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六、一朝兵敗如山倒
二七六、一朝兵敗如山倒
便是伊喇布哈自家,也在這狂呼中心神動搖:果真是雷公顯圣么?
難道說天命真在大宋一方,大宋天子圣明到了連天上的神明都直接下凡為之效力的地步?
他掉過頭來,再看天空中的那“云彩”,仔細端詳之后,他面色大變。
在那云彩下面的筐子里,分明有四個人,看他們服飾,應是宋軍無疑!
宋人竟然會騰云駕霧,這讓金國還怎么與之交戰!難道說不是雷公顯圣,而是宋人學會了九天神雷之法?
這仗還能怎么打!
無論是趙與莒還是秦大石,都低估了新生事物對于金國人的沖擊。在宋國,因為報紙的推廣,便是鄉野小村,也總能有幾張報紙流入,村子里識字之人便會就著報紙將外頭的一些新鮮事情講與眾人聽。而且這幾年飛快的變化,讓宋人對于新生事物由畏懼變得好奇起來,特別是專利法的推行之后,不少新的東西如雨后春筍一般出現,報紙上大肆宣揚這些發明為百姓和發明者帶來的各種好處,使得宋國人對新事物已經司空見慣了。
金國人則不然,他們在綠八的鉗制之下,見識少,聽聞寡,莫說就連在大宋也是新鮮事物的飛艇,便是如今東南已是無人不曉的火車,若被他們見了只怕也要當作怪物。
伊喇布哈回過神來時,看到的已經是不可收拾的場景。那些裹挾而來地百姓發了瘋一般開始向后跑,而金兵自己也動搖了。原本該約束他們的軍士跟著亂跑,到處都是丟棄的盔甲與旗幟。
“約束好隊伍,約事好隊伍!”無論那天上地是什么玩意。宋人是不是會九天神雷之法,現在最重要的是約束部隊,不可一潰而散。但是。伊喇布哈雖然全力呼喊,他的親兵也四下去攔截逃散地金兵,可情形太亂,一時之間,哪里管得過來。
待他們好不容易略微安定了人心時,飛艇已經到了他們頭上。
鄭冠群在飛艇上探出腦袋,向下望了望,然后飛快地縮了回來:“媽媽的,老子怕高,往下看頭都是暈的!”
“正校。我也怕高……”隨他來的一個擲彈兵臉色青白,連眼淚都快掉了下來。
“有什么怕的,我們測過,這飛艇氣囊里的氣,足夠支撐到我們降落,除非被人用火點著了……咦,有金兵瞄著我們,看來要射箭,為防萬一,我們要升高些了。抓牢,抓牢!”
霍虬一邊大喊著一邊割掉掛在籃子上的繩索,一大袋用于壓艙的鐵塊落了下去,將幾個目瞪口呆的金兵砸成了肉餅,霍虬向下望了一眼。然后臉色發白:“糟……糟了,我殺人了,怎么辦,我殺人了……”
飛艇上共是四人,二人怕高一人怕殺人,鄭冠群再把目光投向另一人,只見他臉色比誰都精彩,紅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的,見著官長望過來,他苦笑了一下。然后猛地站起。將頭伸出籃筐之外,劇烈地嘔吐起來。
秦大石在望樓上向這邊盯著。最初看到那壓艙地鐵袋子落下時他心中狂喜,但后來發現好一會兒飛艇上竟然再無動靜,不由得低低咒罵起來。現在又見一人對著地面狂嘔,饒是他不動如山,也禁不住變了顏色:“這個鄭冠群,究竟在搞什么鬼,莫非對著下邊噴口水也能殺了金兵?”
噴口水自然是殺不了金兵的,嘔吐也不行,鄭冠群明白這一點,他知道自己肩負將令,就這般回去,免不了要受處罰,故此深吸了口氣,壯著膽子站起來,一手抓著一枚鐵瓜,也不管那許多,對著下邊的人群便扔了過去。
“轟!”
第一擊的效果相當不錯,正炸在一群金兵中,從天而降的鐵瓜手雷,讓這群好不容易才安穩下來的金兵再次慌亂:就算頭上的那云彩不是雷公,可掉下來的鐵瓜照樣能要人性命!
伊喇布哈神情大變,他終于明白這朵“云彩”是來做什么的,他大叫道:“快開炮,快開炮!”
無論如何,都得趕在這云彩將他的火炮炸掉之前,將青龍堡地城門炸開,或者能炸毀一段城墻那就更好了。
只要奪了青龍堡,這天上的怪物便是再厲害,也會失了根基。
雖然后營中的火藥都被炸了,不過運送大炮時金兵還是了部分,聽得伊喇布哈的吩咐,金國的炮兵開始手忙腳亂地裝藥夯實。鄭冠群如今好受了些,在半空中不停地向下扔著鐵瓜,炸得不亦樂乎。霍虬駕著飛艇,也大著膽子向下看,見得下邊金兵被炸得鼠突狼奔,心中既是快意又是不忍。
“轟!”
