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二、設局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三零二、設局
當一長列的馬車抵達丁村時。趙與荃的艱難行程總算告一段落。
丁村離洛陽城約有三十余里。若是修通了混凝土路面。那么騎著自行車也就是兩個鐘點便可跑上一次。趙與荃的農場便在此處。他夫人指揮著仆人收拾家當的時候。他迫不及待的跑到了農場之中。望著無邊無際的田野。一路上的不快盡數煙消云散了。
從今以后。他便要扎根于此。農場在鄉間。工廠在城里。無論朝堂上政治如何變化。他都可進可退。比起那些指望皇家發放鐵桿莊稼的宗親。豈不勝過百倍!
想到這里。趙與荃面上露出了笑。
“老爺。要不要見見佃戶?”
見他神色高興。原本心中忐忑不安的管家也放下了心。湊趣的問道。
“唔。你喚他們來。”趙與荃背著手道。
他在這里有萬畝田的。前年十月底買下的。去年來始募佃。如今已經收了一季的棉花。萬畝田的中有一千五百畝用來種口糧。另外在那些小丘、緩坡上種上了玉米。其余八千五百畝則是種棉花。每畝產棉約是十五斤(宋制)。以五十斤為一大包。共有棉花二千五百大包。折合成錢鈔。便是五萬貫以上的收入。若是在自家的工廠里織成棉布。收益更會到十二萬貫以上……
想到這里。趙與荃美美的笑了起來。
若不是買田開廠將他的積蓄掏空了。他還想再開一家成衣廠。將自家產的棉布再織成成衣拿出去賣。便是一家一二十人的小廠。這中間又有萬貫以上的收入呢。
見佃戶時。佃戶們戰戰兢兢的模樣讓趙與荃很是威風了一把。回到家中。夜里還難的的和夫人親熱了一回。而不是宿在小妾處。接下來的半旬。他的歡喜漸漸被一種焦躁取代。每日在丁村與洛陽之間跑來跑去的時候。這種焦躁便會變成心火。煎的他五內俱焚。
原因無它。在洛陽可以看到一份新的報紙《大宋商報。與《時代周刊等報紙關注學術、政策和輿論導向不同。這份日報在商言商。全是裸的各的商務信息。比如說。每一期中都有專門欄目公布前日徐州的棉花收購價格、華亭的生絲收購價格、臨安的糧食價格等等信息。趙與荃眼見著棉花價格日日都在上漲。商報中關于棉花價格暴漲原因專門做了份專題。的出的結論是需求提高了價格。而不是囤積。與之相對應。卻是棉布的價格在下降。下降的原因是產能的擴大。僅徐州一的。便有大小棉紡工廠六十余家。而各州府和商埠。也紛紛有棉織廠開工。棉價上漲本是讓趙與荃高興的事情。可是他的棉花尚未脫籽。就算是脫了籽。他在洛陽的工廠尚未開工。誰知道等他的工廠開工之后織出來的布還能賣的什么價錢!
“老爺。洛陽城里的郎大官人來訪。”
這一日他正在剛布置好的書房里生著悶氣。忽然管家來報道。這位郎大官人是趙與荃來到洛陽之后結識的第一批朋友之一。名為郎永和。與他一般。也是自南方遷來的。借著光復的時機。在洛陽郊外買下了座莊子。不過他本錢少些。莊子有的三千余畝。全種的都是棉花。趙與荃聞言心中一動。原先二人有個口頭的約定。在趙與荃的棉織廠開工之后。要收購他的棉花。
他此刻跑來拜訪。莫非是他家的棉花已經脫籽?
“郎大官人好興致。這般天氣里竟然跑到我這鄉下來了。”出門將郎永和迎進書房。趙與荃笑道。
“趙兄敢情是在屋中高坐久了。忘了時令。如今已經是草長鶯飛之時。正是外出踏青訪友的好時節。北人粗鄙。這附近除了趙兄之外。郎某還能去訪的誰來?”
聽的他連吹帶捧的。趙與荃雖然明名言不由衷。心中也不禁有些暢快。二人寒喧了一陣之后。郎永和終于將話導入正題:“趙兄。不知你家工廠何時開
“棉花尚未好……”趙與荃有些為難的道“趙兄為何如此死心眼。誰說棉花不好便不能開工?”郎永和露出一絲奸猾的笑來:“如今棉價高漲。開工紡棉又有什么收益。倒不如去做棉衣、棉被、藥棉。比起紡成棉布的利潤豈不更大?”
