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小人物的悲劇

  兩個人是光明正大從高塔的門口，當著圍觀的民眾和全副武裝的士兵的面走出去的。


  但是沒有任何人對他們起疑心，因為在伊明的光線操縱下，他已經將自己兩人的外形改換成了和外面士兵沒有兩樣的形狀，所以即便看他們走出來，也沒有任何人感到懷疑。而當他們走進擁擠的人群中之後，立刻恢復了原本的形態，接著便消失在人群中了。


  梅亞莉不安的把玩著手中的洋傘，臉色有些陰沉。


  （………或許我們不該這麼做。）

  「我們必須這麼做。」


  伊明的回答很決斷，沒有透露任何感情。


  「我們不能夠違背諾言，而且你和我都知道，單憑我們的力量，就算找到那些人，我們也做不了什麼。你也很清楚，為什麼羅倫斯先生會說出那番放棄的話。」


  （…………是的。）

  梅亞莉一時沉默不語，接著點了點頭。


  沒錯，羅倫斯是個小人物，就好像在原本的世界，伊明和梅亞莉的團隊也會雇傭一些這樣的小人物去向同伴傳達信息，打聽情報或者買賣商品。接著出於利益和保密的考慮將他們滅口。沒錯，羅倫斯就是這麼一個小人物，雖然不知道眼前究竟進行的是什麼陰謀，但是他的身份最多也不過只是整個陰謀拼圖中隨時可以替換的一塊，根本沒有任何價值。甚至簡單來說，殺掉就忘，甚至可能連名字都不會記住。


  如果他們就此銷聲匿跡的話，那麼就會永遠安全了。


  但是如果他們窮追不捨，那麼很快就會將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如果單純只是他們兩人的話，或許還有些把握。但是現在，他們的身上還肩負著另外的使命，那就是找到羅倫斯的女兒，然後保護好她。


  而如果繼續深入的追尋下去，勢必會將她也捲入其中。


  羅倫斯正是因為看透了這一點，才放棄復仇的。


  （商人先生真的非常愛他的女兒。）

  「或許這就是親情。」


  伊明掃了一眼四周，淡漠的說道。而察覺到他的情緒有些不對頭的梅亞莉則立刻適時的不再說話，而是將自己隱藏在洋傘的陰影當中。伊明自從記事起就是一個人，他記不起自己為什麼被遺棄，或許是因為他身上的力量，或許不是。雖然伊明本身對此並不非常在意，但是加入的夥伴們都會有意識的在他面前少談些關於家庭的事情。畢竟，無論如何，他們都有著小時候美好的童年回憶來作為自己的心靈支柱，而伊明卻沒有這些。


  「梅亞莉。」


  （有什麼事？）

  梅亞莉有些緊張，或許自己不該提起這個話題？

  「我忽然發現，我們忘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伊明相當困擾的撓了撓後腦勺，皺起眉頭。


  「羅倫斯先生的家在哪裡？」


  （…………………）

  一個很重要的，理所當然的問題，居然會被遺忘。


  有時候事情的確會變的很尷尬，但是幸運的是，有梅亞莉在。


  （和這個氣味一樣的地方，拜託大家了。）

  伊明注視著半蹲著身體，向眼前的野狗群們遞出羅倫斯戒指的梅亞莉，野狗們在伸出鼻子嗅了一會兒之後，便嚎叫著飛奔四散，消失在小巷的深處。


  「很不錯，它們在說什麼？」


  （…………如果可以的話，去幫它們買些新鮮的肉食吧。）

  「收到。」


  梅亞莉的「思想溝通」可以溝通，但是，那並不僅限於人類。無論是什麼動物，只要它可以出聲，只要它可以表達出自己的思想，那麼梅亞莉便都可以理解。雖然達不到通曉萬物的水平，但是和其它的動物昆蟲溝通，卻是已經完全足夠了。所以梅亞莉並不孤獨，雖然她接觸的人類少的可憐，但是和她接觸的動物，卻並不算少。只不過，梅亞莉很少和動物溝通罷了。


  在熟門熟路的野狗群的帶領下，兩人來到了位於商業區的一棟房子前，那棟房屋看起來非常普通，不過卻帶著相當安逸的氣息。很明顯，羅倫斯是個很會生活的人。但是走到這裡，兩人卻猶豫了。畢竟，按照羅倫斯的說話來推斷，他的女兒一直都很期待看見他，但是現在，他卻已經死了。無論是病死還是被殺死，終究還是死了。


  死人當然是無法見面的。


  不過也只是一瞬間，因為伊明已經走上前，在梅亞莉猶豫的眼神中敲響了房門。


  「………爸爸？爸爸，你回來了？！太好…………！」


  一個褐色頭髮的女孩歡呼著打開了門，而當她看見眼前的陌生人時，嚇的呆站在那裡，然後迅速又退了回去。不安的眨著眼睛，望著眼前的陌生來客。


  「請…請問，你們是…………？」


  「我們是誰並不重要，可以以後再說，但是我想，有件事必須要讓你知道。」


  說著，伊明拿出了那枚戒指。而當女孩看見戒指后，她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這………這是我爸爸的？」


