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八、三士二桃穩如山
二六八、三士二桃穩如山
“三不戰”秦大石之名,隨著戰后此事的報道而傳遍大宋。
這也是兵法之道:敵情詭異不可草率與之戰,敵一意接戰不可遂其心意與之戰,我軍目的達到便不必要與之戰。
金兵在城外挑釁許久,見城中始終不為所動,甚至連聲音都沒有,他們沒有千里鏡,對城上的情形看不真切,若不是見著有宋軍走動,簡直要以為這城頭之上立著的都是木胎泥塑了。
他們目的未能達到,眼見著時間到了正午,雖然心有不甘,卻只有暫時收兵扎營,埋鍋造飯。
秦大石瞇著眼睛看了敵營一會兒,這個營寨扎得非常馬虎,與其說是營寨,還不如說是一堆爛布卷成的帳篷外頭插上一圈樹枝,那些被裹挾來的百姓,連爛布帳篷也沒有,便這樣散亂地在兩軍陣前,或坐或躺毫無軍紀可言。羅安瓊看得又是眼饞,這樣的營寨,根本經不起他的突擊,但想到方才秦大石不肯開戰的神情,他懶得去碰這個冷臉,只能強按捺住心中的渴望,將頭又扭向另一邊。
心中盤算了會兒,秦大石回頭問道:“青龍堡里有投石車么?”
因為火炮的緣故,投石車這過去攻守雙方的重要器械對于宋國來說已經不再是那么重要了,故此秦大石都幾乎將之忽略,只是穩穩記得還有幾架投石車在。當得到肯定回答之后,秦大石點了點頭,用力嗅了嗅,因為刮的是西北風,故此可以嗅到金人營寨中傳來的味道,那是糟米的香味,雖然聞起來與好米沒有兩樣,實際上吃起來口感卻是極差的。而且除了米香味外,沒有絲毫肉香,證明這支金人部隊的吃食。實在算不得好。
“將那幾架投石機都搬上城頭,來五十個大嗓門的幫我喊。”秦大石面色平靜地說道。
金國人折騰了一上午,宋人卻沒有絲毫反應,這讓他們非常沮喪,他們自己知道自己的任務,引得宋人來攻。他們拼命逃散,然后便可以回家繼續種田了。但是宋人不上當,也就意味著他們必須在這危險的兩軍陣前多呆半天,若是下午宋人還是不上當,那或許還要熬到明天。
他們并不知道,金國主將伊喇布哈已經決定,若是宋軍仍不上當出城,當夜便要驅這些百姓攻城,在伊喇布哈看來。這些百姓全部戰死的話,也差不多可以消耗掉宋國可怕地大炮,他們的尸體還可以用來填平壕溝。鋪平城墻。
對于伊喇布哈來說,這些百姓是純粹的消耗品,留著還浪費糧食,倒不如以之為送死之卒。為著他們晚上攻城時有氣力,這午飯和晚飯倒不能省,反正也只是兩頓罷了。然而就在這時,青龍堡城墻上有了異城,數十名宋軍來到西城處,開始大聲呼喝。因為是逆風的緣故。他們的喝聲傳得并不遠,金人只是隱約聽見。
“宋人在喊什么?”一個金兵向同伴問道。
“聽得不清楚……這些宋狗。傳聞說他們日日都有鴨蛋吃。每七日還有一頓紅燒肉。為何喊起話來還是這番有氣無力?”另一個金兵道。
“這并非傳聞。我倒是親見過。當初曾有幸隨一個富商去過宋國。就到了徐州。親眼見宋人衣食……唉。若不是家中老娘。我如何肯回金國。早在宋國尋了個生路。”另一人嘆息道:“休說什么金狗宋狗。一百年前。咱們全是宋人。”
“都噤聲。我聽得了。好象是說什么賜肉?”另一金人道。
眾人都屏住呼吸。總算風小了些。聽得城頭那邊傳來地聲音:“大宋天子賜天下百姓肉。凡我大宋子民皆有。且來拿吧!”
這喊聲沒頭沒腦。金人都是覺得莫明其妙。正這時。便見得青龍堡上升起一面大旗。緊接著幾個黑點從城上被拋出來。黑點拋得不遠。也就拋出了兩百余步。還不到一里。過了會兒。大約是城中又較正了一下。再次拋出幾黑點。這次遠得多了。足有近兩里。在兩軍之間轟然落下。碎成無數塊。
“那是何物?”金人奇道。
他們是臨時抓來地,原本沒有什么軍紀,只要不潰散,身后的金國戰兵也不管,便有兩個膽大的向前摸了過去,離得百步的時候,兩人都嗅到一股香氣,驚得對望了一眼。
“肉!”二人都是大叫著向前沖去。
無怪乎他們如此,在金國當百姓,莫要說吃肉,便是吃飯,一天也只有一頓。青龍堡中拋出的竟然是陶罐,陶罐里裝的是紅燒肉罐頭,落在地上都碎了開來,因為里面加了諸多南洋香料的緣故,雖然隔著老遠,那香味還是撲鼻而來,對于可能有年余乃至數年不知肉味的金人來說,這卻是無比的誘惑。
他二人這一沖,后邊地金人便也跟了去,城中接二連三地拋出陶罐來,在這距離里,宋軍喊話的聲音清楚可聞:“大宋天子賜天下百姓肉,食之者便為大宋之人,為何要替金虜賣命,快快投奔過來,保管天天有肉!”