就在這個時候,金人地火炮響了,他們的運氣相當不錯,第一發炮彈就擊中目標,砸在秦大石所在的望樓邊上,望樓的一角被摧殘,歪歪扭扭地倒了下來。
“參領,快走!”衛兵拉住秦大石喊道。
“不走。”秦大石看了看缺了一角的望樓,不動聲色地道:“他們不可能還打得中。”
“鄭冠群那狗賊究竟在做什么,當了老百姓的家伙還跑回軍中,便是這般不牢靠!”羅安瓊在城中看到望樓被擊中,也憤怒地咆哮道。
金人開炮終于提醒了鄭冠群,他意識到自己應該做的是什么,便向霍虬喊道:“霍虬,去那邊,那些炮上面!”
不等他吩咐,霍虬已經操縱飛艇飛向大炮上空,鄭冠群扔了枚鐵瓜下去,卻偏出有近五米,他罵了一聲。再扔一顆,卻仍然沒有命中。
“沒有,看我的!”霍虬哼了聲。一手穩著飛艇,另一只手又去割壓艙的袋子。片刻之后,那袋子便脫離飛艇向下落去。也不知是他運氣好還是他眼光準,竟然真砸在一門大炮上。雖然袋子里裝地是鐵塊而不是炸彈,可是這百余米地空中落下一塊數十斤地鐵來,與落下一枚炸彈也相差無幾,只聽得轟一聲響,地上火光四濺,那大炮被砸斜在地,而裝著鐵塊地麻袋彈了兩彈,掃倒一大片金兵和騾馬。
“漂亮,我們來比比。看這回誰準!”鄭冠群抓著一枚鐵瓜,另兩名擲彈兵也終于壯起了膽子,三人瞄著另一門大炮,正待扔下,霍虬喊了一聲:“慢著,我也來,我喊一二三,大伙一起放。”
他一邊說一邊再去割掛著地麻袋,隨著他的喊號,三個鐵瓜和一個麻袋同時墜下去。在地面掀起一大塊地煙塵。那門被他們選為目標的大炮,罩在一片煙塵中,想來是不能再用的了。
“咦?”霍虬皺起了眉:“鐵瓜小,麻袋大,我瞧著……為何小的和大的是同時落在地上?”
他是跟著蕭伯朗等人搞研究的。他們這群人,不僅敢動手,更是敢想,趙與莒也鼓勵他們把事物往細處思考。引力之說趙與莒是教過他們的,但兩個不同大小物體是否同時落地,卻是趙與莒不曾說過的。
他原本想要細細思索的,不過戰場之上,哪容他如此,在鄭冠群反復催促之下,他不得不乘著風力尚可的時機。將飛艇駛向另一門大炮上空。飛艇地速度不快。甚至連步兵都未必能追上,但對付金國笨重的大炮卻是正好。故此下邊的金兵便是想要帶著大炮逃跑也難以成行。
這一次鐵瓜炸著金兵的火藥上,殉爆不但將那門大炮炸毀,還將左近的金國士兵盡數炸爛,也將金兵最后的抵抗意愿擊碎了。誰都不希望這個半空中飛著的怪東西來到自己頭頂上,扔下來兩會爆炸的鐵瓜來,因此,金軍完全亂了。
“飛到那,飛到那,那有帥旗……好家伙,逮著大魚了,你瞧那里有個抬頭盯著咱們的家伙么,他邊上的人還在收攏士兵,去給他一下子!”鄭冠群原是個膽大地,見底下一大片金軍都亂了,唯有一隊人馬還算肅整,他們當中還有人似乎在努力收攏亂兵,鄭冠群便改了主意。
“可是軍令讓你炸大炮……”
“扯,若是炸了敵軍主將,豈不更勝過炸上一兩門大炮?”鄭冠群興奮地道:“聽我的,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臨陣應變原是常理!”
他膽子大是慣了的,霍虬看了他一眼,還有些遲疑。鄭冠群沉下臉來:“沒膽子做?老子擔了全責,若誤了事,老子去受軍法,與你沒有干系,如何?”
“誰怕了,誰沒膽子了?”霍虬哼了聲:“你若小看我,信不信我將你從這上頭扔下去!”
他一邊說一邊調整航向,鄭冠群眼見朝著敵軍主帥過去了,心中甚是興奮,也忘了與他爭執。
“大人,快退,那怪物沖咱們來了!”
