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熱脹冷縮
虎狼之詞聽多了傷耳朵。
光應付一個季影就夠了,時薑不想被拉下水分擔尷尬,當機立斷,把電話掛了個徹底。
聽筒忙音漫得急促又幹脆,往好了想是避嫌,往人心險惡的方麵揣摩,那就是抽刀斷水,翻臉不認人。
果然是這女人的作風。向格年一臉吃恨。
停下了擦頭的動作,他把毛巾和手機都放在一邊。抬頭對上季雨促狹的笑眼,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靠到椅背大敞著腿。
姿態慵懶閑適。
“我這個人吧,”語氣也淡然自若,“比較喜歡自然風幹。敞著多涼快,還能透透氣。是男人,就別介意這些細節。”
說話間,略掀眼皮挑著眉觀察季雨,見他臉色比想象中的還要黑,頓時在心裏為自己歡呼鼓掌。
論起撩直男的厚臉皮,他,浪場小王子壓根兒就沒輸過。
“介意你大爺。”季雨神色不自然,起身側過去。
禁不住這人有意無意的撩撥,他先走為敬,也準備回房洗個澡。
關門時,餘光特意留心了下。
果不其然,向格年嘚瑟不過一秒。
這時候已經收起吊兒郎當的模樣,合起腿從沙發坐直起來。
同時不忘整理一下原本半敞著的浴袍,把脖頸以下的皮膚捂得嚴嚴實實。
隻會口嗨,實際底氣虛得很。
季雨舌尖抵著牙根,抵了半會兒,最終在關門落上鎖的刹那,沒忍住勾起唇。
竟敢在老鷹麵前演裝死的兔子。智障就是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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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慣了野路子般的生活,季雨洗個澡就跟打戰似的,哼著調兒把好幾首操練的歌兒哼得五音不全。
落地的水柱聲淅瀝一陣。從脫衣到洗完,前後隻用了不到五分鍾。還順帶把頭給洗了。
出來時,見向格年還拿著手機,沒去動電腦,他嫌棄:“你動作怎麽這麽磨嘰。到現在還沒看。”
“比起電腦那些既定發生的事情,我更關心情況隨時可能急轉直下的Jan。畢竟她現在是伴君如伴虎。”向格年傾身,抱起了電腦。
剛好這時,手機信息欄彈出一條來自時薑的信息,大致內容是讓他好好休息別擔心。
向格年放下電腦,打著字回複,又聽見季雨在一旁逐漸暴躁,“你能不能別把電腦放在腿上。我待會用著膈應。”
向格年:“隔著浴袍呢。”
“……”但是你頂著啊。
心裏的咆哮呼之欲出,等到了唇齒之間又堪堪收住。
季雨差一點就開吼了,但轉念一想感覺這麽做隻會顯得自己特low特矯情,還特見不得鳥。
所以收斂了刺兒,一屁股坐回沙發。
同樣是大岔開腿的坐姿。到隻裹了條浴巾的身子這裏,顯出一股肅殺狠鷙的欲氣。
碎發濕漉,飽滿的水滴垂墜落到背部,順著肌肉線條流下。一道道透明的水痕,被房間暖馨的光線襯得曖昧不明。
向格年側目而視,不解風情道:“你不冷嗎?”
“你問我冷不冷?”季雨翹起二郎腿晃著腳丫子,語氣恣肆狂妄,“小爺我不僅不冷,我還能陪你玩鬥雞。”
向格年聞言,上下打量了會兒。戰術性輕咳一聲,漫不經心問道:“洗的冷水?”
季雨眉峰一揚,輕聲嗬著反問:“有意見?”