金國百姓在陣站爭肉搶成一團,哪里管得城上喊的是什么話,可他們后邊地金國將領卻不然,裹脅這許多百姓來,原本心中頗有些猶豫,如今見這些百姓為了爭肉而失去控制,剛要令金兵前去制止,卻聽得這般的喊話。
“回來,令他們回來,若不回來,軍法處置!”便有金將下令道。
有金國士兵上去用兵器抽打那些搶著將油汪汪的肉往嘴里塞的百姓,可是金國士兵雖然勉強能裹腹,可與百姓一般,肉也不是時常能吃到的,打著打著,便成了搶百姓之肉了。百姓也不干,立刻亂成一團,而城中不斷拋出的陶罐,讓這種爭端根本無法平息下來。
若說最初這還只是零碎的沖突,隨著越來越多的百姓與士兵加入搶肉的行列中來。這種沖突很快便變成了裸地殺戮。一個金國百姓才搶得一塊肉,還未塞入自己嘴中,便被身邊同伴一刀刺死,那同伴怪笑著將肉送入口中,還在品嘗著這宋國紅燒肉的滋味,胸口一痛。便見著一根長矛的矛尖從自己胸前透了過來。
這種混亂一產生便無法扼制,人最原始地食欲被油汪汪的紅燒肉激了出來,宋軍無一兵一卒出城,而金兵前鋒已經亂作一團。金國將領還可以自制,卻無法控制住自己的部下,很快,紅了眼的百姓和士兵把廝殺從為了爭奪肉變成了純粹的相互仇恨,亂戰蔓延到整個金軍前部。
青龍堡城頭之上,羅安瓊目瞪口呆。看了城下的慘烈廝殺。他咽了一下喉結,看了看秦大石,秦大石仍是那副憨實地模樣。感覺到他望過來,還沖著他笑了笑。這一笑,只笑得羅安瓊向后退了兩步,恨不得離秦大石更遠一些。
兩軍陣前廝殺他不怕,血雨腥風他不怕,可是用幾十罐紅燒肉便攪得數萬敵軍自相殘殺,他如何能不怕!
這是秦大石在“三不戰將軍”之后的第二個綽號:“人肉罐頭”。
不過金兵的混亂并未持續太久,在最初的暴虐渲瀉出來之后,無論是金國的將領還是士兵都反應過來。那些裹挾來的百姓當面對的是有紀律而非各自為戰的士兵時,為奪取食物而鼓起來的可憐勇氣立刻就消散了。半個鐘點之后,金人拔營,開始后退,在原先地營地之前,留下地只有幾百具尸體。
這其中有渾亂中被殺的,也有事后被處死地。
秦大石微微松了口氣,上午雖然兩軍并未接陣,但主將間的心志與智謀較量。卻已經開始了。
他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答,金人為何想要誘他出城,哪怕只是誘得他的騎兵出城也好?難道說金人真的那么有信心,便能在野戰中擊敗他么。
雖然他在青龍堡的兵力不多,還不到萬人,可論及士氣與軍卒素質,金兵拍馬也趕不上近衛軍。金軍將領不是傻子,應該知道這一點,除非他們還在后邊埋伏了大量人馬。否則根本不可能重創近衛軍。
秦大石不是神仙。故此猜不出金人有什么埋伏,但他只知道一點。那便是任你千變萬化,我只穩守不攻。有此一點,便令金人變化多端的誘敵之策無從施展了。
這是秦大石的今天得到的第三個綽號:“不動泰山石”。
就在青龍堡前,近衛軍與金兵打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奇怪交鋒戰之時,臨安城里,趙與莒抱著下巴,目光在軍事參贊署地武臣們身上瞄來瞄去。
他心中多少有些失望,這個按照后世參謀制度建成的新軍事機構,在它第一次遇到戰爭時,顯得笨拙而沒有秩序。趙與莒自己明白,自己并不算是知兵之人,特別是隨著戰爭的發展,他那紙上談兵的兩下子,教教少年們理論課還勉為其難,真正面對戰爭時,遠遠比不過這些在戰場上廝殺出來的漢子,甚至比不過他上過戰場的學生李鄴。設立這個軍事參贊署,多少也是彌補他這方面的缺陷,可是軍事參贊署制定出的第一次戰略安排,便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漏洞,只考慮蒙胡與金人分兵夾擊,卻不曾考慮蒙胡與金人合兵一處共同攻擊徐州地事情。
這個疏漏不會對全局造成影響,卻足以讓他從一場完勝變成一場慘勝。
崔與之與葛洪都是知曉些兵事的,他二人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面色沉郁,雙雙在掛在墻上的巨大軍事地圖前反復觀看,查看自己這方的兵力部署,討論如何調兵增援徐州。
