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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調教權奸入吾彀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一三九、調教權奸入吾彀

  臨安“群英會”如今也算是這行在一處名樓了,不唯此處酒佳菜香,更是因為傳說這“群英會”的匾額竟是當今天子貧微之時所書,天子在沂府潛邸之時,便極喜愛“群英會”的佳釀與美味。


  此事雖說并無證據,但同樣也沒有誰會出來否認。一時之間,“群英會”東家霍重城,也成了臨安城一個風云人物,加上他為人一向四海,無論是丞相史彌遠府里的門客管家,還是國子監里窮得只剩下件儒衫的太學生,販夫走卒市井之徒,無有不交者,故此便是一些小吏見也他,得會客客氣氣地拱手招呼,不以商賈之流視之。


  干萬昕在尚未得意之前,便與霍重城交好,當初他來“群英會”宴客,每一次霍重城都極給面子地直接免了他的費用,還多給他添置些菜肴。故此,他與霍重城也是稱兄道弟,二人甚是隨意。


  “干兄,你要的流求五糧液!”霍重城將一整瓶流求酒放在他的面前:“多日不曾見著你了,還以為你把我這小弟忘了。”


  “如何會忘了你,你可是天子總角之交!”干萬昕笑道:“旁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么,便是現在,天子還時常令鄭文叔來你處!我聽史相公說了,若不是朝中那些迂闊之輩,天子少不得微服出來,尋你這故舊耍子!”


  霍重城嘿嘿一笑。也不否認,他未成接干萬昕地口,朝中之事。他必須避嫌。故此他轉了話題問道:“今日你是獨酌還是宴客?”


  “一個人哪能吃喝這許多,你霍廣梁當世巨富,自是舍得,我不過一清貧門客,哪有如此許多的錢鈔?”干萬昕似笑非笑地道。


  “你這話如何說的!”霍重城憤然道:“干萬昕,我是何等人也你不知曉?若是為了賺錢,我才不開這勞什子地群英會,無非是想多結交些朋友罷了。你干萬昕在我處。我可曾慢待過?”


  這話讓干萬昕臉上微紅,他小氣慣了的,便是一丁點兒便宜也要占,方才用言語擠兌霍重城,便是想著他又免了這一桌酒席的錢鈔。如今見霍重城發怒,他也不好多說,若是放在旁人身上,他自然會尋個由頭發作,便是不讓霍重城破家,也得讓他大出一回血。但霍重城身份微妙。他又有些不敢。


  畢竟這可是一位能上達天聽的人物,真翻了臉,史相公會為了他這一個門客去與天子為難?

  “霍廣梁你發什么怒,不過是玩笑罷了。”他有些訕訕地道。


  “你還不知我為何發怒啊,我是因為你干萬昕不將我霍廣梁當作朋友!”霍重城拍了拍桌子,冷笑道:“便是請人到我這請一席酒宴罷了,當我霍廣梁是朋友,便不該提錢鈔之事!”


  干萬昕先是一愣,接著轉怒為喜:“是我不是,是我不是。霍賢弟,愚兄干了這杯,算是向你陪罪。”


  “這還差不多。”霍重城算是被流求酒養出來了,五錢的小瓷杯子。一仰而盡,然后便要走開。


  正這時,一群年青人上了樓,干萬昕見著其中一個,不禁暗自皺了一下眉頭。


  “聽聞這群英會有流求特產,其余地方便是萬金出價也買不來的,今日我請諸位來嘗嘗。”那人大聲說話,仿佛生怕這酒樓之上眾人聽不清一般。


  “我去招呼客人。干兄。你且稍候。”


  霍重城同樣見著那人,與干萬昕不同。他心中倒是一喜,這事情也湊得巧,倒免得他遣人去辦此事了。


  那人身材五短,看上去有些眉眼溜溜,留著三縷鼠須,嗓門卻極大。若是脫下那身儒服,搭上一塊抹布,那便活脫脫一店小二模樣了。干萬昕與霍重城卻是知道,此人為如今國子監太學諸生中領袖人物,姓謝,名岳,字安仁。


  “謝安仁,你這一向可少來!”霍重城迎上去笑道:“你也說要請客?先把欠我的酒菜錢結了再說!”


