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季影時薑(2)
天花板的燈光晃得她頭昏腦漲,空氣漂浮著淺淡的消毒水味。時薑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回想著人生中的各種第一次。
第一次撞見季影手足無措,半夜把自己送進醫院的樣子,第一次診斷出懷孕,也是第一次懷揣著一種驚大於喜的心情躺在病床上,等待冷冰冰的檢查儀器啟動。
儀器的接觸頭塗上了滑膩濕潤的液體,接觸到皮膚,冷得她激起一陣寒意。
雖然覺得自己不應該過分矯情,但有一瞬間,時薑還是陷入了一種莫名的迷茫的怔忡。
儀器的顯示器黑溜溜的,醫生介紹說那是胎心。她看不出來,隻覺得一團黑。
蘇婉晴進來時,正好撞見了時薑放空的神色。
“躺著做檢查呢?”她聲線溫柔,探進來半個頭。
時薑循聲瞧過去,視線逐漸聚焦於中。聲如清冽的泉,柔柔地喚了聲:“媽。”
宛如狐狸的眸瞳被水洗過了般,晶瑩透亮。在旁給她做檢查的醫生哪怕閱人無數,都不由得感慨著,這是一副難能可貴的美人皮相。
診室來了個熟人,醫生莞爾打著招呼:“蘇女士,您親自過來了?”
“對,半夜收到消息說上醫院了,嚇得我覺都沒敢睡。心裏掛記著。”蘇婉晴看起來跟她很是熱絡,人也熟門熟路地坐到時薑的旁邊。
女人纖細無骨的手被她攥起,放在自己的掌心。時薑體寒,手常年捂不熱,尤其是這般驚心動魄的夜裏,一驚一喜,整隻手都透心的涼。
好在有蘇婉晴這位專治冰美人的小火山,手心溫熱陣陣,無聲無言捂了好一會兒。
趁著醫生中途出去拿東西,她趁機俯身,快速又小聲,介紹這位半夜被請出山的醫生,“C城數一數二的婦產科權威專家,桑蘭。有她在,這些小情況咱們就別擔心。能保住,信醫生的就好。”
時薑Get到了重點,語氣略顯訝異,“桑蘭?”
“對,就是小桑芷的姑姑。”
時薑見過桑芷一兩次,在一些重要的季家家族聚會。
也聽過桑家在C城的名望。
桑家世代都從醫,是一個正統的醫藥世家,每一個科室都幾乎有桑家人在領頭。區區一個婦產科就出了好幾位聲名遠揚的專家。其中就有這一位桑蘭,桑專家。
據說掛號都是需要提前半個月去蹲,一經放出,三分鍾內即空。現如今竟然在這半夜三更看到人家專門為自己問診的服務,她很難想象季影怎麽開這個口。
而且,偏偏是這種胚胎著床不穩出血的情況,啊,時薑隻想原地睡著,躲過這個尷尬的局麵。
蘇婉晴的洞察力很強,看出了她的難為情。
於是本著緩解心情的目的,順嘴一提,“以前我也出現過這種情況,但是呢,臉皮厚點就好了。千錯萬錯都是男人的錯。”
可能是她說得太過於大義凜然,時薑被戳中了莫名的萌點,勾了唇笑著,“對,都是男人的鍋。”
事實證明,增進女人之間感情的方法之一,就是同仇敵愾視男人如猛獸。
蘇婉晴作為長輩,一方麵以過來人的經驗跟時薑講一些孕期需要注意的問題,但另一方麵也將季影從頭到尾,由裏到外鞭笞了頓。
鞭笞得好不解氣。
季影在走廊外等著,隻覺脊背陰寒陣陣。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自家老母親出來,卻見她一雙桃花眼染了少許的紅。
“阿薑情況怎麽樣?”他比誰都緊張,特別是看到蘇婉晴這個狀態,心髒都已經跳到了嗓子眼。
“真是可惜。”
蘇婉晴長籲短歎,老半天來就是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正想耳提麵命一陣,卻見大包子似乎沒什麽耐心,等不及她開口,徑直過去診室。
走路帶風,每一個步子都踩得實在。
“阿薑。”隔離簾外傳進來的聲音,焦灼中盡含關心。
“在外等著。”時薑這一會兒正在穿衣服。
一心二用之際,下達了理直氣壯的命令,儼然沒有剛才小女人的柔弱。季影在家庭的地位,可見一斑。
她話說出口,才反應過來此時診室還有個外人。神色難得顯出一絲羞赧,抿著唇道:“見笑了。”
桑蘭沒表現出太訝異的神色。
她跟季家打過不少交道,見過蘇婉晴潑辣的陣勢。相較之下,時薑這一本性暴露算是小巫見大巫。
不過按著這發展的趨勢,季家男人地位低下的局麵,短時間內,至少在季影這一代都沒有一個很好的改善情況。
“可以節製,但不一定百分百禁止。適當的運動是允許的。”她話說得非常隱晦,但時薑聽懂了,麵露訝異。
畢竟這種答案已經超乎了她的常識範圍。
“可以嗎?”她問。
“當然可以。”桑蘭對新晉媽媽的反應可愛到,忍俊不禁道,“爸爸媽媽這麽恩愛,寶寶也一定能感受的。”
時薑:“……”
恩愛想必沒有,反而容易讓小寶寶感受到他爹放縱、無所忌憚的一麵。危險得很。
寥寥幾句家常話聊,時間不長,聲音也小。按理說,這樣子竊竊私語的閨房話不應該被簾子外的人偷聽了去,偏生,季影的注意力全都專注在簾子後。
所以一字不落,都入了他的耳朵。
竟然能做?!!
