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簡直有毒
冬天的夜色降得很快。
時薑不過是借著律師的掩護進去一趟派出所。再出來時，周邊居民區的燈火已經亮起。
矮一點的樓層能聽到做飯炒菜的聲音。鍋熱油沸，激起一陣炊煙嫋嫋，裹挾著塵世人間的氣息。
時薑聞著有點餓，也想回家吃季影下廚煮的飯菜。
“今天麻煩你了。”她解了車鎖親自給林語開門，態度懇切，“我送你回律師事務所。”
“您客氣了。”林語有些受寵若驚，手扒拉在車門不敢再勞煩她，“我已經在平台打了車子，待會就到。”
時薑愕然，“什麽時候打的？”
“就剛剛。”
“那行吧。”她沒再客氣，重新把車門關了回去，“我跟美美陪你等一會吧。”
說到段欣美，林語這時才發現段欣美人不見，環顧四周都沒見到身影。
時薑指著一出便利店的門口，笑著，“一出來就鑽便利店。估計餓得慌。”
說話時輕嗬出一陣白霧，順著風繚繞在她臉頰周邊，如仙似幻。女人不過盈盈一笑，便吸引了路人的側目而視。
林語也看得出神。
但凡在C城名流圈打交道的人，可以沒見過時薑，但一定會聽過時薑這個名字。撇開她在時尚圈“掘金士”的名號和地位不談，單是昨晚被貴婦圈第一夫人帶在身邊的事情，就足夠惹人注意。
隻是沒想到，平時看似遙不可及的人物，第二天就輾轉托段欣美委托自己幫忙。
時薑意識到她赤裸裸的目光，迎了上去，“怎麽了嗎？”
“沒什麽。”林語自詡失態，轉移話題坦言道，“說實話，我還以為事情會比我想象中要棘手得多。”
畢竟Vicky被捕入獄的罪名不小。過來會談之前，她已經做好Vicky抵死不認的準備。
但在後續的審訊中，她發現審訊員當拿出季雨派人送過來的硬盤時，Vicky卻一反常態，積極配合。
出乎她的意料。
可能是在心裏權衡過利弊，明白積極配合能夠達到減刑的執行意義；又或者是意識到她所信任的人已經將她所有的罪行整理成文件，以毒攻毒，讓她體會到了什麽叫眾叛親離的感覺。
但這些都隻是旁觀者的猜測。沒人知道Vicky當時在想什麽。
林語感慨：“如果沒有誤入歧途的話，她興許可以在藝術界流芳千古。至少在咱們的心中，她不會有汙點。”
“是挺可惜的，但不值得同情。”時薑應得雲淡風輕。大是大非麵前，她向來拎得清。
時薑還記得Vicky這位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女士，在看到確鑿證據時候的神情。
上一秒還企圖負隅頑抗，下一秒就陷入彷徨迷茫。恍若閱遍滄海桑田，滿目愴然。
時薑繼續補充：“她甚至都不算誤入歧途。而是一種知法犯法、富貴險中求的高知犯罪。”
“高知犯罪啊…”林語喃喃著消化了會兒，語氣讚賞道：“你總結得很精辟啊。”
時薑寵辱不驚：“過獎了。”
她隻不過是學會透過現象看本質，看得相對通透點罷了。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聊了幾句。沒一會兒，段欣美也回歸了隊伍，手裏拿著幾杯熱飲。
時薑萬年不變，挑了杯咖啡。熱飲分發完畢，網約車就抵達目的地。
林語坐進車內，示意時薑和段欣美送到這兒就好。“回去車上吧，有需要幫忙的話就再聯係。”
“好的。”段欣美幫她關了門。時薑也在通過搖下的車窗跟她客氣幾句，道了個別。
道完別後，出租車揚長而去。車後拖曳出一條白色的小尾巴，打著旋兒逐漸消淡在茫茫天地。
時薑和段欣美佇立在路邊，兩人都默契地沒出聲，雙手抱著咖啡杯的姿勢宛如一種祈禱的儀式。直到其中一人小小聲開始倒計時：
“三。”
“二。”
時薑沒好氣打斷，“怎麽可能會掐得這麽準？”
“信我。”段欣美拿小眼神示意她別掃興，理不直氣也壯，“掐不準就再掐一次。總能等到的。”
時薑沒了她的轍，啜吸一口咖啡。公然作弊，掏出手機看時間。
直到掐準了倒計時，才飄飄然念出：“一。”
……
話音一落。
這一帶的路燈接二連三地亮起。由遠而近，一盞盞亮起散發著暖橘調的光。有序且有節奏，仿佛承載著希望的光亮紛至遝來。
最靠近她們身邊的路燈杆也灑下了一片金光。扇形弧的光圈，圈出一隅天地。雪霜飛揚，在光柱中旋轉跳躍，熠熠生輝。
“都多少年了，這種遊戲總是玩不厭。”時薑無奈。嘴上說是在吐槽，實際也喜歡這種從大學做舍友就延續到現在的小默契。
“薑薑啊。”段欣美摘下眼鏡，眼前的場景立即成了朦朧的小色塊。她從剛才就想問：“硬盤那些證據是誰弄出來的？怎麽感覺Vicky的轉變跟硬盤資料有關。那種變化的感覺有點微妙。”
時薑大大方方的承認：“因為是謝星闌整理的。”
“謝星闌啊…”段欣美聽到這名字，下意識沉默了會兒才承認道：“我跟他接觸過一次。兩三個月前。他委托我去H城做一出深度調查。但最後稿子被篡改，差點害了朔盼。”