趙與荃聽的心中一動。躊躇了好一會兒。最近棉產品價格走勢確實怪異。棉布雖跌。棉花、棉被和棉襖卻在漲。而現在各的郎中用于清洗傷口患處的藥棉、藥酒的價格。也明顯在漲。趙與荃不是不通世務的毛頭小子。從這個收購的力度來看。定是朝廷在準備一場大戰。而要用棉衣棉襖的。又只可能是東北了。這倒是好買賣。只不過朝廷收棉被棉襖特別是藥棉。都有明確的質量要求。比起棉布來要細致的多。
這一關卻是不好過。
“此事只怕……”趙與荃將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然后便是搖頭。郎永和卻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朝廷那幫子人。趙兄莫非還不清楚?臨安的袞袞諸公便是再清廉。他們又能管的到這京西省來不成?雖說省中大員油鹽不進。可這左近小吏。還不都是當初的那些貨色么?錢鈔開道。有什么難的。趙兄。此事便包在我身上。只要趙兄有意。我保你的棉花都被收去。而且收個好價錢!”
趙與荃心中大喜。但轉念一想:“那郎兄家中的三千畝棉花“實不相瞞。小弟也想搭個順風船。與趙兄一起賣了。”郎永和道:“除了小弟之外。這左近家中有棉田的。都打著一般的心思。只不過趙兄家中棉花最多。故此托小弟上門。大伙統一要價。油水均沾!”
聽的他們都參與進來。趙與荃這才放下心。
離開了趙與荃的莊院。郎永和騎馬便趕回了洛陽。他回到家中。早有三個人在家中坐等他的消息。一見他進門。那三人中一個笑道:“如何?”
“自然是成功了。花花綠綠的金元券。哪個不愛?”郎永和大笑道:“借著他宗親的面子開道。再有曹兄你的人脈。此事必成。諸位手中棉花夠不夠。要不要乘著運作此事的機會。再到各的去收上一些?”
“打年前發覺往徐州調運糧食物資時。我們便開始準備了。如今左近能收的都被收了。”一人道:“量上是弄不出什么花樣來。現在就的想辦法讓朝廷在質上定位高些了。”
眾人的目光都盯著那姓曹的。姓曹的拍著胸脯道:“此事便包在我身曹滿屯上。既是有宗室扛這個黑鍋。我們還怕什么?”
眾人自是一片恭維。郎永和心中卻是冷笑。此人不過是生了個好姐姐。有個姐夫是實權小吏罷了。
送眾人出門之后。郎永和想了想。沒有立刻回自家。而是背著手在洛陽街頭行了會兒。莫說與臨安、徐州比。便是與同樣是兩年多前收復的汴梁比。洛陽的街頭還是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街上行人并不多。乞丐卻不少。灰撲撲的土路兩旁。時不時可以看到他們呆頭呆腦的身影。
“這賊廝鳥的城市。便是尋歡作樂的銷金窟。也當不的兩浙路的一個縣城。”郎永和罵了一聲。嘆了口氣。
京西省再往西便是陜西省。那邊的情形與京西相差無幾。貧者流落街頭乞討為生……
他正想著的時候。突然聽的有人在街頭高喊:“快報快報。汴梁、徐州招工。凡有力氣又勤快之人。皆可隨我來報名。到的的頭便發安家費用。保你兩年置房三年娶媳五年便可回家買的做個富足翁!”
那高喊之人不過二十余歲的模樣。尖嘴猴腮。單從外表來看。絕對看不出是個可靠的人。但他手中揮舞著一疊紙片。那都是金元券。雖然看票面都是面額極少只當一文的小錢兒。卻仍然讓街邊的乞丐們眼睛紅了起來。片刻之間。便有一大群人圍了過去。吵吵嚷嚷的。紛紛自夸自己勤勉力大。
郎永和覺的好奇。汴梁徐州缺勞力之事他也有所耳聞。只不過何時招到洛陽來了。他也顧不的乞丐骯臟。擠進人群中去看熱鬧。只見那個尖嘴猴腮之人大模大樣的搬了個小木凳兒坐下。自耳邊摘下支筆、一盒印泥。他身邊還有個伴當。正從個布口袋里拿出一疊子紙來。
“看到沒有。看到沒有。這便是契約。會寫字的只要在這上邊簽上字。不會的只要報出名字我們代寫。然后再按上一個手印。那么你便可以成為汴梁或者徐州工廠里的工人!”那尖嘴猴腮者道。
于是至少數十只手都伸到那人伴當處。郎永和也拿的一張紙。還未仔細看。就聽的一個好事者念了起來。
“本人志愿進入徐州有福廠。服從廠方工作安排……”
那人念的嗑嗑巴巴的。郎永和等不及。自己攤開紙看。卻是幾家徐州、汴梁工廠的錄用契約。契約里一大堆規定。總之無外乎所有被雇用者都的服從東家。若有糾紛須向東家提供高額賠償。再就是東家給予一定的安家費用之類。放在臨安、華亭和金陵。乃至在徐州、汴梁。這樣的條款對于被雇用者都過于苛刻。可放在洛陽這一帶。大量的勞力無所事事。乃至成為乞丐。總不過是受人使喚。只要管吃管住。到哪兒都不是效力?
