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大腿
第449章 大腿
還是那句話,這個世界上壓根不存在真正的作者電影。
所謂的作者電影,法蘭西老表的定義是:導演主宰一切。
任何導演,不管是商業片或是藝術片,都有一個共同的理想:那便是完全不受任何影響和束縛,投資方也好,演員也好,編劇也好,都不存在任何限制,導演完全放任自己的想法放肆舞動,進而創造出只屬於自己的一片光影。
從劇本到選角,從攝影到剪輯,從配樂到布景,完完全全只體現一個人的想法。
可惜,這是不可能的。
套用一句被用爛的台詞:人類是無法互相理解的。
儘管心裡頭總是抱持著這麼個瘋狂且自我的想法,但是凡是成熟的導演都能知道一個道理:制約是客觀存在的。
編劇有自己的想法,演員有自己的習慣,攝影有自己的審美,剪輯有自己的技法,甚至連洗印拷貝都可能出問題。
要想實現完全的作者電影,大概只能等待克隆人技術或者心靈控制技術出現了。
第一是錢,第二是演員。
一個再牛逼的導演,沒有充足的預算,沒有合適的演員,即便再自我,最後弄出來的玩意也頂多是個91自拍區的水平。
但是呢,也有一種電影,跟作者電影的定義相當接近。
這類電影的投資很低,演員也都是不專業的臨時演員,有時甚至於是完完全全的素人,完全靠著本能的反應來演戲。
可是呢,鑒於一個大框架的束縛跟安排,再不專業的演員也能演出合適的效果,再少的預算也能拍出不錯的畫面。
它的劇本太過強大,太過完整,完整到對演員產生一定的束縛跟影響。若是演員不具備足夠的張力跟創造性,那劇本就將完全控制演員,如同木偶戲···
這種電影,或許可以稱為「編劇電影」。
而現在,就有這樣一個完整到令人驚訝的劇本擺在萬年的面前——《殯棺》。
那天晚上送走倆準備奔大理來一趟心靈之旅的老男人之後,萬年便從寧皓家裡拿來了這個劇本。
看完這個本子,萬年感覺是:下一個「寧皓」誕生了,同樣是玩敘事結構,但卻比寧皓更加冷峻,也更加鄉土。
估摸著,寧皓也是看出了這一點,這才把這個本子從一眾垃圾劇本里挑了出來。
總有一些電影看完之後讓你有無盡的言語想去表達,但卻發現始終找不到說出口的線頭。某種意義上講,這類電影就是佳作。它呈現出了生活與人心、人性中細密的複雜況味,以至於只能用故事去慢慢暈染,而無法用概括性的語言去分析。《殯棺》就屬於這一類。
從類型上去框定,它的骨血部分繼承自懸疑片,但卻沒有讓它停留在商業電影消費案件的淺表層面。
從外部形態去看,它下定決心玩弄結構,卻沒有徹底與觀眾決裂,反而為觀眾營造出一種半是引導、半是放逐的參與感。
從內部精神去看,它探測到了國人心理的暗礁。那些不可言說的灰色地帶,人們心底引而不發的潮濕火藥,懸而未決的精神血栓都在這部電影中被呈現出來。
它們凝滯、冰冷卻也散發著本能的生機勃勃,那是艷麗的大國崛起大幕之後,細微的灰白底色。
於是乎,萬年就撥通了劇本里附帶的電話。
······
總有些人是幸運的,也總有些人是不幸的,如此,似乎世界才能平衡。
忻玉昆自認為是個相當倒霉的人,鬼知道他為了拍電影付出了多少。
高中輟學,一心將電影作為自己的終極目標,像是很多導演的開局一樣,輟學后,他決定考京影。
可是呢,他沒考上京影,之後自然也沒拍上電影。
沒關係,只要呆在行業內,總有看到機會的那一天,跟楊青似的。
於是乎,他就開始在京城的各個劇組打雜,最終嘔心瀝血寫出了自己的第一個劇本《殯棺》。
投了十幾家影視公司之後,依然沒得到任何迴音。
他不氣餒,也沒自怨自艾。之後,他便去找了新的工作,當槍手,寫出來的劇本沒署名,但是有錢,有撐下去的希望。
而在他正要開始自己的槍手生涯,向自己的前輩楊青致敬一波的時候,幸運似乎終於開始了。
這一切,似乎從那個自稱為萬年的人打來電話之後,就變得再也不同。
當忻玉昆剛接到萬年電話的時候,還很迷茫,在萬年的接連催促之下,他才明白了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帶上劇本和拍攝計劃,兩天之內麻溜的到青年影視辦公樓去一趟。
他聽完電話就瘋了,錢啊,投資啊,大演員啊,獎項啊,票房啊,一連串想都不敢想的辭彙一剎那躍進了腦海里,之後又很快排著隊走了出去。
為啥?
