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微光裏淡泊人
陸離被方舒誌斷斷續續的話給急到了:“什麽叫‘又不算活著’?舒誌你說清楚點,別嚇我!”就連一邊的林一帆也別兩人的對話給急到,連連追問。
方舒誌臉上有些哀色,他道:“徐老他中了噬靈刺。”
陸離腦中繃緊的弦鬆了鬆,勉強笑道:“沒事,伏靈者還有救,隻要不是失靈者就好了。徐老為人一向淡泊,心中沒有太過執著的念頭,也就不會產生邪欲。現在雲川城也算安全,遭受意外攻擊的概率不大,還可以撐一段時間,至少可以等到第四次‘剔靈’研製出來,到時候我給他拿一條來就可以了。沒事沒事……”
陸離心裏對於這一位亦師亦友的老師還是十分在乎的,徐老不僅是他的啟蒙老師,而且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幾年,彼此都有著深厚的感情在裏麵。
“可是……就算‘剔靈’真的能百分百救回伏靈者,徐老也不會服用。”方舒誌不安地看著陸離,眼神有些閃爍,“我早就跟他說,我可以送他去方州城的研製院參加第三次‘剔靈’試驗,但他不去。”
“什麽?”陸離驚訝道,心裏卻已經隱隱有了模糊的答案。
林一帆接道:“我曾問過杜若,她說這‘剔靈’有很強的副作用,一旦不成功,活不過一天,而且死無全屍。你們的老師是不是怕……”
陸離立即否定了林一帆的猜測:“不會是這個可能,徐老這樣清微淡遠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會怕死。我知道了,徐老他不相信自己會被所謂的邪欲控製,再加上看淡生死,所以他才不接受‘剔靈’,對不對?”
方舒誌艱難地點下了頭:“小陸哥你猜得不錯,徐老他讀了一輩子的聖賢書,在俗世裏仍舊可以保持一顆明鏡般的心,他對於邪欲一說不甚在意。”
陸離心裏替這個孤傲清明的老頭子感到著急,但卻不能說些什麽,徐老在塵世裏活了這麽多年,從來心清似鏡,淡泊明誌。幾年前他相濡以沫的發妻去世時,也沒有多大的悲傷,從裏至外都很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場生死更替,反而勸他們這些對於師母逝去難過不已的學生都看淡些生死。恐怕噬靈刺在他的眼裏不過是尋常之物,又怎會像他們一樣聞之色變,見之心抖。
“那他中了噬靈刺多久?是怎麽中的?現在又在哪裏?”陸離輕聲問道。
“今年早春時中的,距離現在也有三個月了。那時雲川城還在建立防禦點,有一名潛伏的伏靈者來到白鹿學院,央求徐老給他一口吃的,徐老沒有想太多,也不知道他是伏靈者,請了他進白鹿學院,給他安排了吃的,又留了他一宿。誰知道第二天中午也不見那伏靈者出來,徐老便去他的房間查看,竟看到那人坐在房中低吼著,一雙幽幽的藍眼忽而對上了徐老,立即癲狂地拍碎了門,追殺徐老。徐老拿著根棍子抵抗,差點被失靈者撕裂時,駐紮軍的人循著氣息趕到。可就在那失靈者準備要死的時候,從嘴裏噴出了兩根噬靈刺,一根射空,一根進了徐老的身體裏。徐老立即被關押到了小黑房,但沒有任何暴躁的情緒產生,還經常給心裏壓抑緊張的守軍說經書紓解情緒。我到時,便把徐老接回了白鹿學院繼續住著。不過,為了學院周圍鄰裏的安全,徐老終日被困在特製的鐵籠裏,白鹿學院裏也被封了幾個陣法,以防萬一。”方舒誌緩緩道來,一幕一幕的驚險仿佛就現在幾人的眼前。
陸離聽得心裏一陣陣地難受,一生清白的徐老竟被像一個牲畜一樣困著,像瘟疫一樣提防著,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屈辱。
方舒誌見陸離如此神色,寬慰道:“小陸哥,你也不用太為徐老感到難過,有時,學院裏也會有幾個學生回去看望徐老,徐老的身體和情緒也都很穩定。”
林一帆也道:“對啊,這樣一位夫子應該不會輕易受邪欲控製,變成失靈者,小陸離,安啦。”
“我想去看看徐老。”陸離隨後說道。
方舒誌道:“可以,我現在就帶你去。”
林一帆也想著跟過去,陸離製止了他:“一帆哥,你需要好好休息,放心罷,我會在天亮前回來。”
林一帆隻能同意:“那你小心點。”
陸離應了聲,便跟著方舒誌離開,搭上靈禽前往位於平縣的白鹿學院。
以前以步疾馳需要三四個時辰的距離,現在用靈禽不過是個把時辰的事。
亥時初,黑藍的夜色下,陸離的腳踩在了白鹿學院的大門前。隻見門前依舊,隻是少了舊人來往,空餘蕭瑟。
察覺到有人來訪,門前氤氳一現,一個守軍走了出來。
守軍見到方舒誌,恭敬行禮。
方舒誌拿出有著特殊印記的章印給他看後,守軍便隱入了夜色中。
方舒誌便上前打開了學院大門。
陸離感覺了一下,學院周圍布有兩個陣法,一個是專門來監測失靈者氣息,一個是專門用來阻擋人。前者是為了監測徐老,後者是為了提醒外麵的人,不要走進來。
熟悉的一排排屋簷,熟悉的花草樹木,熟悉的走廊過道,因著這黑藍的幽幽夜色,讓陸離憑空生出些陌生的懼怕來。
但他也不知道這懼怕到底是怕的什麽。
枯黃的大榕樹下,是兩間小平房,一間燈火寂滅,門窗緊閉,一間燈火如豆,閣窗上附著微微閃爍人影。
方舒誌上前輕輕敲了敲三下門,然後退後三步。
裏麵傳來醇厚的嗓音:“何人?”
方舒誌恭敬答道:“學生方舒誌。”
陸離也恭敬答道:“和學生陸離。”
“舒誌,陸離?”門內傳來穩健的腳步聲,由遠至近而來。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卻是從裏麵往外開,三人之中立了一壁沉重冰冷的鐵格子。
徐老一向矍鑠的麵容現在二人眼前,頭上一根木簪把一頭灰白頭發一根不少地束了起來,一身漿白的長袍子幹淨儒雅,手裏正拿著一本發黃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