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青年,實驗,電影
第698章 青年,實驗,電影
1999年,《聲與畫》雜誌的記者湯尼·雷恩跟賈科長討論過關於電影的過去跟未來。
當時,湯尼·雷恩問了這麼一個問題:你認為在未來,推動電影發展的原動力是什麼?
賈科長是這麼回答的:業餘電影的時代即將到來。
國內的電影傳承和發展有一條相當清晰的脈絡:以學院為中心,以年代劃分,第四代、第五代、第六代等稱謂便是如此而來。
這批學院派,或者說學院出身,有拍攝經驗和背景的,姑且可以稱之為專業人士。
他們的電影,在意的是所謂的專業素養,畫面要有如油畫一般的精美,拍攝中再三捫心自問,是否有外行之舉,是否有失經典審美。
想得太多,電影之中的真誠和良知也就被逐漸沖淡,只留下刻板的概念和先入為主的成見。
工業化,講究的是統一性和流程性,而這一點偏偏就跟講究個人表達跟風格的電影相悖。誠然,工業化是未來的發展趨勢,但也應該有一片凈土,能允許年輕創作者在未能被框架束縛之前,自由的表達自己,用批判和自省的獨立精神去創新。
而手機和網路的出現,則讓更多有志於進行影像表達的人擺脫了資金和技術的困擾,用極為廉價的手機就能拍攝出不錯的作品,使得電影這種創作形式更加貼近個人,而非工業。
事實上,關注網路短視頻創作者的電影展不在少數,再過兩年,first影展就設立了超短片單元,參展的都是時長在5分鐘以內的超短片。
參展的大都是來自b站的創作者,極具個性化的表達,關注日常生活,同時帶給觀眾超乎尋常的創意激蕩和完全不同於傳統長片的審美體驗。
在頒獎禮上摘下人氣短片獎的《嘣》,它的導演是00后姑娘張一卿,b站的「185同學」,人稱「b站王家韋」。
這部作品關乎一段還沒開始就已結束的所謂「戀情」,具有十分私密且坦誠的情緒傾吐,而更迷人的地方,是跟悲喜變動精巧。契合的快速剪輯,表達出一種遠超創作者年齡的歷經感傷、抵達豁達的昂然態度。
《嘣》完全可以代表超短片探索的其中一支流派——呢喃,輕快,情緒化,帶著青春的獨特色光。它用極具個性化的表達姿態,抵達了很多所謂成熟作品從未抵達的日常生活下所摺疊的魔幻領域。
B站上,這般極具靈氣的作品並不少見,它們來自於才情爆炸的眾多UP主。
「導演小策」,張策最先被廣大觀眾認識,是因為身兼導演、編劇、配音的《朱一旦的枯燥生活》頻繁出圈,但在迅速做成頭部短視頻IP后,他選擇另起爐灶,以「導演小策」的身份在b站進行更具自主性的創作。
從他出道、成名到展開真正的作者式創作這一經歷來看,完全可以說,他正走在一條嚴肅、獨立、成熟的通往電影創作的大道上。
一條和主流影視生產在本質上截然不同的工業人才培育之路,正在各位up主的腳下徐徐展開。
工業化的影視產業,在發展中必定伴隨著故事題材的僵化。如今國內影視劇創作基本就是這個問題的完美體現,故事選材暮氣沉沉,要麼是仙俠、要麼是宮斗,反正萬物一轉談戀愛,越來越跟人們的真實生活脫離開去。
這也不單單是國內存在的問題,工業化的大本營好萊塢同樣如此,IP投資的大熱使得原創得不到關注,斯科塞斯這樣的老牌導演甚至都得跟網飛合作搞網播,可想而知那些大公司有多保守,只能復刻過去的光芒來保證自己的地位。
而很多年輕的短片創作者正在b站上嶄露頭角,若是有機會,有資源,讓他們能夠在學習到現代電影工業流程之後放手一搏,真的未必會輸給誰。
相比於劃時代的作品,這些人更多是展現出了不同於當前電影產業的另一條發展道路,非主流、非學院,並不在意條條框框,完全的自主創作和表達。
他們先有了表達的慾望,然後付諸實踐,最終另闢蹊徑,邁過了所謂專業技能的門檻。
而成本,幾乎為零。
這才叫作者電影呢!