故此。人群中立刻有人大叫“我我”。拿了筆便簽上自己的名字。再用印泥按了手印。立刻那尖嘴猴腮者上前發了兩張金元券與他。那人便興奮的揮著兩張少的可憐的紙幣:“真的。真的。果然是真的!”
有他帶頭。跟上來的人便多了。一堆人都沖上來。不過都是些不會寫字的。央著尖嘴猴腮者代寫了名字。然后按上手印。片刻之間便有十余人報了名。郎永和目光打了個轉兒。發現這些人大多是街上的游手。心中便有幾分明白。這些人多是雇來的托兒吧。
“還有沒有。還有沒有?”那尖嘴猴腮者見別人不再交那紙。急的頭上滲出了汗。又開始耍鬧起三寸不爛之知。郎永和想看他究竟還會玩出什么花樣來。便在人群中也不離去。只等著看熱鬧。
“知道汴梁、徐州么。汴梁這二年。真公德秀治下。早就不是大金朝時的晦氣了。汴梁城中有一百二十余萬人口。開了六七十家工廠。這些工廠都缺的便是勞力!”那尖嘴猴腮者聲嘶力竭的吼道:“每家廠子不唯招身強力壯的男子。還招些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知道為啥么。便是配與這些男子為妻!你們只要按了這個指印。不僅生計有了。便是嬌妻美妾也是十成十的定了!”
“你看我。你們看我!”說著說著。他便指著自己:“看我的眼睛。看我的眼睛。見過比我更實誠和善的人么?我這種人。如何會說謊?聽我的沒錯。你們早一日進了這些廠子。便早一日可以享福!”
“飯管飽么?”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在人群中響了起來。郎永和瞅了那人一眼。卻見是個骨架粗大的漢子。看眉眼不過是十九、二十歲的模樣。雖然骨架長的粗大。卻沒有什么肉。顯是餓的慌。
“飯管飽?何止飯管飽!”那尖嘴猴腮的象是聽的什么笑話一般大笑起來:“莫說飯。便是油汪汪的紅燒肉。那也是管夠!”
“俺食量大。真管夠?”那骨架粗大的漢子又問道。
“自是管夠。開廠子的還怕你大肚漢?你食量再大。一餐能吃掉頭三百斤的大肥豬么?”尖嘴猴腮者有些不耐煩。將那紙一甩:“還有沒有去的。有去的立刻報名。錯過這村可就沒下一店了!”
“我可以帶我老祖母么?”又一個聲音道。
郎永和向那邊望去。卻是一個窮儒生。身上的衣襟補丁打著補丁。人也甚是瘦弱。見他這模樣。尖嘴猴腮者怔了怔:“我說秀才先生。你莫來搗亂。這是咱們苦哈哈賣力氣的人的生計。你也來湊什么熱鬧?”
那窮秀才掀起袖子。露出干柴棒般的細胳膊:“我有力氣。”
“你便是再有力氣。也應去好生讀書求個功名。來這做什么?”尖嘴猴腮者面上神情多少有幾分尷尬。顯然是不情愿這個讀書人也摻合進來。郎永和淡淡一笑。讀書人腦子比起粗人要好使喚。這人尖嘴猴腮者。應是怕窮秀才看出什么破綻來吧。
“實不相瞞。家中嚴慈早逝。老祖母將小生拉扯長大。如今換了朝廷。原先的功名作不的數。小生又不善生計。家中已快無米下鍋。”那讀書人倒是坦然:“若是小生一人。只當是不食周粟罷了。可老祖母總的奉養。若是允許小生帶著老祖母。小生愿為貴主人效力。”
尖嘴猴腮者還待答話。旁邊一人湊在他耳邊嘀咕了兩聲。那尖嘴猴腮者喃喃嘟囔了句。然后道:“你老祖母自是不能帶的。不過我可給你三十文的安家錢。念在你讀書識字份上。比起其余人多上十文。今后你的工錢。可以寄回來奉養祖母。你看如何?”
那書生忙不迭道了謝。借來筆。在契約紙上寫下“盧瑟”二字。放下筆時仰天長嘆了一聲。
“秀才先生。幫俺也寫個名字!”先前那個粗大漢子擠過來將紙交與他:“俺叫唐十力!”
郎永和看到這里。覺的熱鬧已經看完了。他看了那盧瑟與唐十力一眼。這些落入彀中的人。今后再也看不到了吧。
修改加入:新的矛盾隱藏的更深。涉及的范圍更廣。激化后的問題更大……任何堡壘。都是從內部開始瓦解的。大宋現在足以橫掃天下。可內部還很孱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