  那謝岳一愣,他旁邊的諸生都露出瞧好戲地微笑,他自家都毫不尷尬,挺胸道:“霍廣梁,自然是我請客,不過先記在帳上,過些時日我一塊兒與你。”


  干萬昕聽得心中一動,這謝岳便是他報與史彌遠聽的在國子監中上竄下跳,意欲為濟王之事奔走呼號的諸生之一。這人喜任俠好交游,與霍重城認識倒是不足為奇,只是他們此時跑到“群英會”來做甚!


  想到這里,他暗暗向后縮了縮,盡可能不讓這群人看著自己。


  霍重城將這群太學生引到他隔壁一間,等他回來時,干萬昕沉吟子一會道:“廣梁,過會兒會有一個叫梁成大的,你勿要聲張,引他來進我便是。”


  “干兄只管放心,我霍廣梁做事自有分寸。”霍重城一笑告辭下去。待霍重城一走,干萬昕立刻將這雅間木門關了,將耳朵貼在墻壁上聽起來。


  “那人果真如此說了?”隔壁傳來一人的聲音道。


  “我謝安仁還騙你不成!”謝岳的大嗓門響起。


  干萬昕心中有些懊惱,那人是誰,那人說了甚么,這兩個最重要的問題他卻不曾聽到。


  “濟王蒙難,實非官家之過,盡是史賊所為!”另一個聲音也響了起來,干萬昕凝神而思,卻想不到此人是誰,方才他只注意到謝岳,這人似乎有些不顯山露水。


  他自然不會認識這個人,這人并非太學生,卻與太學諸生中幾個首領極熟。


  “正是。正是!”那邊又有太學生應道。


  “我等身荷國恩,有陳少陽、歐陽德明這先賢在前,又有華子西這同儕激勵。必得為國除此奸賊!”


  “然則老賊竊踞朝堂多年,又援引奸邪相助,倉促行事,華子西便是我輩之鑒!”那個人地聲音又響了起來。


  太學生們議論紛紛,然而這時,店小二送上菜肴美酒,干萬昕原本聽得入神,此刻便是心癢難熬。他雖被史彌遠委以重任。但他自家卻知,史彌遠對死鬼秦天錫遠比他信重。在他想來,秦天錫除去狠辣之外,別無所長,不過僥幸給他救了史彌遠二次,故此才總得史彌遠掛念。若是能自這些太學生處順藤摸瓜,將他們背后之人掏出來,史彌遠必然對他刮目相看!


  他又聽了好一會兒,卻是一片勸酒大嚼之聲,干萬昕哼了一聲。心中暗罵道:“這幫子窮措大,為何卻不言語了?”


  正暗罵間,雅間外門被人輕輕敲了聲,他去拉開一看,霍重城引著梁成大站在門前。一見著他,梁成大便滿面堆笑,正欲說話之時,干萬昕心中一動,忙把他拉進來,又將門關上。將霍重城隔在了外頭。


  霍重城唇跡掠過一絲冷笑,這絲笑容稍縱即逝,他行了幾步,來到那些太學生所在的雅間。


  “謝安仁。你還不曾介紹這些俊杰與我認識。”他一進去便嚷道:“須得罰酒三杯!”


  “三杯便三杯!”那謝岳見他來了大喜:“不過,你莫小氣,將你這群英會里的流求土產拿出些來,我早就聽說了,便是官家也愛你這地流求土產!”


  “過會兒自有一盤花生奉上,此物在流求又稱長壽果,卻是稀罕之物。”霍重城一邊說一邊擺動手臂,象是做出一個不經意的動作。可太學生中一人會意的微微點頭。然后霍重城自桌上拿了個杯子,舉起來轉了一圈:“在下姓霍。名重城,字廣梁,是這謝安仁的債主,若有失禮之處,諸位莫要見怪。”


  “早聽得霍廣梁賽孟嘗之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聽他說得有趣,眾人都笑了起來,紛紛通名見禮之后,有一人道:“只是謝安仁的債主,咱們在此諸人,只怕個個都是他的債主了。”


  眾人又是大笑,那謝岳也不著惱,他家境貧寒,為人卻極是豪闊,故此身上常有欠債,有太學生曾戲云他是“杯中酒常滿身上債不空”。


  霍重城轉身出去之后,那個見了他手勢的人道:“謝安仁,先關了門,酒菜咱們過會待那長壽果上來了再吃,說正事要緊。”