“沒意見。”
向格年抿緊著唇,手虛握摁在人中處,不讓嘴角瘋狂翹起。
他收回眼神,想把注意力放在電腦。就著季雨看的電腦界麵,雙手在控製板滾滑了會兒。
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最終克製不住,意味深長內涵了句:“熱脹冷縮的原理看來是真的啊。”
季雨:“……”靠,這仇結定了!-
電腦裏。
不知季雨打哪兒來的那麽多平台賬號,同一個瀏覽器內分別登錄了某乎某瓣某貼等各大八卦討論平台,每一個平台都有人在討論H城的事情。
隨著越來越多的當地人參與討論,吃瓜群眾們發現十年前的唐一案隻是冰山一角。不少亡命徒都聚集在這個城市。H城整一個背景錯綜複雜,當中的水比外人能想象到的程度還要深。
而白天新聞中那對跟媒體求助的中年夫妻,其實也不是什麽規矩良善的平民百姓。
更有知情人直言指出,他們並非唐一的親生父母,不過是同家族的近親親戚。唐一至今尚且留存在世的隻有一對弟妹,但去向不明。
消息不知真假,但總有人買單。不同群體都能從這出反轉的細節找到他們想看的東西。
經濟學家看經濟,社會學家看社會,乃至原生家庭、弱勢群體、教育等等,可討論的範圍很大。
其中,一開始表明中立或者品出蹊蹺的人也有了底氣,站出來將矛頭對準記者。但還是遭到了大部分堅持己見的人的反撲。
前者從新聞的真實性出發,認為這就是一種噱頭十足的虛假報道。流量與熱點的熱鬧過後,留下的滿地瘡痍仍舊由當事人去承受,其心可誅。
但後者則堅持要從新聞的功用性論證。覺得雖然這求助的新聞報道中,求助人的身份摻雜了點虛假的成分,但指向是好的。
是能夠讓人關注到H城爛到骨子裏的腐朽。
也撕裂了隱藏在盛世遮瑕之下的傷口。
雙方陣營,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但無論是哪一方占據了上風,不可否認的是,有關H城的討論和關注在短時間內都不會消退。恍若置於放大鏡之下。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抵不過吃瓜群眾的眼。
餘波還不止於此。
在雙方各執己見的爭論中,這條求助新聞的署名記者也被拉出來示眾。
這位記者見自己非但沒有撈到蹭熱點的好處,反而被牽連進來,引來了一群堅持新聞真實性的人的謾罵。
他開始澄清自己隻是受人委托發表的。所有的深度調查並非經由自己之手。
但謾罵者並不買賬,唾棄他又當又立。
吃福利的時候忙著在新聞稿署上自己的名字,一旦出事情就甩鍋。更何況,不經由自己調查就敢在稿件署名,可見這不是第一次吞稿侵占別人成果了。
顯然就是個慣犯。
被品出這一層意思之後,這位記者更慌了。
不管這時候是什麽時間點,連忙聯係到給稿子的人,並照著對方的意思破罐子破摔,把C城的廣電台拉出來墊背。
V城的廣電台深夜被Cue得猝不及防,官微淪陷。台長震怒,連夜打給新聞組的負責人要求查清楚。
新聞組的領導上一秒唯唯諾諾,連聲答應,下一秒就把尚且處於睡夢中的段欣美吵醒,厲聲質問。
段欣美人在家中睡,鍋從天上來。
敢情被盜了稿子,現在還得替人背鍋?!
她自是不幹。
獨自下床到陽台據理力爭了好一會兒,又不小心吵醒朔盼。
“要不我出麵談談?”朔盼一邊將房間裏的外套給她披上,一邊伸手想拿走她的電話。
但段欣美搖著頭婉拒了。雖然局麵尷尬,她出於一種不知因何的自尊心,並不想朔盼幹涉進來自己的工作。
至少在這件事上,不可以。
“回屋等我。”她衝他比劃著唇語,“我能處理。”
她把朔盼推進屋內,此時電話裏的中年女聲還在繼續。
朔盼聽得蹙眉。
趁段欣美一心二用沒什麽防備,他將手一伸,攬過她的腰往內屋帶。
“等等。”段欣美製止。
聲音不大,但朔盼和電話另一頭的上司領導都能聽到。
抱著玻璃門框的動作有些窘迫,但更窘迫的是電話另一端戛然而止的女聲。
上司領導一聽就知道她在分心。
深吸一口氣,正想發作,卻聽到了一個清冷鎮靜的男聲,“根據後輩為數不多的危機處理經驗,我認為貴台當下最應該著手的事情是公關,回應風波。”
“無論稿件是被盜走的,還是貴台有人流出去,這些都先查明來龍去脈,再細究到具體某個人身上。”
“但我從您的字裏行間中聽不出任何一句有效的處理措施。一味地謾罵下屬,給下屬施壓並不能解決事情,隻會暴露您管理無能的短板。”
上司領導愣住,反問:“你這是在教我做事?”
朔盼沒被打斷思路,繼續自己的陳述。
“另外,這一出電話內容也已經錄音,是否對段小姐構成職場霸淩,這方麵我是外行,明天得先過問一下律師才能斷定。所以這邊先跟你打聲招呼。請您放心,貴台此次風波的處理,我們會積極配合。”
……
宛如斯文教授講課時候的娓娓道來,但每一句話出口都能堵著這位上司領導大氣不敢出。
事實上,當朔盼搬出“職場霸淩”一詞的時候,對方的氣勢就以肉眼可見的變化弱了下去。
同樣弱下去的,還有段欣美。
朔盼靠在牆上,把她揉在身前。捂著她嘴不給發聲。其實他真想強硬的時候,段欣美也能奈不了何。
直到結束電話才鬆開。
段欣美旁聽了整個過程,頹喪地靠在他身前,嚶嚶嗚嗚道:“完了,我要失業了。”
“吃一蟄長一智,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胡亂接這種深度調查。”朔盼有一搭沒一搭地揉著她的頭。
手法溫柔。
像是在摸一隻受傷還無家可歸的狗狗。
“美美。”他問出自己藏了很久的話,“怎麽突然想查這個?”
段欣美思忖片刻,最終選擇坦白。語氣愧疚,“委托人說這件事跟你有關。”
“我就知道。”朔盼一臉無奈,“你為什麽不直接問我?”
段欣美:“問了就會說?”
“是啊。”他額頭相抵,“撬開我嘴就好了。”
其實真沒什麽虐的地方(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