  「你的父親…………」


  伊明停了一下，或許是在找能夠更加溫柔和諧的形容詞，但不知道是由於辭彙庫太過貧乏還是他放棄了尋找，最後開始開口說道。


  「他已經死了。」


  「…………哎？」


  一瞬間，女孩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笑容，那是一絲扭曲的笑容，就好像聽見了一個笑話。或者說，她正努力將這當作一個玩笑。一個不真實的謊言。梅亞莉輕輕嘆了口氣，低下頭去什麼也沒有說。伊明雖然對自己人都和藹，但是對外人卻是非常冰冷的。就好像這樣，毫不顧忌的說出死訊也是一樣。雖然這個女孩是羅倫斯將要交給他們照顧的，但是對於伊明而言，此刻的她依然是外人。


  「我不是在開玩笑。」


  伊明加重了語氣，但是女孩卻忽然退後幾步，然後「砰」的關上了門。


  （…………你不該那麼直接的。）

  「每個人都要死。」


  面對梅亞莉的指責，伊明頭也不回的說道。


  「我們必須接受，如果我們無法接受，那麼我們就會去和他們做伴。」


  （我當然明白，可是，她還是個孩子………）

  「我們也是這樣過來的，別忘了，梅亞莉。」


  梅亞莉沉默了，接著，她走到伊明的身側，注視著眼前緊閉的房門。


  （那麼，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只有等待。」


  伊明就這樣直接坐在了門前的台階上，注視著已經開始被烏雲吞噬的天空。


  「如果她自己不能接受，那麼我們就一直等下去。」


  （…………有時候，我覺得你真殘酷。）

  梅亞莉坐在伊明身邊，靠在他的肩膀上不輕不癢的諷刺了一句。


  雨下了起來。


  大自然的結晶宛如水的精靈般落下，跳動著清涼透麗的舞蹈，「叮叮咚咚」的響聲聽起來分外美妙。或許這本身就是一種自然之美的奇迹，隨意的一場雨，都是大自然的演奏場。它們在那裡形成各種各樣的聲音，夾雜混合為美麗的樂章。而此刻，梅亞莉則已經站起身，用手中的洋傘遮擋著越下越大的雨，同時不安的望著那個依舊坐在台階前的，已經被淋濕的身影。


  （伊明，你也來躲躲雨吧，這樣可對身體不好。）

  「說對了，你的身體本身就不好，所以在那裡待著就行。至於我………偶爾洗個免費的冷水澡也沒什麼不妥。」


  （………你是在後悔么？）


  「……………」


  雖然伊明什麼都沒有說，但是梅亞莉知道，他是在責備自己不該那麼粗心大意，的確，如果強烈要求的話，那麼讓他們兩人跟進去也並非難事。可是，他們卻盲目的相信了，並且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而這一切也不能怪他們，畢竟，對於這個世界，他們實在是了解的太少了。


  梅亞莉明白，伊明很少會感情用事，他平常雖然表現的非常溫和並且也很容易與人相處，但是只有那些真正任何他，並且和他相處了很長時間的人才會知道，雖然伊明平日表現的非常輕鬆，但是真正該做什麼的時候就做什麼，是絕對不會馬虎的。


  但是現在，望著雨中的身影，梅亞莉知道，他是在自責。


  門慢慢的打開了，女孩再次從中怯生生的探出頭來，她的眼睛紅腫，顯然哭過一場。


  「兩，兩位………請進來………吧。」


  走進房間后，甚至還沒有換掉身上的濕衣服，伊明就再次向女孩伸出手，遞出了那枚戒指。這次，女孩面對那枚戒指，明顯猶豫了片刻，接著她還是顫抖著伸出手，慢慢從伊明手上接過了戒指。然後緊咬著嘴唇，說了聲謝謝。但是顯然，伊明並沒有打算到此為止。他又伸手從梅亞莉那裡拿過那個捲軸，女孩也收下了。


  接著………


  「你們聊吧。」


  說完，伊明就自顧自的走進其中一個房間，然後關上了門。留下梅亞莉和那女孩大眼瞪小眼。


  （伊明，我們要怎麼聊…………）

  「該怎麼聊就怎麼聊，不是么？」


  伊明一面脫下身上的衣服，一面笑著回答梅亞莉的問題。自己這個中間人總不可能每次都去介紹，而梅亞莉，也應該嘗試著自己走出來了。


  而事實上，伊明所謂的換換衣服，只不過是把濕衣擰乾罷了。但是很明顯，當他出來的時候，梅亞莉的目光就已經表明了對自己身上皺巴巴的衣服沒有美感的評價。


  「我想，你也應該知道了。」


  伊明暫時沒有理會梅亞莉的抗議，而是走到了女孩面前望著她說道。


  「羅倫斯先生是個好商人………我和梅亞莉都很敬佩他，但是現在他走了………我不會說了解你的心情，因為我無法了解。畢竟我不是你，所以我不會說出那種話來冒犯你和羅倫斯先生的感情。而現在，我和梅亞莉都對羅倫斯先生髮過誓，我們會保護你。他曾經說過，希望我們成為你的守護者。我所能說的，只有這麼多了。至於這些財產，也全部都是你的。我們並不需要什麼，所以………」


  「等一下。」


  女孩忽然打斷了他的話，然後驚訝的睜大眼睛注視著伊明，彷彿他說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


  「你是說，父親讓你們成為我的守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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