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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1)

  裴鈺軒的生日,看起來像是裴家的頭等大事。


  闔府大小都為這事忙活起來了,連裴鈺媚房裏的丫頭們也都辛苦操持了大半個月,做針線,做細麵、做點心。


  裴府不養閑人,廚房人手少,喜麵餑餑之類的麵點,都是各房的使女丫頭們在做。


  失簪事件後,雀喜雖然名義上是她的丫頭,但自此後卻不露麵了,有一次偶爾聽說她回母家去侍奉父母,長久不來裴府了。


  晚晴倒不以為意,覺得不見也好,見了反倒生出許多是非。


  珊瑚對她還好,偶爾也和從前那樣同她調笑幾句,但此事發生了,就算珊瑚對她不避嫌,她自己也不能再給人惹麻煩,是以除了必要的應酬,她一直在韶雅堂裏讀書。


  這段時間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鈺媚的態度,她對待晚晴一如既往,平日裏晚晴的吃飯飲食以及生活物事一應俱全,決不許丫鬟們怠慢。


  晚晴也似無事人一般,與她一起習字讀書,偶爾也互相打趣幾句。


  卻說幾日後便是裴鈺軒的生日。因金簪之事,晚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故而也沒再去找裴鈺軒,以至於直到他過生日,那香囊卻還在她自己身上。


  這日黎明時分,晚晴睡不著,便早早起床,獨自去花園裏散心,隻見花園裏的各類花卉枝繁葉茂,此時露水珠還未消散,團團在葉子上盤旋。


  她不由想到古人所說的‘人生如朝露’之語,看著看著,不覺灰心,幾欲墮淚。


  正在傷心時,忽聽身後有人說:“好好地,大清早傷心什麽?”


  晚晴回頭一看,卻正是裴鈺軒。隻見他一身嶄新的青綾羅袍,頭戴紫金冠,更顯得麵如白玉,唇紅齒貝,儼然一位翩翩佳公子。


  晚晴忙不迭擦拭眼角,含笑道:“沒有,隻是有沙子迷了眼。三公子壽辰,給您賀喜了。”


  裴鈺軒靜靜端詳了她一會,方輕歎一口氣,說道:“這一大家子人多口雜,不順心的事常有,日後隻要謹言慎行便也無妨了。”


  晚晴聽他這麽說,隻覺心內一暖,垂首斂眉道:“正是。晴兒以前不懂規矩,以後定多加小心。”


  裴鈺軒見她回答的這般認真,倒不由笑了,調侃道:“好啦,別哭喪著臉了,怎麽我的生日了,你的賀禮還沒到?不是說已經製好了麽?”


  晚晴剛待拿出香囊,忽見他腰間已係了一個精美絕倫的魚戲荷葉的香囊,不禁有些心灰意冷,興致索然道:“三公子既已有了香囊,何必還要?”


  鈺軒聽她這般說,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人家繡的是人家的,你的是你的。——各自的心意嘛!”


  晚晴淡淡一笑,對他道:

  “公子說的是,不過我的繡工十分有限,便不獻醜了。我寫了幅字,公子若不嫌棄,改日給您拿來。”


  裴鈺軒還待說什麽,卻見他的小廝旺兒、興兒遠遠走來。二人便打住話頭,晚晴徑自走了。


  早飯後,晚晴與裴鈺媚二人前往周夫人上房去。


  路上,鈺媚見她悶悶不樂,悄悄牽著她的手,道:“晴兒,開開心心的,今日的百戲聽說精彩的很呢,你保準喜歡。”


  晚晴感激地握了握她的手,二人會心一笑,攜手入了上房。


  周夫人那兒早坐了一屋子人,晚晴見上首端坐著裴時和周夫人,左手邊卻坐了一個一臉病容的中年貴婦人;

  第二位是個年輕儒雅的冠帶男子,再下來便是那日進府時見過一麵的裴鈺淑。


  右邊隻坐了裴鈺軒一個人,隻是他此時的神情卻又與早上的溫雅判然有別,毫無喜氣不說,還一臉冷漠。


  他之下又設兩個座位,晚晴便自在最外一個位子上坐了,鈺媚緊靠哥哥坐下。


  周夫人對著那病容婦人和冠帶男子介紹杜晚晴道:“這便是四門博士杜大人的千金晚晴姑娘,來咱家也有段時日了。”


  二人都對晚晴頷首致意,晚晴忙站起來與這兩位行禮,周夫人對晚晴道:“這是你二伯母崔夫人,這是你二哥裴鈺甫。”


  晚晴偷眼瞧過去,卻見裴鈺甫意態索然,雖天生一副好相貌,奈何眉頭深鎖,似有心事;


  而那崔夫人更是沉悶著臉,一副悲苦之相。


  一時大家見過禮後,晚晴依舊坐下,隻是心中暗想:

  這二房好生奇怪,聽說裴伯父的弟弟早逝,隻留下孀婦幼子,可是裴鈺甫去年才高中進士,為何這一房還是沒有絲毫喜氣?

