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善解人意
“當家的,窈窕還成啊!”
黃草試圖服魏大力,畢竟葉家那個母老虎林紅也忒嚇人了些。上回她不過同林紅了一句“姑娘家並不用念那麽多書,個好婆家就什麽都有了。”其實黃草是好心。她想她們家並不在意媳婦兒識不識字。她家大妞連學都沒念完,現在在家裏能抵得上一個男饒工分,隊裏人誰不誇大妞?
結果話沒完就被林紅啐了一口,還她沒事兒拿耗子,多管閑事。看看,就是這樣的人能惹著麽?她要是站葉家門口估摸著人頭能被打出狗腦子來。
黃草憂愁地歎了口氣,眉心的豎紋愈發刀刻斧鑿般的豎著一點兒不像她本人那樣優柔寡斷。
其實黃草真心覺得葉窈窕同魏子健般配。甚至她還覺得魏子健因著某些原因都有些配不上葉窈窕,當然這話她是預備帶到棺材裏去,做夢都不敢做生怕夢話裏頭出來的。唉,如果不是魏子健梗在這裏頭,黃草情願自家二兒子魏順娶個這樣的媳婦兒。
葉窈窕是誰?這十裏八村可著數的好命妮子。村子裏的女娃子念書少有能夠讀到高中的,人家葉窈窕一下念到了高中,別葉窈窕人也長得秀氣,還有葉家更是甜水村有名的富裕人家。
這妮子好命,大伯叔的全都生了一水兒兒子,一家子可不就都把她放手心裏頭捧著揣心窩窩裏疼著?
若是她家魏健,不……黃草偷摸看了眼魏大力,明知道他聽不見自己心裏話,卻還是忌憚著往後躲著他。
唉,好像一夜之間什麽都變了,叫了十幾年的名字變就變,自家男饒臉也是翻就翻。
唉,咋辦呢,愁死人了,這麽好的事怎麽就變了呢,魏子健要是同葉窈窕成親那往後隻有好日子過呀。這孩子到底是咋想的呢?
見魏大力不話,黃草試探著又擠出一句:“當家的,葉家那丫頭是不是有什麽褒貶?”
如果是葉窈窕有什麽藏著掖著的毛病,下風或者是腳臭這些毛病,那當家的這樣變卦那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魏子健那就是自家男饒心尖尖兒。可她也是真沒聽人這丫頭哪裏有毛病啊,村裏頭老娘們的風言風語她聽過不少,可除了葉家那妮子脾氣不好旁的也沒啥呀?大嘴婆張嬸子可就在葉窈窕家隔壁住著,如果有點不對,那婆娘還不得傳遍整個村子?還是那句話,葉這門親事不錯,葉窈窕對她家魏子健更不孬。
“你懂什麽!”
魏大力最厭煩自家這個畏畏縮縮的蠢婆娘,他向來沒有耐性聽她話。如果不是想著魏子健同那知青的事兒,他早就大耳摑子衝著黃草迎上去了。現如今這婦道讓寸進尺問了又問,氣得他拿著煙袋鍋子“Duang、Duang、Duangd”敲著水缸,嘴-巴也罵人不閑著:“麻-賣-匹,你懂什麽?胡唚個啥?能得你勁勁兒的!”
黃草有心一句別敲壞了家裏僅有的這個大缸,家裏的工業票已經被魏子健買手表買搪瓷缸子買雪花膏買.……買那些個東西用完了。可她一瞟見魏大力晦暗不明的土灰色冷臉,隻好跟往常一樣將那些話統統又給咽了回去。當家的心有多狠,誰不知道她知道!當家的拳頭多重,別人不懂她能不懂?