他也訝異。
雖然但是…嗯,能也不敢了。
檢查結果有驚無險,不過是小寶寶還在沉眠的時候不小心被父母的熱情吵到,有一點生氣和抗議。
這對新婚夫婦緊繃著的弦稍微鬆了下。尤其是時薑,被這麽一來一回的折騰,累得,在回家的途中睡昏過去。
頭就靠在季影的肩膀,睡相恬靜姣好。睫毛根根分明,拓落在她微微上挑的眼底。因為睡不飽,氣色顯得有些弱白。
這種模樣,季影見過不多。但每一次見,他都會覺得她脆弱得像是一塊易碎的玻璃。
這女人,明明白天的時候強硬得像塊鋼鐵。一旦收起了渾身的防備,就柔軟得像青空之下的棉雲。
地麵上的常人能看不能碰,唯有她點頭落了地,才能一親芳澤。
季影簡直愛死了這一副反差的模樣。或者說,隻要是時薑,什麽樣子他都愛。
額頭烙下一個虔誠的吻,他發自內心感謝道:“接下來一年要辛苦你了。”
時薑睡得有點迷糊。
她困極了,偏偏有隻蜜蜂在旁邊嗡嗡嗡吵死了。夢裏也有一隻長著屁.股刺的大蜜蜂,正凶猛地往她額頭叮了下,刺癢得很。
像極了狗東西沒有剃胡子的下巴。
叮了一下還沒完,這蜜蜂還變本加厲開始往下,叮眼睛,叮臉頰,接著叮著唇。
時薑打從內心抗拒得不行,覺得這樣下去自己就快要被叮得鼻青臉腫了,不是說蜜蜂毒很難清走嗎,萬一中毒了就保不住小寶寶了。
她唔唔兩聲,沒趕走大蜜蜂。
當即抬手,下去就是一掌。
“啪——”
抽刀斷水,幹脆利落。
季影的臉頰霎時顯現出了一道掌印,理智回歸,堪堪停了動作。
想了想,他將時薑的手握在掌中,宛如戰友似的,單方麵結成了聯盟。
接下來的一年裏啊,他在心裏默念道:同樣也要辛苦一下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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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時薑懷孕,前三個月對外是保密的。隻有家人和她身邊為數不多的好友知道。好在她體質不顯肚,隻要運用搭配技巧稍微遮擋一下,就很難看出來。
她照常工作。唯一的變化就是季影每一天都會專程接送她上下班,風雨無阻。
出差也是,在不妨礙元新集團業務的情況下,能推就推。就算推不掉,他都會盡可能在當天出完差,當夜就回到家裏。
有時候從深夜落地,從機場趕回到家已經是淩晨。大多數時候,時薑還沒睡著,但如果遇到她不小心睡過去,季影就會在沙發窩一夜。
時薑的睡眠一直以來就是個問題。何況是懷孕之後,難得安穩一夜,他當真覺得是求神拜佛得來的安寧。相比之下,自己窩一晚的沙發著實沒算什麽。
累是累點,卻也求得一個安心。
可能是上天都想著嗬護這一位美人,時薑在早孕階段並不怎麽孕吐,這一點讓她免受了不少罪。
即便如此,季影還是高薪聘請了好幾位營養師,並且請蘇婉晴和葉善思兩位長輩把關,隔段時間就換一份營養菜單,
他知道時薑最注意身材和外貌,也擔心孕後時薑為了恢複會付出更大的努力,所以想從根本盡可能減少負擔。
可能是隔三差五就換菜單,時薑幾乎不怎麽挑食。就算一不小心吃太多,也比同期的孕婦顯瘦得多。
但有一點讓季影有點苦惱。隨著懷孕的日子一久,孕婦專屬的怪癖就出來了。
時薑在一段時間很喜歡酒,也更喜歡油漆味。
幾乎每天都在嚷著想喝酒,甚至有一天透露出自己想喝油漆。正兒八經的表情愣是把季影嚇得不清。
為了滿足她近乎變|態的嗜好,他開始全世界搜羅一些反人類的汽水飲料。也沒敢讓她喝,而是自己親自喝完,再趁著嘴巴還升點餘味,湊近過去接一個綿長的吻。
間接讓她舔個味兒,淺嚐輒止。
而隨著時薑的口味越來越反人類,她已經不滿足於酒和油漆味。身邊的親朋好友也都陸續知道了準孕婦的嗜好和季影代替嚐飲料的工具作用。
興奮得那叫一個摩拳擦掌,自發到全世界搜羅奇怪風味的飲料。
多損哪。
但他們就很熱衷磨刀霍霍向季影。
這可就委屈了季影,幾乎每一天下班回家都需要喝一瓶新型飲料,喂這位嗷嗷待嚐的小嬌妻。
有時候剛進門,鞋還沒換完,就瞧見時薑端坐在沙發,指著茶幾擺放得整整齊齊的魔鬼飲料,笑意淺淺。
“開動吧。我等不及了。”
季影:“……”
他一瞧。
嗯。海鹽芝士味的氣泡飲料、像洗潔精的酸奶、以及風油精的汽水。
不用開罐聞到味道,他的胃就提前反應,在翻湧泛著酸。
季影語氣委屈巴巴,“你根本就不愛我,你隻是愛我喝了飲料的嘴。”
時薑麵不改色:“對。”
應話間,起子開蓋。
氣泡綿密上溢,鑽過瓶蓋,濕潤了她整一張手。
“放著別動,我來。”
季影擔心起子這些尖銳的東西滑破她的手。但實際,在此之前,她也是跟人拚過刀子的人。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真的不是她的代名詞。
時薑任著他忙裏忙外收拾,手在不久後也被拉了過去。拿濕巾擦幹淨之前,季影放在嘴邊,輕輕舔含了下。
時薑問:“好喝嗎?”
他笑,“時薑味的,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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