若只是單獨面對金國,自然不需要增援,可蒙胡玩上這一手,就讓人有些懷疑徐州能否堅守得住了,增援是必須的。可這又出現了第二個問題,若敵人以金國兵為正兵攻城,以蒙胡為奇兵斷援,這增援之兵未進徐州之前可是無險可守的,也不知道何時、何處會與蒙胡相遇,若是野戰相遇,能否擊破野狼般來去如風的蒙胡,同樣沒有人有把握。
調楚州軍區的真德秀倒是最近。只是他兵力雖多,戰力卻不強,特別是這幾年都過地是太平日子,只在臺莊大戰時做了些趕兔子地活兒,缺乏戰斗經驗,真德秀本人也不以武韜見長。若是有所閃失,反而使得長江前的最后一道屏障消失了。
調忠義軍,忠義軍地情形只比楚州軍區略好些,雖然號稱三十萬,實際上有戰斗力的還不足十萬,守著大名莊與史天澤對峙尚可,若是調回來,史天澤乘機南下尾隨,途中又被蒙胡截住。那么這支縱橫京東多年地部隊,只怕就要成為歷史陳跡了。
臨安軍區不必說了,那是總預備隊。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下才出動的,除非蒙胡打到了長江邊上,否則根本不可能動用。
荊襄軍區有戰力有余力,但可慮的卻是路途嫌遠了些,它這個時候最正確的方式,不是去援助徐州,而是乘機過秦嶺,攻掠南陽,逼向洛陽。威脅汴梁。
漢中軍區太遠,而且金國既是與蒙胡勾結,難保夏國有沒有插上一腿,以夏國同金國的關系,乘機南下窺探漢中和蜀地地可能性極大,這樣漢中軍區就面臨著金國和夏國的兩路威脅,只能憑借地利守之。
趙與莒看來看去,正待說話的時候,李鄴突然道:“啟奏陛下。臣等有一策!”
方才李鄴與李云睿、孟珙、扈世達、李一撾五人聚在一起商量了好一會兒,如今終于拿出了結果。趙與莒示意他說出來,朝中的宿將們也都又是嫉妒又羨慕地望著這個小子,畢竟這小子立下了國朝少有的武勛,而今又奇思妙謀不斷。
“這是景文想出來的。”李鄴說了一句,看了趙與莒一眼,趙與莒示意還是由他說,他才指著臨安道:“如今我們不是無兵可調,關鍵是時間。無論是調荊襄軍區還是兩淮軍區的兵將。都需要時間。臣等方才托參贊署的參贊們算過,調兵所需時間最短的是這里。”
他指地地方卻是大名府。
論及遠近。大名府算是除漢中外最遠的了,從這調忠義軍,消息也只會比漢中快點傳到罷了。若不是李鄴戰功赫赫,只怕立刻要被人喝斥了,趙與莒卻揚了揚眉,淡淡地催促道:“繼續說。”
“自臨安乘列車去華亭,再從華亭乘最快的蒸汽船趕往河北東路,于此地上岸換馬,三日夜后,陛下御旨可達大名府。陛下不用調忠義軍,只調前些時日暗中運往大名地三千近衛軍老兵與六千忠衛軍回援即可。”李鄴指著大名府東南的陽谷,趙與莒明白他的意思,那三千近衛軍與六千忠衛軍,特別是三千近衛軍是回流求換裝整編過的最精銳部隊,原本是留在陽谷準備給蒙胡一個“驚喜”的,現在只能動用他們了。
“臣等計算過,若是現在派出欽使,七日后這九千人便可到徐州。”李鄴又補充道。
“七日……”
趙與莒抱著手,面色平靜,這個時間不算長,七天而矣,這九千人雖是不多,可那三千流求整訓換裝后的近衛軍卻是這個時代最強悍的軍隊,他們在守城時完全可以抵三萬乃至更多人使用。
“李鄴,朕命你為欽使,立刻去華亭,調江南制造局任意一條……不,為萬一起見,調二條快船趕往河北東路。”趙與莒想到此處下令道。
“是!”
“孟珙,朕命你為欽使,立刻去襄陽,傳朕旨意,即刻北進南陽,你便留在軍中效力。”
“是!”
“扈世達,朕命你為欽使前往楚州,令真德秀守住淮西,接應徐州,不可輕舉妄動。”
“是!”
隨著趙與莒一聲聲令下,接到命令的李鄴、孟珙、扈世達都是眉飛色舞,只有李云睿頗有些悻悻然。
身邊近衛軍兩大參領,他竟然從未親自指揮過作戰,這實在是他的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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