甭瞧魏大力在村裏頭對個三歲孩子都能笑嗬嗬的沒架子,跟人話從來是和麵人笑模樣。可她卻知道魏大力的鐵拳下來能把她身上打得青一道紫一道,下去的地方還盡是撿著不好給人看處去的。
黃草下意識地往胸口碰了碰,手到了摞補丁的衣服上又趕快放下。多年的經驗告訴黃草,這要是被魏大力看到了準保以為她這是想要告訴人家什麽會打得更重。
黃草對魏大力的怕,那是由來已久。追根溯源,其實能從結婚以前算起。
這要是平時,甭管魏大力要求得多過分,黃草也就咬牙應常上下雹子她也會硬著頭皮去了。可……黃草性子軟人也肉還有點兒擰。一想到林紅那老娘們一張利嘴,還有葉家老那麽多人,黃草就打怵。
誰不知道葉家人在甜水村是出了名的護短兒,更邪門的是一家子老就稀罕葉窈窕這麽個丫頭片子?她要是命不好遇到葉老太……黃草搓著手想:估摸自己身上的皮都能被人揭了做成皮球踹。
黃草就這麽想了又想反複鼓勁又泄氣,第一次用沉默抗拒著魏大力的命令。雖然她明知這一回必定同以前的千萬次合理、不合理的要求一樣,最後她還是會照做!
“去不去!”
魏大力早沒了耐心、當然,他對黃草也從來就沒有什麽耐心。
黃草沉默的這一會兒,魏大力早就已經沉下了臉來,手裏的旱煙也熟練地舉到了黃草的頭頂。
“敲這個蠢貨一下,她才能知道厲害。”這是魏大力對黃草拳頭相向時想得最多也得最多的一句話。
頭上的陰影是黃花這輩子扯不掉也揮之不去夢魘。黃花熟練地狠命著閉上眼睛,更抖著手慌亂地搖晃。像是怕極了自己晚了一秒鍾,那冒著熱氣帶著分量能敲暈饒煙袋就會落下來,黃花趕忙連聲應是:“中,中!”
她哪敢試試自己的頭鐵不鐵,回答了以後就忙不疊往外跑,可腦袋還是被魏大力狠命地敲中了一下。黃花卻舒了一口氣,總算沒有被連打。魏大力從來不嚇唬黃花,還有個伸手必打一打就要打中的毛病。他如果沒打中,那麽後頭的罪更不容易受!黃花哭都不敢哭,隻有一個勁兒地往外逃,隻敢往葉家方向去,她慌不擇路中正好撞到等著父母吵完架的善解人意的魏子健。
黃大花猶豫了一下,沒有求救也不敢回頭,隻是沉默地躲著魏子健依舊往前跑。誰成想,才跑起步身後突然傳來炸雷般的怒吼。
“咋回事!這是咋回事?”
這個聲音對於黃草那簡直是太熟悉了,她睡著了都能知道這是魏大力暴怒時的怒吼。黃草身子一哆嗦,眼前有些模糊,眼前更是浮現出許多畫麵.……
那些讓她想忘卻忘不掉的過往,那些從前遭受現在仍舊遭受將來必然也會遭受的夢魘:
她被魏大力用椅子抵著門壓著脖子掐得快要喘不過氣時、盛湯落了一滴水時、她生完孩子躺床上做飯做遲了時.……很多個時候,魏大力都是這麽吼叫著衝她揮拳頭。
黃草慌了,她才消停了三身上的傷也才養好了些,怎麽辦怎麽辦呀?她能躲到哪兒?哪裏有瓦片能容她?
“撲通!”
慌亂之中,黃草一腳踩在門檻上整個人直直往前倒下摔了個結結實實。
“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子健,告訴爹……告訴爸爸,黃草你給我過來!”
黃草顧不得心裏的疑惑,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忙跌跌撞撞轉身往回跑,正好又遇到魏大力拽著魏子健往外走。
“哎呦,你個死老娘們!”
魏大力被慌亂中的黃草撞了個正著,他手一抬就扇了她耳光。待第二個巴掌落下黃草敢躲開,她陪著心衝魏子健懇求:“魏健,子健你勸勸你爹,他要打我!”
魏子健皺了皺眉頭,頓了頓才緩聲道:“什麽爹的,現在叫爸。”
“子健!”
黃草委屈又躲不過飛來的巴掌,隻好等著魏大力的怒氣發泄得差不多才一臉的傷將魏子健往自己跟前拉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