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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2章 金馬車

  第632章 金馬車 

  萬年對賈科長的感覺,一直很複雜。 

  一方面,佩服他,他的電影里有一種粗礪感,這來源於生活的厚度和力量。他用鏡頭填補了中國電影關於縣城的影像空白,以人文關懷記錄時代的變遷,就這一點,他就能在中國電影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另一方面,萬年又很膈應他。賈科長是一個極度理想化的人,理想化到不願意去接受現實。 

  即便是不迎合市場,不迎合主流,他就是忠實自己的感覺,忠實於自己的視野和視角。而往往從這種小眾,甚至於是個人視角看出來的東西,大眾不會喜歡。 

  所以,他就用那種理想主義的心態去在藝術和市場的夾縫裡邊生存,象徵性的抵抗著大勢的侵蝕,卻也始終無能為力。 

  比較諷刺的是,在地下的時候,他能在小縣城裡肆意的撒歡。反倒是上岸之後,沉溺於符號化角色的構建,太注重空間和形式,把人放到了一邊。 

  《天註定》的四段小故事,《山河故人》的三段式結構,所有人幾乎都是符號化,性格的轉變都在一瞬間。 

  就比如寶強在《天註定》里的那個殺手的角色,為什麼殺這種最有發揮空間的劇情全部被跳過,角色變成了符號,再也沒有最開始《站台》中,時間對角色的影響那般鮮活。 

  從《三峽好人》開始,賈科長已經不滿足於講一個完整的故事,拼貼上癮,到《山河故人》為止,拼貼已經到了極致,三段年代、三種畫幅,還有雖然是一個但明明就是三個的故事··· 

  其實也能說得通。 

  有的導演,拍出來的電影是小說,引人入勝。有的導演,拍出來的電影是文獻,注重真實。 

  賈科長就屬於後者,他說希望影片能有種文獻性,希望能記錄下時代的印記。這類電影的確有必要存在,但顯然影響了故事,淪為了新聞事件的再現,人物和情節都被符號化,失去了靈魂。 

  人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類人的代表和符號。你要怎麼拍攝一個群體的性格變化呢? 

  沒辦法,所以他的故事就越發的生硬。 

  2021的老賈似乎遠離了電影,聽說還在汾陽老家開了個麵館。 

  沒必要,老謀子都能靠著搞舞台設計和歌舞表演掙點外快,賈科長完全可以拍點紀錄片或者當代藝術,完全退休也挺可惜。 

  ······ 

  5月14日,電影宮。 

  今日的電影宮比較特殊,除了要放映競爭金棕櫚的影片之外,還要為一個來自中國的小個子男人頒獎。 

  話說,在導演雙周揭幕之前,戛納有時會給部分傑出導演頒發一個獎項,名為金馬車獎。 

  這個名字來源於獎項名字來源於法國電影宗師讓·雷諾阿的傑作《金馬車》,主要目的是表彰傑出的電影導演,表彰的是電影人過往所有的作品。 

  之前,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大衛·柯南伯格等老牌電影大師曾被授予過這一殊榮。賈科長是國內唯一獲得這個獎的導演,頗有點終身成就獎青春版的意思。 

  頒獎禮上,萬年等中國電影人也來捧場,熱熱鬧鬧坐滿了整個盧米埃爾廳。 

  開始之前,大會首先放映了賈科長的第3部長片作品,《站台》。 

  相比於不成熟的《小武》,這才是他真正的代表作,也是公認的賈科長最出色的作品之一。 

  萬年一直很喜歡他早期電影里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塵土飛揚的破路,透著傻缺的男主角,哪兒哪兒都有種莫名其妙的詩意跟深沉。 

  《站台》里上一個鏡頭尹瑞娟在辦公室里聽著音樂,慢慢起舞,從壓抑地輕輕晃動,到最後的肆意舞蹈,下一個鏡頭就是她穿著稅務制服,騎著摩托從縣城中穿城而過。 

  如此簡潔而又如此充滿感情。 

  比如崔明亮在黃昏的曠野里,伴著《站台》的歌聲,點起一把靜靜的火。比如在影片的結尾,暖壺開了,尹瑞娟抱著孩子,崔明亮躺在沙發上不小心睡著。抱著孩子的女人,不小心睡著的男人——時間對人的改變竟然被表達的如此準確。 

