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十五少年心虛浮
陸離倒抽了一口氣。
大賽名單的最後還有一行突兀的紅字，“陸離”二字草書明晃晃地刻畫在那裏，後麵跟著一個冒號——破了學院根據康樂大將軍的草圖而設的生死局，獲得前去順天府皇家學院參賽的資格！
他不可置信地抬頭望著穆靈均：“是不是出現什麽漏洞了？我幾乎是最後才出來的，這沒道理啊，那個所謂生死局不是很難啊！”
隨後他的玉牌開始狂閃起來，他愣愣拿起來看：
方舒誌：不愧是我小陸哥，竟然連大將軍生前留下的生死局都能破！
韓旭：陸離從此你是我大哥！求帶！
方大士：陸離，你可以啊！不僅闖過了無垢之地，還破了大將軍留下的生死局，哈哈！不愧是我兄弟！驕傲！
徐鶯鶯：我是被我室友搖醒的，所以是真的？你真的可以去順天府參賽了？
陸離往下翻了翻，還有土係的其他同學不停轟炸消息過來，如果玉牌可以不用經過互相通訊就可以發送消息，他猜想此刻他的玉牌可能因為負荷不了直接就炸開。
他頹廢地或者說不知所措地把依舊在一閃一閃亮著的玉牌扔在床角，仰麵倒在柔軟的淺黃色棉絨被裏：“到底這所謂愧疚什麽時候才能償完？我真的很不想一直被這麽特殊地照顧。”
他在藏書閣裏做兼工之時，閑暇時間也看了許多關於人文曆史、人物傳記等方麵的書籍，即使他再愚笨，看多了也明白有些“越級”而來的東西有時候是個毒瘤，是個逐漸腐蝕掉本心的毒瘤，讓人欲罷不能的毒瘤。
他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穩步前進的路程要走，操之過急加快這個進程隻會落得兩頭空，換來聲名狼藉，最後在質疑中迷失自我，甚者還會埋怨起天地來。
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就是這個理。
現如今那溫琬琰或者說他們敬愛的陸山長又整了這麽一出，全校師生都知道他陸離的存在，知道他破了大將軍留下的生死局，知道他要麽能力出眾，要麽與陸山長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不知內情者會把他想得有多厲害，進而在自己的臆想裏把擁有陸離這個名字的歸屬者完美化，最終要求本質化。而一旦知道真正的陸離是什麽樣的，與他們臆想的“陸離”有差距，進而產生心裏落差，不知會對他有多少明嘲暗諷，甚至口誅筆伐，說他弄虛作假，德不配位。
知道曉內情的明白他其實沒有那個能力，隻是運氣好罷了，那麽以後不論陸離有多少進步，也會歸功於他背後的“勢力關係”，跟他努力無關。
人性有時候就是這麽複雜得讓人難以接受，他看透可是卻不敢真正確定下來，說到底，他也隻才十五歲而已。
他本心裏是想靠著自己的努力一步步提升自己，包括修煉階級、學識、能力。
他自小就與土地打交道，比同齡人更明白腳踏實地的重要性，被捧得多高就會摔得有多慘，從古至今，有著太多的數不清的例子。自從去了那絕地沙漠一趟，見到了那麽多活在太平盛世裏沒見過的慘象，他心裏是有貢獻自己的力量為民而戰的想法的。他想成為像孟千鈞那樣的戰士，勇敢無畏，堅定為民。
試問世間那個錚錚男兒不想成為陸子陵大將軍那樣的英雄人物，得百姓愛戴，得萬民擁護？
可是前提是自己得切切實實有這個能力才行啊！
陸離想得有些煩，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頭。
穆靈均發覺他的異樣，通透如他，細細一想就明白陸離大概在糾結些什麽。
他抽過胡桃木椅子，在陸離麵前坐定，輕聲道：“其實這個沒什麽的，在別人的期許裏奮發圖強未嚐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別總以為自己很差勁。你骨子裏天生有一股狠勁，隻是差個契機，也許這就是個契機。”
陸離甕聲甕氣道：“什麽狠勁不狠勁，這都不屬於我，他們也不考慮一下我接不接受得起，就瞎給。”
穆靈均聽到他這賭氣的話樂了：“這怎麽叫瞎給？陸山長的為人你不清楚？再說不一定是山長特地給你的，也許真的是你該得的呢？也不是沒有過這種先例。”
陸離依舊不信道：“那好室友你把先例給我講一下。”
穆靈均還真不怕他這麽問：“前兩屆有一個火係的煉氣者因為在赤紅荒野獨個擊殺了五隻靈獸，而獲得了前去順天府的資格。據我了解，他出無垢之地時是兩千名以外。”
陸離氣餒道：“能一個人擊殺五隻靈獸豈是普通煉氣者，你這不是說了跟沒說一樣？”
穆靈均道：“有時候智力跟武力是可以相提並論的。”
陸離翻了個身，悶悶道：“我四藝考試隻有一門是可以看的過去的。”
穆靈均挑了眉：“陸離你有時候真的缺乏自信，並且很看重別人的眼光。”
陸離不語，心下沉思：你叫一個不知道自己親生父母是誰的人怎麽自信，一棵無根的浮萍怎麽安定下來？我隻想踏踏實實，穩穩定定按著自己規劃的步驟走，這樣我才有踏實感。你家底豐厚，父慈母愛，自是時刻信心滿滿，又如何能理解我的“妄自菲薄？
從十歲起，知道自己是被遺棄的，陸離心裏就很虛浮。不過那時候有杜若在，他沒有想太多，覺得現下就好，他可以按著自己的想法去規劃自己的人生，一步一步走下去。
可如今有人生生把他的計劃打亂了，或者說強行把他的計劃劃拉向前，讓他感覺自己的人生進程沒有掌握在自己的手裏。持續前進的規劃被無端打亂是一件很讓人難受的事，不管是向前還是向後——人總是喜歡自己的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手裏。陸離也不例外。
這次溫琬琰把他推到全院師生麵前，讓他以前那種虛浮感又回來了。
有人把他推到風尖浪口，可他卻是那無根的浮萍，爹娘不要的草孩子，他心裏不踏實，所以受不起。
穆靈均在心裏歎了口氣：陸離看似很不在乎他人的看法，實則卻是十分地看重，隻是自己都沒覺察出來。何苦來呢？
窗外滿天星星依舊在眨呀眨，一顆擠著一顆，你問它孤單嗎？可能它自己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