誰知道人家那邊是什麼想法?
他可是聽說過編劇界的一些故事的,萬一人家就是看上了本子,沒看上自己,那咋辦?
強買強賣?
經歷了好一番矯情的思想鬥爭之後,他還是按著地址,帶著自己的拍攝計劃和預算要求來到了那棟黑色的六層辦公樓。
很出名啊,比起花藝那棟樓,多了幾分實在,少了幾分花哨。
會議室里,萬年已經等候多時。
不出所料,還是導演的常規長相,黑框眼鏡大腦袋,個挺高,肩膀收著,看著挺拘謹。
對方好像很緊張的樣子,聲音低沉且緩慢的來了一句:「萬老師,久仰!」
萬年樂了,這麼多年,總算從小年混成萬老師了。
「別,您比我大,叫我小年就成了,我們不時興這些叫法。」萬年笑道,看了看手裡的本子,「就這個本子來看,我該叫您忻老師才對!」
忻玉昆心裡頭暖洋洋的,別提人家什麼心思,這話一說出來,就能感覺到對方確實有誠意。
萬年又道,「你劇本里說,這個本子的故事,是真事兒?」
「對,我有次回老家,聽一個朋友說的。發生在豫州,確實是真事兒···」
「我剛看完本子,心急,擔心你跑到別的公司去,你別見怪。這次請你過來,一是為了敲定投資,第二呢,就是想聽聽你的思路,拍攝也好,演員也好,什麼都可以。」萬年笑道。
「嗯···」
忻玉昆理理思路,壓下心裡頭的激動不安道,「故事發生在豫州,所以我想去那邊拍。但是我不想用方言,一來影響電影的整體氛圍,二來可能會有地域問題。」
「至於演員我沒什麼要求,黃博挺合適,但是他不一定有時間,這個全看你們的安排。」
「拍攝的話,沒啥要求,DV都能拍!」
「嗯,我理解。」
萬年聽罷,繼續道,「方言這個問題,我倒是覺得可以加進去。電影前期有點悶,加入一點幽默元素,倒是可以更吸引人,《石頭》、《天狗》都是方言,完全不影響電影的氣質。當然,這是你的電影,你最終決定就好。演員的話,黃博不一定願意接這種電影,不過我們可以問問。最後,絕對不能用DV!膠片雖然不行,但是專業攝影機和攝影師還是必要的,這個你不用擔心。」
「你有風格,有創意,還有敘事能力,這是我們現在需要的。所以你不用擔心,要錢有錢,要人我們給你安排,一切要求都可以。」
「···」
忻玉昆被一連串的大餅給驚著了,本來是來要個一百幾十萬就夠了,誰曾想能碰上這麼個冤大頭,呸,伯樂呢?
「您真肯投資?」
「這哪兒能開玩笑?現在還沒到愚人節呢。」萬年笑道,「不過,我有個要求。」
「您說!」忻玉昆也倍兒豪氣,除了賣屁股,啥要求都行。
「第一,投資要通過七十二變計劃來給,程序還是需要走一遍的。第二,」萬年笑笑,「我希望你能成為青年影視的簽約導演。」
「沒問題,我簽!」忻玉昆一點猶豫都沒有。
廢話,有啥好猶豫的,這可是江湖柔腸、俠肝義膽之大腿!
猶豫?除非他腦子被驢踢了!
而萬年的想法也很簡單,《殯棺》一是為了給七十二變計劃當個活招牌,請群雄自覺上門。二便是為了忻玉昆,有敘事能力和技巧,也有那份拍好片,不恰爛錢的心思,太難得了。
能導也能編,未來發展幾年,完全有超越曹寶平的潛力。
「對了,還有一點,《殯棺》這個名字肯定沒法過審,要不要換一下!」
「早就想好了,就叫《心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