她平鋪直敘地分享自己故事，卻也是在跟時薑傾訴出她內心最真實的感情。
“朔盼過去H城那段時間，我一直在想，會不會是因為我不小心把十年前的事情挖出來，才會導致一係列的事情發生。他說過他對那個城市很排斥，但最後還是過去了。現在也住進了精神科，雖然情況還算穩定。怎麽說呢，我感覺自己總是在搞砸一些事情。”
“不破不立。逃避隻能逃一時。”時薑沒有安慰她也沒有給她多餘不必要的壓力。
“更何況。”她目光遠眺，看著馬路上如流水的車來車往，補充道，“H城是一個神奇的城市。你不踏上那片土地，永遠不知道有多少可能性等著自己。”
“它能放大好人的惡念，也能使惡人顯露出正向的一麵。相互敵對的兩個人，比如朔盼和季總，可以冰釋前嫌。而兄弟情穩固了這麽多年的向格年則因為朔盼一時的猶豫而頭破血流，差點命喪黃泉。”
“又比如Vicky這對母子相互捆綁的關係，到頭來迎來相互背叛和利用。就連朔盼跟朔天陽這對親叔侄，都有著千變萬化的關係網。”
“所以不用太自責。你也不過是受這個城市影響到了，不小心發揮出導火線的作用而已。不會是你也會是別人。”
“我懂了。”段欣美訕訕然。突然話鋒一轉，她問：“你說謝星闌會這麽大義滅親，還真是他的作風。也不知道心裏會不會好過。”
時薑：“希望不會。他這人挺矛盾的。”
一邊尊敬著母親，也一邊想方設法逃離。一邊為Vicky爭取時間，也一邊將她推向崖邊。謝星闌一如既往地分裂著自己。
愛濃得深沉，也厭得刻骨。
段欣美不理解這種情感，時薑也揣摩得一知半解。但並不妨礙他們對這種情感的包容。萬千世界，總要給瘋子生存的空間。
“暫時別想了。咱們先回車上。我好冷。”時薑挽著她手，一起朝那輛被落滿了白雪的SUV走去。
車子打著雙閃，轉了幾下車輪就融進奔騰的車流之中。
正值下班高峰期，兩個人都被堵在立交橋上。
時薑畏冷。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冷到了，總覺得肚子不舒服。她怔然喚了聲：“美美啊。”
段欣美：“嗯？”
“我肚子感覺有點不舒服。”
“不會是剛才的咖啡有問題？”段欣美下意識去看窗外，指著一條應急車道的空位，“如果你不怕被扣分就把車開那裏，我跟你換個位。別不是姨媽吧。我先看看我包裏有沒有備用的姨媽巾。”
說完就想去翻去後車座拿包包。
她不提起姨媽倒還好，一說到姨媽時薑頓時就傻眼了，問出話時都帶著驚恐的語氣，“今天幾號了？”
段欣美順嘴報了個日期。她現在正在做電台節目，每一天的新曆農曆都是熟稔於心，在腦子裏記得明明白白。
時薑默了默，在心裏掐算一下。
臉色更蒼白了。
“我好像…”時薑連捂住肚子的力度都減輕了不少，“姨媽推遲兩周了。”
段欣美也同樣傻眼：“！！！”
“等等！等等！”容她腦回路繞個三百六十度的彎，但無論怎麽繞，都隻能想到一個可能性，“你你…你沒做措施嗎？”
“偶爾…沒有。”時薑一說到這個來氣。
那狗男人最近的腦子已經被精|蟲占據，家裏無論什麽場合都能一言不合就開幹。她又不能像播種似的在家裏各處都備上一個小雨傘。
現在身子一不舒服，她對季影那狗子的怨念又升了不知半點。
“那你別急，我查查附近的醫院。”段欣美說著話就想定位醫院，結果被時薑強行改了行程，“找藥店！”
“哦哦，這樣也好。”段欣美點進最近的一個藥店，開始導航。
說實話她覺得挺刺激的，畢竟這種事情第一次經曆。
不過最刺激的還在後頭。
因為她定位的地方，是開在元新廣場的藥店。
時薑瞧著這熟悉的地標建築，皮笑肉不笑，一個勁兒衝她飛眼刀，“美美你這女人真是居心叵測啊。”
“我我我…”段欣美語無倫次，一個勁兒想澄清，“我這是按智能導航挑的最佳路線。”
說完還想給她看導航的頁麵以證清白。但時薑現在心裏七上八下，實在沒什麽心思開玩笑，她徑直從車載箱拿出兩個口罩，分她一個。
同時發號施令，“下車，咱們速戰速決。”
段欣美嚴陣以待：“好的！”
購買驗孕棒的過程很是順利。
拿貨，掃碼付款，再揣進包裏，一氣嗬成，整一個過程都不需要三分鍾。
時薑看似神清氣閑，輕車熟路。實際長大到現在，她第一次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那種底氣虛到，愣是假意帶著段欣美逛一圈，再轉戰到別的樓層的洗手間。
“給。”時薑從包裏掏出兩個盒子，將其中一個放在段欣美的手中。
段欣美：？？？
時薑笑意盈盈，“算是對你優良導航的報答。好姐妹別跟我客氣，這是請你的。Goog lucky。”
段欣美：“……”
這女人，簡直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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