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視
正當鈺軒與晚晴如臨大敵之時,忽聽的那叫秦爺的男人懶洋洋開了腔:
“別了,下回吧,反正這幾天我都來。對了,你這個櫃子怪模怪樣的,從哪來的?”
“這是西小斜街那個破落戶郝三的,”那女人似乎有點羞赧:“他敗光了全部家業,最後就剩了這個櫃子,本想要留著給自己當棺材的。
結果臨死的時候,又說自己這輩子混的也沒臉見祖宗,還是光著身子葬了吧,就把這櫃子給了我。
最後他死了,我當了兩樣首飾去替他打了口薄皮棺材發送了他。”
晚晴聽了這女人的話,隻覺渾身發冷,硬生生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微微抬頭眼淚汪汪的看著鈺軒。
鈺軒的身體倒是鬆弛下來,將匕首悄悄收起來,他笑了笑,將她往自己懷裏拉了拉,又忍不住低下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晚晴也顧不得害羞隻顧著害怕了,她驚恐地打量著這個本來要做棺材的櫃子,越看這形狀越覺得像一口棺材。
“不怕,有我在!”鈺軒在她耳邊呢喃般道。
“行,也算有情有義了!”秦爺嗤地笑了一聲,放浪道:“不是說還要伺候我嗎?來吧! ”
“秦爺,你壞死了,就知道欺負人家……”
然後便是一陣放蕩的笑,那不可描述的奇怪的聲音又起了。
鈺軒因事出突然,一時沒來得及給晚晴捂耳朵,晚晴忍不住從他的懷裏抬起頭,透過櫃子縫往外看了一眼——這一下她可看到了那對野鴛鴦交gu而臥的不堪場麵了。
看了一眼後,她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竟慣性一般想再看上一眼,不料被裴鈺軒用手狠狠地將頭重按到自己胸前,並再一次緊緊地捂上她的耳朵,捂得她的耳朵都有點蒙。
待回味過剛才那一幕,她既羞且愧,那臉可是一點點的紅透了,連著脖子耳朵,那紅一點點蔓延,身上就像無端燃起了一把大火,胡天胡地的燒了起來。
她覺得鈺軒的身體也在發抖,隻是強裝鎮靜罷了,因為他的心跳得比剛才還要厲害,簡直是要迸出胸腔,幫她捂著耳朵的那雙手,也似著了火一般熾熱無比。
二人度日如年的熬過了史上最難堪的一段時間。直到不久後,那對野鴛鴦打情罵俏地穿上衣裳出去了。
鈺軒聽他們的腳步聲遠去後,才踢開櫃門,一把拉出晚晴,晚晴見他額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水,衣裳都像過了水般濕噠噠貼在身上。
此時晚晴腿發軟,一步也走不了,鈺軒無奈把她攔腰抱起來,還不忘拿自己的帕子給她覆上臉,她知道他是怕自己萬一被人認出來,心裏暖了暖,紅著臉伸出胳膊抱住了他的脖頸。
鈺軒唇邊一絲笑意綻放,急急忙忙抱著她溜出院子,一口氣跑到了街口才放下她。
在陽光底下,她眯著眼睛看鈺軒,這才發現原來他的臉也紅透了,像是秋日裏紅豔豔的海棠果。過了好一會,那臉色才變過來。
晚晴偷笑,冷不防問他道:“這就是下九堂子嗎?”
鈺軒一震,忙責斥她道:“莫胡說,女孩子家什麽話都亂講。”
“可是我看到……”晚晴吞吞吐吐地說:“我,我剛才明明看到……”
看著鈺軒一副要把她生吞活剝的眼神,她到底還是沒敢把看到的內容說出來,硬是將到嘴邊的話又囫圇咽了下去。
“今天的事,你不會傻到說出去吧?”鈺軒故意裝作凶巴巴地問她。
她撅起了小嘴,低聲抱怨道:“哼,還說帶我逛街,結果……嚇死了……”
“對不起”,鈺軒有些慚愧,牽過她的手,他抱歉地說:“今日真是不得已,那幫人不好纏,我今天出來沒帶什麽隨從,讓你受委屈了。”
“哼……”晚晴嗔他道:“那人就摸了我胳膊一下嘛,你何必打得他那麽狠呀?再說了,他不是說自己認錯人了嗎?你怎地就不依不饒,興許他就是眼花了呢?”
