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主宰
時薑被季影接到車裏,一路盤旋著往崖邊開。這裏已經被重新翻修了下,道路寬敞,兩邊也安裝了路燈。
道路的盡頭是觀星台。現在已經是個一個網紅景點。向格年過去一年來蹲了幾次,拍到一些星象圖小火了一把,引得不少攝影愛好者也喜歡來這邊取景。
星漢燦爛,懸崖之下是一片倒置的銀河。螢火蟲拖拉著圓滾滾的身子,潛藏在草叢。被遠光燈一散射,競相遊走在低徊的溪澗邊。
時薑瞧著車外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環境,不小心觸發了記憶開關,想起一年前,她也是這般,在夜半三更的時間段被謝星闌接到了山頂。
“當時你在想什麽?”季影問。
“其實什麽都沒想。”時薑把披肩往上拉了拉,抱臂於胸前,“我當時隻是覺得這條路像是沒有止境一樣,每個人都被一條無形的線捆在一起。但有些過不去的坎是心坎,沒人會是誰的救贖。”
季影眸子一凜,語氣淡淡:“全程得靠自己?”
“……”
“也需要靠身邊的人助攻拉一把。”時薑改口。
這還差不多。季影聽到了包含了自己在內的答案,凝重的神色減緩不少。
他手握方向盤,專心致誌開著車。
林蔭繞了不少光圈,遠程燈散射向上。伴隨著星光,遠處的發電廠瞭望出一道燈線,就著在路的前方,為他們的車子保駕護航。
車子不敢加速,始終保持著一個平和的速度。終於開到目的地時,季影發現自己身上滲透了一層淺薄的汗。
終於趕上了。他如釋重負。
依舊是那個熟悉的觀星台。修繕了不少,也增加了台階,設施沒有之前的那麽簡陋。星光璀璨閃耀,遠處的山脈連綿橫亙在遠處。
日新月異,不過一年的時間,H城的基建設施比去年齊全了不少。萬家燈火宛如琉璃,鋪散在整一片山腳。
“一周年慶”放在口頭上是非常籠統的概念,可當直觀看到H城的轉變,時薑才感慨,這一年元新和朔日兩個集團在這片土地勤勤懇懇開辟出怎麽樣的紀元。
“這座城市可能還有不完善的地方,但是已經在逐步變好。”季影帶著她坐到觀星台,指著南麵的一處,“你看,那邊正在建設的就是朔日集團主控的科技基建園。”
時薑順話望過去,朦朦朧朧的,除了一片散漫的光暈,看不清其他。基建工地上好幾架重型起重機仿佛塵埃般大小,曾幾何時,他們托運的都是些往海外運的走私木材,不過一年的功夫,連機器也都充公全都從良。
變化太大,破釜沉舟的後續原來有這麽大的自愈能力。這一點,時薑在一年前是想不到的。
“我對這片城市沒什麽太深的感觸,但對你來說不一樣。”季影將時薑摟進懷裏,十指緊扣。指腹摩挲著她左手無名指的鑽戒。
這座城市曾經是她人生軌跡的分叉口,塑造力很強。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它造就了她身上的那種野性,是最為致命吸引的點。
“我以前覺得經營一個集團無非就是賺錢,很少會有一種家國大義的情懷。但現在,哪怕是為了你,我也想將這一座城市扶持起來。”
“是它將你重塑成一個堅韌的女人,也是因為過去的種種,我在恰當的時間遇到恰當的人。雖然一開始你對我真的愛答不理,但這其實是一種難得的概率。我以前沒發現,原來我可以這麽死皮賴臉黏著一個人。”
……
他聲線像是一首流淌的大提琴奏鳴曲,優雅醇厚。自白流暢得像是私下排演了不下十次,可這就是他有感而發的真心話。
他就算不說,時薑也懂得。
季影突破了他在此之前所有不可能觸碰的領域。比如,剛開始追求她時一直被刺著碰壁,遭受打擊,又比如在商業版圖給朔家讓利更是一種決心。
商人向來利字當先。而能在中途為了一個女人做起了慈善家的事,那他一定很愛她。
愛到脫離了“利字當頭”的本質。
其實不知不覺中,時薑影響了很多人,也模糊了至善至惡的邊界。
“季總。”時薑就靠在他肩頭,聘聘婷婷,身姿玉立。兩條玉臂解開他身前西裝的紐扣,惡作劇般地將冰冷的指尖伸進去。
“您為什麽不躲?”她明知故問。
“不躲。”季影順著她的小臂攥住了那條纖細的手腕。掌心帶進來的體溫比手腕高出許多,時薑隻覺得溫熱得很。
“畢竟…”話到這裏稍稍一頓,男人噙笑,笑意清淺,眸子亮得勾魂攝魄。滿腔傾世的柔情,更與她說。
他一語雙關道:“再冰涼的手,總有滾燙的地方能捂熱。我有時候也需要降降溫,這雙手小巧玲瓏,看著,得趣。”
“……”
還得趣呢。
時薑瞧著這位饜足的嘴臉,頓時少了挑逗的興致。
她其實隱隱約約猜到了季影帶她過來的意圖——斷舍離。
