顯得麵如冠玉,瀟灑倜儻,正是裴鈺軒。


  “軒郎調笑了”,晚晴笑笑。


  “哪裏調笑了?”裴鈺軒笑得像三月的春風,和煦動人,他探過身子,低笑道:“我這裏有上好的桃花釀,你要不要嚐一口?”


  月光如水,晚晴斂首淺笑,眉目如畫,一身輕薄的羅衣,淡粉的顏色恰與杏花相稱,美得如同畫中的仙子,她的聲音軟糯中又帶著點羞怯:

  “你……你不是不許我喝酒了麽?”


  鈺軒心中一蕩,聲音略沙啞道:“現在許你喝了,你要喝嗎?”


  “我……我……”晚晴見鈺軒就這樣目光灼灼盯著自己,說不出的心慌,臉上緋紅,卻還強自撐著,嘴硬道:

  “喝便喝。”說著,便伸手來取鈺軒手中的酒壺。一陣清風飄過,花瓣吹了一地,飄到她的發鬢間,衣襟上。


  裴鈺軒今日略略飲了點酒,趁著這月光,倒有些熏熏然的意思,他定定看了晚晴良久,忽而呷了一口酒,一把握住她纖細白嫩的小手,往胸前輕輕一帶,晚晴猝不及防,直撞入他懷中。


  鈺軒徑直將唇直壓到她的唇上,唇齒輾轉間,早已將一口桃花酒度入她口中,那酒帶著絲絲桃花釀的醉甜。


  晚晴早已驚呆了,她的心如同萬頭小鹿撞擊,身子嬌軟,止不住顫抖起來,待要推開鈺軒,卻又有絲絲的甜蜜湧上來。


  她又驚又喜又羞,一時心中五味雜陳,卻聽鈺軒在耳邊迷醉道:“晴兒,酒好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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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重預警:此後幾章高甜高糖,卡路裏較高,小天使們安心享用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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