一個親兵看到飛艇飛來,一手抓著伊喇哈布,情急之中,他也顧不得上下尊卑。伊喇哈布看了他一眼,臉上沒有絲毫血色,只是喃喃地說了聲“完了”。
確實完了,金國原有馮元朗那般的勇士,可在宋人火藥武器前,個人武勇已經完全不值一提。金國好不容易學著宋人造成了大炮,可宋人卻又有了空中飛行的武器。伊喇哈布覺得大金就象是一個精疲力竭地追逐者,好不容易趕上目標的時候,卻發現目標又在前方老遠了。他知道鑄成火炮已經是金國的極限,原本以為這可以拉近與宋國武器上的差距,再憑借出其不意的偷襲、蒙元的相助,就算不能滅掉宋國,至少可以延緩一下金國衰亡之勢,然而,這兩日的青龍堡之戰,讓他這最后的幻想也破滅了。那親兵見他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也不管許多,起身躍上他的馬,在背后奪過韁繩,拍馬便走。他護著伊喇哈布一走,原本還努力保持秩序的親兵隊便也順勢退了下去。唯一約束金兵潰敗地力量也消失了。金兵地撤退象退潮一般干凈,鄭冠群在半空中看著這一幕,不住地罵著霍虬:“便是你遲疑。到手的功勞也叫你放跑了!”
金兵三面圍城,原是打著圍三闕一地把戲,西城處一潰。其余諸面自然跟著潰敗下去。秦大石在城中見著這一幕,抓著旗幟正要舉起,城中地羅安瓊極是興奮,知道輪得自己出場,但秦大石又將旗幟收了回來。
“不成,金人此次攻城過于有恃無恐,怕不僅是有炮那么簡單,他們起初想引我出城交戰,攻城時圍三闕一,都是因為他們認為野戰有更大的把握。他們野戰定然還有埋伏,或者是一支精銳騎兵……”他心中暗暗想,打消了派羅安瓊出去追擊的念頭,反正獲得了勝利,金軍不退下去整休個兩日,便再也無力攻城,“茍能制侵凌,豈在多殺傷”,若是想與金人大戰,徐州城下還有地是機會。
羅安瓊眼睜睜見他又將令旗收起。憤憤然一揮手,他知道秦大石看似老實,實際上比誰都固執,故此也不去找秦大石理論,自馬上跳了下來。尋了處干凈些的地方躺下便睡了。他到現在也支撐了兩日一夜,早就疲憊至極,這一躺下,片刻后便是鼾聲如雷。
就在青龍堡外,一處緩坡上,孛魯在馬上昂首而顧。潰逃下來的金兵讓他面露不屑之色。
“這便是號稱金國精銳的將士?”孛魯之后一個蒙胡年輕貴戚不屑地道:“以數萬之眾攻萬人之城,竟然潰敗如斯!”
孛魯回頭望了他一眼,目光冷冽如冰:“成吉思汗以十五萬之眾攻二萬人的城寨,同樣潰敗如斯!”
若是漢將如此說來,那蒙胡貴戚必然要咆哮反目。但孛魯不唯位高權重。本身也如他父親木華黎一般是蒙元宿將,他這話說得那貴戚只是面紅耳赤。雖然還不服氣,卻不敢再說什么了。
“看來宋軍謹慎,并未出城追殺,算是他們又勝一著。”等了好一會兒,見連行動不便的傷卒如今都被架了來,孛魯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金人如此大敗,宋將兀自不出,若不是他膽小如鼠,那便是一個極為難纏的人物……對此人,激之挑之亂其耳目惑其心智,這些招數只怕都不會有用……”
“太師說得是,此人若是龜縮不出,只怕便是換了我們去攻城,也只能望城興嘆。”嚴實同樣嘆息道。
“遣人去金軍營中,責備他們未能如約攻下青龍堡,還妄殺我大元使者。”孛魯目光閃過一絲狠厲:“那個伊喇布哈不能留了,借著金國之刀殺之,想來今后金將再處置與我大元關系之時,便會謹慎一二了。”
孛魯并不認為金國的先鋒元帥伊喇布哈無能,相反,在現在這種情形下,仍然敢殺死自己派去的使者,還拿兩國關系來威脅自己,足以證明他頗具政治才智。這樣的人有了與宋國交戰地實際體會,只怕立刻會轉為親宋派,而且他對大元的警惕性,也不利于今后大元干涉金國事務,故此,孛魯遣使者去金營,與其說是責備,倒不如說是火上加油,讓金國不得不處死伊喇布哈來結好大元。
見宋軍確實不肯出城追擊,甚至連偵騎都不曾派出,孛魯只得下令蒙元部隊跟著金軍之后后撤。金軍的攻城器械,除了火炮外他都見到過,擁有這許多器械的金軍都攻不下青龍堡,孛魯并不認為憑借自己的騎兵便可以奪下青龍堡,他也不愿意在正式攻入宋國富庶之地前使得自己的將士受到太大的損失。
金軍收攏潰兵、整頓士氣,足足花費了三日時間,這三日里金國的細作前往青龍堡偵察時,卻發現堡上旗幟鮮明人影幢幢,時不時傳出金鼓操演之聲,經夜亦不絕,可第四日金軍再度攻青龍堡時,才發覺所謂不停巡邏的人影不過是綁在驢身上的草人,而金鼓操演之聲則是被縛在鼓上地羊不停踏在鼓面之上。原本駐使在這里的宋軍盡數撤離,那些威力巨大的火炮盡數被破壞。
青龍堡成了一座徹底的空城,金人與蒙胡都什么也沒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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