同樣是追求個性化的表達,現在這幫年輕人跟老賈這些第六代導演相比,最大的不同在於平台特性。賈科長們依舊要靠著院線放映,有興趣去看他們電影的,大都是那些藝術片老炮兒,他們的意見很具備代表性和藝術性,但是,大眾性不足。
b站就不一樣了,用戶基數大,代表性強,在創作和傳播中,這些新生代創作者可以第一時間獲得觀眾的精準反饋,從中獲取建議和批評,進而以最快的爆發力去成長,趟過無人問津的黑暗黎明。
這類作品的創作,是對電影製作基本功的最好鍛煉以及體現,有了這些經驗積累以及成品展示,創作者將來有很大機會進入長片工業製作當中,甚至成長為新一代的導演。
嘚啵嘚啵說了半天,萬年端起紅酒潤潤喉,「怎麼樣?」
「啪!」
賈科長一拍桌子,緊跟著特怪的一笑,「你是不是特崇拜我?」
「啊?」那貨臉一擰,「從哪兒看出來的?」
「業餘電影這話是我說的啊,那都是世紀初的事情了吧?我都要忘了,你還記得,不是粉絲是什麼?」
「嘁!」
萬年撇嘴,「什麼就你說的,那是人家基耶斯洛夫斯基說的···」
凈特么扯淡。
賈科長暗自吐槽,那張酷似村幹部的老臉笑得愈發像朵泡久了的菊花,道,「我一直覺得推進了國產電影發展的,不是那幾位大導演,而是無孔不入的盜版碟。就靠著畫質可憐的VCD,我們看到了馬龍·白蘭度,看到了瑪麗蓮·夢露,讓普通人看電影成為了可能。
遠的有戈達爾,近的有昆汀,他們都是通過大量觀看進而產生對電影的興趣。就跟閱讀一樣,現在的網路給了他們書本,手機給了他們紙張和鋼筆,那接下來的創作也就水到渠成。」
說罷,他又瞅了眼萬年,笑道,「年輕人腦子就是活分啊,我光想著等人上門,沒想到還能網路徵婚呢。」
「什麼年輕人,也是半個棺材瓤子了。」寧皓嘲諷道,「不過網路平台這個倒是確實可以,有些不太符合規定的項目,咱們也能放上去,省的審查啥的。謝飛老師在學校弄得那個國際短片展就不錯,也是找不著渠道,咱們到時候也能跟那邊合作一下。」
「行啊,我同意。」萬年笑道,「那現在就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了。」
「什麼問題?」
「起名啊,這麼好的項目,不得起一個響亮的名字?」
老賈來了興趣,這是他強項啊。平遙電影展就有著名的「卧虎」單元跟「藏龍」單元,都是挖掘新人新作,前者面向全球市場,後者則主要針對華語新人導演。
「也不用太拗口,簡單一點,平實一點,突出主題就行。」
「您來一個?」萬年笑道。
「三個詞:青年、實驗、電影!」
賈科長帶著點懷念的表情道,「我們當年那個小群體,就自稱青年實驗電影小組,我們喜歡裡面的平實,喜歡青年、實驗、電影這三個詞。我覺得,這就是咱們辦影展的本質,展映電影,培養青年,實驗理念。」
「就叫,青年電影實驗室怎麼樣?」
這確實夠樸素,要是按照別的公司的尿性,怎麼著也得把贊助商加上,順便前邊再吹一個國際化啊,華語電影啥的。
「不錯啊,這一聽就是我們公司贊助的,賈導有心了!」萬年開玩笑道。
「好,就這麼決定了,過兩天我就回去籌備。」
老賈沒理他,一口把杯子里的紅酒喝乾,「你回去通知一下公司,讓視頻網站跟我這邊對接一下,好商量之後怎麼弄。」
「行,我回去打個電話就行。」
「對了,你們最近拍啥片呢?」老賈好奇道。
寧皓特神秘的一笑,小聲道,「叫《寄生蟲》,科幻恐怖片,講的是有一天,主角撿到了一個石頭模樣的外星人,能影響人的思維,最後搞得主角家破人亡的故事,老刺激了!」
老賈跟看神經病似的瞅著他,一臉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