“我的女人,誰都不能動一根汗毛。”鈺軒理直氣壯地對她說。
“你的……女人?”晚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銀牙緊咬逼視著鈺軒。
“好了,這事不說了,走,我帶你去吃好吃的。”鈺軒自覺失言,隻好轉移話題。
“三公子,”晚晴氣哼哼地說:“我什麽時候成了您的女人?”她倒是不遮著掩著,直截了當的問。
雖然剛才在那個可怕的棺材,喔,不,櫃子裏,他對她十分溫柔體貼,處處護著她,但是也不能信口胡說,壞了她的名聲。
“嗯,是我不對。”鈺軒表現的從善如流,而且表情簡直稱得上和藹可親,“好了,我們不說這個了,去吃飯好不好?我知道你沒吃飯心情不好。”
“我是沒吃飯心情不好嗎?我一大清早就莫名其妙的站在柱子旁等你從青樓出來,然後又一路狂奔到這詭異的地方看活春gong,這哪一件事能讓人心情好啊?”晚晴心裏腹誹。
看眼前的姑娘一張俏臉還是沒開晴,鈺軒隻好加大籌碼,誘惑她道:“好了,除了吃飯,還帶你去看波斯人跳舞,這樣行了吧?”
“真的可以去看波斯人跳舞?”晚晴終於繃不住了,她臉上笑開了花,嬌滴滴地說:“我求了爹好多次,他都不帶我去。”
“好,那晚上帶你去,看胡旋舞,吃胡桃麵,好不好?但不許你再再黑著臉了。而且,”鈺軒狡黠地說,“一會走在街上,必須讓我牽著手。”
“為什麽?”晴兒不滿。
“因為這街上危險太多了,防不勝防。”鈺軒又換上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喔……這樣啊,那要是那夥人再追來怎麽辦?”晚晴一臉擔心地問。
“再追來?剛才他們沒打死我,下一個死得就是他們。”一絲陰狠浮上了鈺軒的眼中。
“三公子,你不要總是打打殺殺的,剛才的確是咱們不對,要不咱們買點禮物去看看傷者?”晚晴認認真真建議道。
“好,你不要管這件事了,我會處理的。”鈺軒大大方方的拉著她的手,昂首闊步向酒樓走去。
到了天外天酒樓,阿默早已經定了包間,他們進去坐定,那飯菜便流水般地送進來。
晚晴一看全是好吃的,清蒸鱸魚,素炒蝦仁,四喜丸子,刀切牛肉,般般樣樣,足有十幾種。
她愛吃點心,便四處搜羅點心碟子,見幾個碟子裏都放著桂花糕,便隨口問道:“怎麽隻有桂花糕呀?有沒有杏仁酥?”
“你不是最愛吃桂花糕嗎?怎得還要杏仁酥?”鈺軒含笑問。
“桂花糕味道清甜,杏仁酥是苦中帶甘,公子,這兩種糕點的口味不一樣,你各樣來一點,便嚐出來了。”晚晴耐心解釋。
“還得各樣嚐一點,才能品出味道?”鈺軒不知為何有了一絲惱怒,“難道不能喜歡什麽就始終如一的喜歡?”
“啊?”晚晴有些猝不及防,驚訝地說:“神農嚐百草才能嚐出哪些藥能治病,我當然也得嚐嚐各類點心的味道才能確定哪種最好吃啊。”
“這麽說,你還準備去嚐百草?”鈺軒玩味地盯著她,逼問道:“所以你不斷地回家去相親,就是為了看看哪個適合你?”
晚晴一下噎住了。她簡直無法想象這點心和相親到底有何關係,抑著自己的脾氣,她低低道:“誰說我回去相親了?”
“那牛公子是誰?程公子又是誰?”鈺軒不動聲色地問。
“那……那是我爹同僚的公子,我,我回去,偶爾碰到的。”她不知為何有點底氣不足,小聲道。
“是嗎?杜姑娘的桃花滿天飛啊,據說二哥也要給你介紹新科進士,是不是啊?”
晚晴見他這般不依不饒窮追不舍的,反倒平靜下來。閑閑地坐在飯桌旁,她若無其事地說:
“是呀,公子真是慧眼如炬。如果公子有合適的,也不妨給我爹爹說說。我爹說了,我杜家的姑娘,可是不愁嫁,就算是招贅婿,也不愁招不到好兒郎。”
她咬牙,輕瞟了一眼鈺軒,見對方已經氣得變了臉色,心裏更開心了些,斟上兩盞酒,她大大方方將一杯放在鈺軒麵前,一杯自己舉起來,氣定神閑地說:
“來,我先謝謝三公子幫我介紹好姻緣。”說完,不管裴鈺軒喝不喝,她自己先喝了,又雪上加霜地添了一句,道:
“這不也是您的心願嗎?盼著我嫁人相夫教子 ,希望您的心願早日達成。”說完便微笑著看著裴鈺軒。
鈺軒的臉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後,終於平緩下來。
被一個小姑娘奚落戲弄?笑話,那不是玉麵閻羅裴三郎的作風。
他舉杯一口將酒喝了,眼睛直盯著晚晴,眉毛一挑,正襟危坐道:“杜姑娘果然好氣魄,可是姑娘屢次非禮在下,你猜,我在京城裏若是給你宣揚一下,姑娘的桃花會不會少一點呢?”