“咱們不糾結躲和手的事情了。”他話鋒一轉,嚴謹得就像是一個參與發布會的產品經理。
產品是他,麵對時薑這位客戶,他想把自己推銷入她的手。
這是個美好的時代,他想要跟時薑共享這一份美好。
時間一到,無人機從林蔭處竄了出來。遠處山頭的發電機燈塔也散射著無數五顏六色的光。
觀星台的台麵燈光開始湧動著光,恰似一道流動的紅毯。
整一座中心城市安裝的燈光光效,全都被鏈接在周年慶的燈光主控台。而現在,主控台前裏裏外外塞滿了舞美團隊。
“是不是比計劃中的遲了點?”伍斯有點著急,盯著主控台的大屏幕望眼欲穿。
他們這一出接到的可是來自季家的大工程。今夜沒有流星雨,有的是精心組織的一出燈光求婚秀。
將所有的季氏情話都藏匿在萬家燈火中,隻有站在山頂的高度,才能總覽整個麵貌。如此明目張膽,又膽大心細。
隻此一家,除了財大氣粗、話語權足夠的季家,其他人都沒法效仿。
“不遲。”寧檬摁了幾個鍵,將主控台的主機時間都往前提了提。所有的流程按部就班進行。
隨著燈火的變幻,時薑站在親眼見著山腳下的城市燈火開始聚攏成三堆光團。光團忽明忽滅,正在按著程序一筆一劃地排列。
“嫁給我。”
短短三字,背後是無數日夜的程序編程和縝密調整。
最長情的浪漫不是寶馬香車贈予你,而是為了你成為一座城的主控者。再收納整一座城市的光源,給你匯成一道光海。
與一線城市輕而易舉的高樓橫幅不一樣,在一片近乎荒蕪的土地經營出這般費錢費腦又費精力的浪漫,沒有發自內心的動力是堅持不下去的。
不遠處。
季雨滅了點燃煙花桶的火柴,整個人靠在樹木林,懶懶散散的,旁觀著這一場無言的承諾。
“什麽時候走?”向格年掏出煙,熟門熟路地從他兜裏拿出打火機,點燃。
他知道季雨過去一年因為朔天陽緝拿歸案的事情而風光無限。經過一整年的布局,他即將南下要過去邊界一鼓作氣,搗毀朔天陽曾經的交貨下線窩點。
因為是在邊界線的邊陲小鎮,季影甚至朔家和向格年的觸爪都伸不過去。
“大概下周吧。”
“多久回來?”
“這個我也不清楚,什麽時候交差什麽時候回來。”
季雨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他同樣拿過向格年衣袋裏的煙盒,從中咬出一根
眸眼壓了壓,眼底的煙花風月明了又滅。
“借個火。”
他說完上前,單手撐在如手臂粗的樹幹。斂了眸,自然地湊上前去,將煙頭對準了向格年嘴邊的那抹猩火。
盛世綻放後的煙花窸窸如雨落,跌落了不少黑色餘燼。有一小部分被風吹進向格年的眼底,他霎時淚眼婆娑。
季雨抬頭正好撞見這一幕。嘴裏還叼著一口煙,煙霧便當著他麵吹過去。語氣頗為嫌棄,“再怎麽不適應也不需要梨花帶雨吧,假純情。”
向格年無語避開:“借火拆橋,得虧你做得出來。”
“我什麽做不出來?”季雨哂笑了聲,抬手,將他滿頭碎發揉了個稀巴爛。
此時。
網絡上,有關H城的燈光已經討論翻了。
“是真的,我們家門口的樹木突然就亮了,像是被控製了似的。不過後麵發現是有人專門接上去的。”
“給你看看我在樓頂拍的全景。這絕壁就是天降紫薇星,引來一位公子貴人在此處撒錢。”
“前有周幽王為求褒姒一笑,烽火戲諸侯。今有燈光進行時,怕不是在求婚吧。這麽興師動眾。”
……
討論再熱,也沒有答案。
季影沒有吩咐官博下場回應,官博也不好亂發。所以,盡管突如其來的燈光在網絡掀起熱浪,但就是沒人來認領這是什麽活動。
短時間內沒掀起波瀾。
甜言蜜語,亦或是埋頭苦幹,這些傳達心意的動作都被季影省去。求婚這麽重要的日子,這種重要的儀式感,他願意用最笨拙的行為來替時薑掃清心中的屏障。
當然,季影這麽做也是有私心。他就是要時薑明白個理——他本不需要做一個慈善家。
“如果你到現在還覺得自己是罪孽者,那餘生的孽障種子,就由我來贖。雙手沾染了鮮血也沒關係,因為那時候我也不會是個好人。”
“阿薑在我這裏永遠不需要負重前行。曾經那一刀已經過去了。你要是還站在深淵,那我就負責在岸上拉你。”
時薑反問:“如果我邀請你一起沉淪呢?”
“那就出賣我的靈魂。不就是共沉淪嗎。都讓你騎在頭上撒野了,哪有不追隨女王的道理。”
天地可鑒,煙火絢爛,他站在整一座城市的雲峰之上,睥睨天下,回過頭來卻虔誠而尊敬地奉時薑為王。
她就是他的主宰。見過地獄,也到達過天堂。
最後因為他的寵溺而選擇人間。
恰好人間溫柔,星光璀璨。
好,接下來都是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