  最靠門的太學生立刻將門掩住,因為雅間中都亮著馬燈地緣故,里頭倒不嫌太暗。


  一直在偷聽的干萬昕心中大喜,而那個梁成大起先莫明其妙,但旋即明白,也貼在墻壁上聽著。


  他在京待職,平日里少不得周游諸方,為了邀名,也曾參加過不少次太學生地聚會,只是并不投機,故此往來得便少了。他與干萬昕一般,也認識謝岳,別的人一個都不識。


  過了會兒,只聽得謝岳又道:“我都說過了,此番與華子西上回不同,華子西職低望微,又無當朝大員相助,草率行事,難得成功。而此番不唯有那位皇親國戚相助,便是史賊一黨中,也有不憤其做為者,意欲反戈一擊!諸位只管瞧著,到時有風聲出來,便一起赴闕上書,便是不斬老賊,也須得遠貶放逐,免得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干萬昕先聽得“皇親國戚”時,已是滿心歡喜,待再聽得“史賊一黨”,更是熱血。他還待再聽,卻又聽到隔壁敲門之聲,接著又聞得霍重城的笑聲:“諸位,這便是長壽果了。”


  聽得隔壁又換作咀嚼聲,干萬昕心中暗恨,他還從未如此討厭過霍重城。


  待霍重城離開后,那些窮措大卻不再談正事了,都交口稱贊那長壽果香脆甜粉,唇齒留芳,有兩人便開始作詩吟誦,聽得干萬昕只覺腥臭難耐。


  “干兄,這些賊廝如此狂悖,何不一舉擒之?”梁成大也是又驚又怒的神情。


  “今日出來未曾帶得人手。”干萬昕冷笑了聲:“況且空口無憑,他們都是太學諸生,便是拿了,也不過斥責一番……”


  他心中還有話未曾說出來,拿了這些小魚小蝦算得什么本領,順藤摸瓜抓住他們身后之人,那才是真正功勞!

  本來自秦天錫遇刺之后,他們外出便會多帶人手,只是今日在臨安城之中,而且他又是邀梁成大來索賄,自是人越少越好,故此只帶了兩個隨從,還將他們都留在外頭。


  他尋思許久,自己雖說不如秦天錫那般知名,但只怕這些太學生中也有識得自己地,可這梁成大卻還無人知曉他投靠了史相公,若是令他去打探消息,或者能得出幕后之人是誰來。


  他正想對梁成大說出此策,但念頭一轉,他道:“梁兄,若是有暇,與我去見史相公,將方才聽到之語,說與相公聽如何?”


  這一瞬間,他心中已經盤算好了,回到史彌遠處,自然不會說自己要向梁成大索賄,故此兩人在群英會相聚,只會說是有人向自己密報那謝岳意圖在群英會謀劃不軌,自己為防打草驚蛇,便邀了梁成大為掩護,親身涉險,到這群英會來竊聽。如此一來,自己頭功已得,卻不會有任何風險,豈不是上上之策!

  干萬昕自然不曾向梁成大細說自家打算,只是問他愿不愿見史相公,那梁成大拼了臉皮不要,諂事他一介門客,原本便是借著他的路,搭上史彌遠這當朝權相,聞言之后大喜,滿口子應承下來。


  史彌遠在相府中聽得干萬昕回報之后皺緊了眉頭,他卻與干萬昕不同,他問了干萬昕幾遍,確認無人知曉他在群英會邀請梁成大之后才放下心來。


  “皇親國戚?史黨中人?”他袖著手在書房中轉了兩圈,只覺得胸悶氣喘,不得不又坐了下去。


  很明顯,如今朝堂之上,只有三股勢力,一股是最大的,也就是他史彌遠這一派。一股名聲最好,便是真德秀、魏了翁這批所謂宿儒。還有一批看似最小,卻最為根深蒂固的,便是外戚楊氏一派。三國之時,魏強,故此吳蜀結盟攻魏,如今他史黨強,另兩邊自然是結盟攻史了。


  換了他,也會這么做。


  “哼哼,楊家,不過仗著有太后在,如今天子方登帝位,太后垂簾聽政,故此楊家起了異心……”史彌遠心念電轉:“楊石英武有膽識,前些時日秦天錫之事,便隱隱象是他做出來地,先斷我耳目,再密謀串聯,果然好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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