“你……你說什麽?我……非禮你?”晚晴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臉上笑容跌落下來,一臉詫異地望著鈺軒。
“嗯,遠的不說,咱們就說近的吧,去年中元節前後,杜姑娘擅闖我裴家家祠,還在大雨夜很是非禮了在下一番,這個,家丁們可以作證;
去年年底,姑娘在小酒館喝得爛醉,非要抱著在下,說舍不得在下,是以不忍離府……”
“你等等,”晚晴聽了他的話猶如晴天霹靂般,麵紅耳赤地說:“我喝醉了……我沒說過這話,你不要胡說……”
“喔,沒事,不急杜姑娘,在下已經被姑娘非禮多次了,不在意一次半次的,你說沒有就沒有吧,但是是誰,在小酒館給在下喂藥的?
哎呀,好像還喂了兩回,不過這還不算非禮啊,畢竟在下也領姑娘的情。
但是今天,姑娘先是和在下在玉樓春盤旋了好大一陣子,後來又在那等齷齪的低級倡肆裏,同在下摟摟抱抱,並有幸目睹了一場活色生香的……
嗯嗯,是吧……說起來,在下真是為姑娘的名聲擔憂啊。雖然好女百家求,但像杜姑娘這種遊遍酒館青樓倡肆的大家閨秀,怕也很難……”
他的嘴被踮起腳尖的晚晴用手狠狠地捂上了,後者又是驚恐又是憤怒,小臉憋得通紅,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
鈺軒得意地笑了笑,一手攬住她不堪一握的纖細的腰肢,另一隻手將她的手輕輕拿開,複又放到自己唇邊,若無其事地聞了一下,這才點頭道:
“真香——姑娘不必怕,這些,在下保證都守口如瓶,如果杜姑娘不威脅在下的話。”
晚晴的眼睛裏湧出了淚水。她的淚劈裏啪啦地掉下來,一顆兩顆,越來越多,她也從無聲的哭泣變成了小聲啜泣,再看,那張姣美白皙小臉上已是涕淚縱橫。
她被他那番話氣哭了,這人竟然將她說得如此不堪!
“你……你哭什麽啊?”鈺軒有些亂了方寸,有點後悔自己說話說重了,剛才因惱她讓自己介紹姻緣,故而那話說得狠了些。
現在看她這般梨花帶雨,他的心又沒來由疼了起來,原本隻是想嚇唬她一下的,她肯定當真了,哎!他隻好手忙腳亂地去哄:
“好了好了,我錯了,我說錯話了,晴兒,不哭了,我唬你的,我不會說的,你見誰會出去敗壞自己人的名聲啊?不哭了,好吧……”
晚晴抬起頭,抽抽搭搭地說:“公子這是欺負晴兒,欺負晴兒是一介女流……”
“好好好”,鈺軒認輸了,指天為誓道:“以後我再不說了,一次也不說了。”
晚晴抽泣著抬起頭,楚楚可憐地問:“真的嗎?公子不騙晴兒?”
“嗯,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過晴兒,你也要乖一點,我最近真的很忙,可能沒那麽多時間陪你,你要乖乖的,不要老跑去給我惹麻煩,好嗎?”
“我哪裏給你惹麻煩了?”晚晴氣鼓鼓地問:“今天明明是你帶我出來的。我到現在還沒吃上一口飯,就被罵了好幾通了。那些公子,我爹要見的,我怎麽辦?我不讓爹見?”
“好,”鈺軒深深望著晚晴,說:“我信你,這事交給我,我會盡快辦妥的,你放心。”
“你辦妥什麽?”晚晴莫名其妙地問。
“回頭你就知道了,”鈺軒拉著她的手入席:“快吃飯吧,來,我先給你盛碗百合蓮子羹,喝了這個啊,對皮膚好。”
晚晴抽出自己的手,看了看鈺軒那張魅惑眾生的臉,見那臉上亦正亦邪,明暗交錯的眼神,讓她心裏不由緊了一緊。
她暗暗思忖道:“他今日說的這番話,是真是假?還是真假參半?他一時邪魅,一時深情,這般變幻莫測的性情,真的是……良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