  三個小時的電影,萬年一點沒覺得無聊,反而覺得分外的佩服。真有人能把一個複雜的變化用簡單的鏡頭給表現出來,看到尹瑞娟穿著羽絨服站在門口,看到崔明亮坐在卡車后斗里若有所失,這麼簡單,男女的分手和感傷就出來了,讓人感動嘆氣。 

  這麼一比較,《山河故人》簡直像是晉省公共頻道的欄目劇,爛俗且直白。 

  回不去嘍··· 

  三個小時的電影放完,時間已經來到黃昏。 

  電影節,畢竟是看重逼格,不可能在現場搞個紅旗招展人山人海,再叫上幾個當紅歌星就著破喇叭來幾首流行金曲。 

  乍一看簡陋,細品,那就是莊重。 

  頒獎的是新任組委會主席皮埃爾·萊斯屈爾,說了幾句客套話之後,賈科長上台,對自己的藝術人生進行總結。 

  只見那個穿著一件黑西裝,從農村幹部風變成精英土豪風的男人上台, 

  「一個在卡拉OK廳唱情歌的人令我很傷感,因為我知道當他走出這間歌廳,他再也不會說出一個愛字。 

  我眼中的中國人不太善於表達感情,儘管內心世界很豐富,但是因為很多原因,不善於表達情感,只有通過流行歌曲才能發泄。這份傷感激發了我,從而創作了電影《站台》。 

  對我來說,一切紀實的方法都是為了描述我內心體驗到的真實世界。我們幾乎無法接近真實本身,電影的意義也不是僅僅為了到達真實的層面。 

  我追求電影中的真實感甚於追求真實,因為我覺得真實感在美學的層面,而真實僅僅停留在社會學的範疇。就像在我的電影中,穿過社會問題的是個人的存在危機,因為終究你是一個導演而非一個社會學家。 

  我希望藉助自己的電影,能夠表達對於社會與個人關係的看法:個人要實現現代化,要得到自由、獨立和豐富的內心世界。我想用電影去關心普通人,首先要尊重世俗生活。在緩慢的時光流程中,感覺每個平淡生命的喜悅或沉重。 

  謝謝!」 

  萬年在台下,看著他從主席手中接過那座獎盃,銀白色的底座上是金色的馬車,一眼看去像是一座小小的金色王冠。 

  「感謝法國導演協會,感謝法國導演和法國電影給我靈感。這個鼓勵很及時,是對我未來的鼓勵。這個世界還沒改變完,我們要繼續為自由獨立而努力。謝謝電影,謝謝電影界的同行,我們趕快去拍電影吧,坐著這個金馬車去拍吧。」 

  頒獎禮結束,華語影人聚餐。 

  得到法國導演協會認可的賈科長顯然非常開心,坐席間與眾人觥籌交錯。 

  「小賈,你覺得,咱們國內的電影教育進行的怎麼樣?」 

  賈科長眯著眼睛,笑道,「您前幾年還在帶本科生呢,教學什麼樣,您應該比我清楚。」 

  「別打馬虎眼,電影通俗了,怎麼人也這麼通俗了,都會說胡話了?」 

  賈科長笑笑,正色道,「問題挺多,首先,咱們國內的電影教育,細分的太嚴重,正經導演系的學生出頭不多,反倒是我這樣二把刀的,在畢業前就被毒打,正好能看到一些細微的東西。 

  其次,咱們對術的教育不夠多,太形而上。講電影史、講鑒賞、講鏡頭,這些都是道,都是基礎。但是咱們沒法實際操作,第一是沒資源,第二就是對拍攝流程不熟悉。」 

  「您是說工業化流程?」萬年搭茬道。 

  「嗯,沒錯。我們的年輕導演非常缺乏實際操作經驗,要是真要改,就應該以動手、以實際操作為出發點,聲音設計、影視製作,製作裡面又分攝影跟導演方向,也有表演班,也有化妝,一定要注重實際操作。」 

  老賈倒是看得挺明白,「道決定高度,術決定生存。我們這幫人,最被看不起的就是鏡頭這些東西。你覺得挺好,觀眾看著無聊,這就是缺少術的結果。謝老師,您在學校辦的那個國際學生短片展就很不錯,半小時的長度,難度不高,又能練習,很不錯的。」 

  「好,我就幫你到這兒了,剩下的自己說!」謝飛拍拍萬年肩膀,轉身吃飯去了。 

  老賈特古怪的看著他,咋地,想請我當老師? 

  「你,有什麼事?」 

  「您有沒有想辦個電影節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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