  她正暗自揣測著,又聽周夫人對眾人道:

  “今日,除了圃兒在軍營無法回來,咱家人也算齊了,今兒雖是鈺軒的生日,我也先說說老二的婚事。


  老二定下的京兆尹王家的親事,今年冬至後便把喜事辦了吧,再拖下去怕王家不樂意。”


  說到這裏,周夫人望向崔夫人,含笑問道:“弟妹覺得如何?”


  崔夫人病懨懨回答周夫人說:“這事大嫂做主便是。”接著,頓了一下,又向鈺甫道:“或者也該聽聽曉園那位……的意見。”


  裴鈺甫忙站起身向長輩們稟報道:“我娘說我的婚事全憑母親和伯母做主。”


  晚晴這才恍然大悟,心道:喔,原來二公子裴鈺甫卻不是崔夫人親生,怪不得看著母子之間如此冷漠。


  卻聽周夫人朗聲道:“也好。甫兒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無需事事站起回話,自己一家子,不要見外才是。”


  裴鈺甫這才重新落座。


  裴時此時忽然插了一句,問裴鈺甫道:“甫兒,你上次推薦的那位崔百味崔先生,幾時入京?”


  裴鈺甫恭恭敬敬回答伯父說:“崔先生有書信來,說他在江南還有些事要處理,大概臘月前後也就到京師了。”


  裴時頷首道:“嗯,來了也該好好教教你三弟的功課。你既快要成親了,也不要再出去住了,就搬回來陪陪你母親和妹妹,閑了也教導一下你三弟的文章。


  明年的恩科隻怕還要開,這次盼著他也能高中。”


  裴鈺甫忙忙點頭稱是。


  晚晴暗暗打量裴鈺軒,卻見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嘴角輕翹,頭微微抬著,卻似望著牆上掛著的一副《高士圖》在鑒賞的樣子。


  杜晚晴不禁為他捏了一把汗。


  果然,裴時見他這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對他怒喝道:

  “你看你這副樣子,有一點年輕人的朝氣麽?還真把自己當成世外高人了不成?

  你若真去做了隱士,也不失是我裴家子弟,每日隻知遊戲花叢,逗雞走狗,和那些紈絝子弟有什麽區別?

  再這樣子,就打發你去你大哥那裏,好好受幾年苦,改改你那紈絝氣!”


  一屋子人都驚悚不安,誰都未料到裴時會在裴鈺軒生辰當著這麽多人怒斥他。


  晚晴更是坐立不安。待要起身吧,看大家好似都充耳不聞;待不起身吧,看著裴時青筋暴起咬牙切齒的樣子,真是動了大怒。


  晚晴微微抬頭偷瞄裴鈺軒,隻見他雖立起身來聽父親訓誡,那拳頭卻早已緊緊攥起,一張臉煞白,端是咬緊牙關,一字不發。


  空氣好似凝固了一般,最終還是周夫人輕咳道:

  “老爺消消氣,今兒怎麽說也是軒兒生辰,孩子的脾性豈是一日養成的?慢慢改便是了。”


  又對著鈺軒溫言道:

  “好孩子,既先生臘月便來,你也先找幾位同學伴讀。


  讀書最怕無友,我看時常來的柳公子便很好,你爹說方員外郎的兒子方回也要從廣州回京城。


  不如你先約了這兩位做你的伴讀,到時先生來了,你們便一起讀書也好。”


  裴鈺軒麵色稍霽,低聲向母親稱謝。


  裴時卻忽而扭頭問周夫人道:“柳公子?柳思蒙的小兒子泰成?”


  周夫人回答說:“正是。”


  裴時撚須沉吟道:“河東柳氏雖然是舊家,但他們這房卻已有三代經商了……”


  周夫人道:“老爺的意思是……”


  裴時擺擺手,說:“也罷,軒兒這些年和他頗有交情,再說那柳思蒙和他大兒子的生意做的倒廣,不是個浪得虛名的人。


  既是如此,今日把那孩子也帶來我看看吧,我也有些年沒見他了。”


  裴鈺軒低聲應諾。


  一時又有仆婦進來,稱百戲藝人已到了,請大家去看。眾人這才散了。


  裴家請了眾多男女伶人來演戲,裴大人帶著子弟們自去前廳迎客,周夫人和崔夫人攜帶著二位小姐便陪著那些達官顯貴的夫人小姐。


  晚晴倒落得自在。


  她素不喜看參軍戲,隻覺得戲謔無聊,不由愣了一會神,忽又想起剛才裴鈺軒方才受的那場屈辱,不由為他鞠把同情之淚,看來他那貴公子生涯也不像表麵看的那麽風光。


  再一想自己現也難逃幹係,正可謂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還有心情去同情別人,真是自不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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