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瘋子美人
過了許久，秦扶蘇的臉色逐漸紅潤，終於吁口氣，緩緩地睜開眼睛。
這時的蝶舞反而像是大病初癒一般，身體即將虛脫，渾身冷汗涔涔。她停止了念咒，費了好長功夫，才低低地道：「你……終於醒過來了，我叫蝶舞，你可認得我么？」
秦扶蘇傻傻地凝注著她，喃喃地念著「蝶舞」，好像很熟悉這個名字，又好像很陌生，終於搖了搖頭，喜得跳起來道：「你是仙女姐姐，這麼漂亮的仙女姐姐我喜歡！」
蝶舞腦際「嗡」地一聲，不由愣住了，終於明白，心中期待他能認識自己的幻想，不過是鏡花水月，前世今生，他不可能是自己的皇兄嬴扶蘇了，而是秦扶蘇，兩個長相一模一樣，僅僅姓氏不同的人而已！
蝶舞慘然一笑，喃喃道：「我和靈兒歷盡千辛萬苦，才找到這裡來，無名這個負心人要成親了，我也不想再見他了！扶蘇也不認識我，我也該離開了……」
秦扶蘇激動地道：「漂亮的仙女姐姐不要離開！你還沒教我修鍊法門呢！不能走！」
蝶舞有點糾纏不過他，問道：「你幹嗎一口咬定我是仙女？」
秦扶蘇傻笑道：「因為你很美，不是人！」
蝶舞哭笑不得，有理也說不清，忽又問：「你為什麼一定要找仙人修鍊功夫？」
「因為……因為……」秦扶蘇撓撓頭，想了想，突然臉色大變，駭然道：「瘋子！兩個瘋子！他們要殺我，我也要殺他們，殺，殺，殺……」邊說邊跳，比手划腳，逃也似地跑出老遠，那樣子比見了世上最恐怖的魔鬼還要害怕！
時光珠從他身上掉下來，現出一抹藍色的光芒。這顆人間乃至宇宙至寶，在他眼中根本視如無物，也不知剛才就是這顆寶珠治好了他的撞傷。只是他的瘋病，寶珠似乎無能為力了。
蝶舞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傷感極了。拾起時光珠，貼身藏好，幽幽一嘆，暗道：「時光河畔情定三生，海誓山盟終究不過露水情緣，多麼可笑！這個地方我真不應該來，負心人另有所愛，不見也罷！扶蘇皇兄……唉，他究竟不是我的皇兄，又何必傷悲呢？
然而此刻感觸良多，要不傷心是不可能的。她不應該跋山涉水找來這裡，以證實負心郎真的負心。他要跟別人成親了，她還杵在這裡幹嗎呢？她的心沉落谷底，欲哭無淚。
蝶舞終於再一次哭了，哭著跑出後花園，從門衛王伯手裡一把抱過靈兒，傷心地跑出秦府，頭也不回，那麼決絕。
不料秦扶蘇這個瘋子，又哭又笑地追著跑出來，「仙女，仙女姐姐別跑，等等我！」手舞足蹈，又激動又興奮，竟然一直追著蝶舞消失在秦府外頭人流之中。
從此，瘋子秦扶蘇失蹤了。
從此，蝶舞淪落風塵遊戲人生，滿腹辛酸和仇恨，怨盡了天下男人。憑著時光珠的神奇功能，翻雲覆雨，艷絕天下，一石激起千層浪，浪滔夾裹著血腥，不知多少痴人冤死石榴裙下。
蝶舞跑出秦府的時候，就曾發誓永遠不會再踏進秦家這個門了。也就是這天，瘋子秦扶蘇跟在她的後面，跟了好久，她既好奇又無奈，問他為什麼要跟著自己。
他手舞足蹈、瘋瘋癲癲地道，因為仙女姐姐很美，嘻嘻，很可愛。仙女姐姐一定懂得好多修鍊的功夫，他求她教他，一直求，一直求。
她搖頭拒絕，其實根本不懂什麼修鍊法門。又想，一個靈智喪失的瘋子說她很美，多真實，至少此時他的話就比那個「無名」更值得信任，也更可愛。然而紅顏薄命，再美也無用，此生鬱郁，又何必當初？這樣想著，蝶舞的心頭又掠過那抹難挨的悲傷。
蝶舞雖然知道他的名字，仍然試探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瘋子秦扶蘇搔搔頭皮，想了很久才道：「秦扶蘇。」——他只記得他的名字，別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從秦府跑出去，就註定沒有回頭路。
「你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從來的地方來，要到仙女去的地方去。」
「為什麼？」
「因為扶蘇喜歡仙女姐姐，嘻嘻，喜歡死了仙女姐姐。」
這個瘋子天真又可愛，似瘋又不瘋，智力好像只有六七歲的孩子。蝶舞的心沒來由悸動了一下。想起兩年前在珠江河底時光河旁，那個風花雪月的晚上，她和無名山盟海誓緣定終生，不也說著愛死了的話嗎？想著想著，蝶舞的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下來了。
這個夏天來得比較早，嚴春的寒流還沒完全散去，蝶舞穿的衣服有些怪異，穿著一件白色的短袖衫，連外衣也沒有，只是在頭上隨意地戴上一頂白色的帽子。她的人白，皮膚白，衣服白，雪一樣的白，就像天上的仙女下凡。
瘋子秦扶蘇就是這樣給迷住了的。不知是為了美色，還是他心目中自以為是的「修鍊」法門？總之他是跟定她了。
蝶舞很窮，寒風中瑟瑟地抖。懷中抱著兒子靈兒。靈兒穿的衣服很多，穿得就像一個胖子。真是世上沒有不疼兒的娘，她幾乎花光了所有賺來的錢，讓靈兒吃好的穿好的，而她自己，太苦了，一個不諳這個塵世的從另外世界過來的女人，經過兩年多來的辛酸拼搏，沒有餓死總算不錯了。
蝶舞常在酒吧、舞廳陪歌，陪舞，工資不多，原因是不陪睡。這個世界壞人很多，不比秦朝的少。每一個伸出援手的人都是有目的的，他們給了點錢，就要蝶舞陪睡。蝶舞當然不肯，他們就用強的，可憐的她拚命反抗，總算老天爺保佑，好幾回都逃出虎口，好幾回都沒了工作。
由此蝶舞更恨透了這個世界所有男人。
秦扶蘇人雖然瘋，身上穿的卻是厚實的棉大衣，他看蝶舞在寒風中發抖，不由自主地將自己的上衣脫了下來，披在蝶舞身上，「仙女姐姐，給！給你衣服，暖和，好暖和的！」
這一刻，蝶舞哭了，趴在扶蘇肩上哭了，感覺回到三千多年前和皇兄在一起的日子。
秦扶蘇拍拍蝶舞的肩膀，喃喃而心疼地道：「乖姐姐不哭，仙女姐姐不哭好不好？你哭扶蘇也要哭了。」突然「哇」地一聲，他哭了，哭得比蝶舞還更厲害，更傷心。
在母親懷中已經睡著的靈兒，給哭聲驚醒，一會兒望望母親，一會兒望望那個蓬頭垢面的男人，不解地搔著頭髮，他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哭，不知道這個世界的人情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