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打賭需謹慎
電話另一端的語氣鬆鬆散散,嗓音困倦,聽不出一點邀請的正式之意。
時薑懷疑他是不是在上班時間偷喝了點威士忌。
她被捧慣了也嬌慣了,遇到這種不按套路出牌的野路子有點無所適從。
倘若自己表現出過分驚訝或抗拒都會正中了他的下懷,時薑又羞又惱,想撤回剛才示弱的矯揉造作,在心裏直呼大意。
季影見小雪豹叼著橄欖枝吐也不是吞也不是,玩味哂了哂,心情大好。鬆開領帶單手扯下來,喉結滾著蔫了壞兒的弧度。
他說:“周末去接你。”
午後兩三點的時間,烈陽拚了命地揮散熱量,熱氣鋪天蓋地席卷地表。時薑接了通電話,感覺自己快被蒸得熟透。
素來隻有血色冰白的臉,也染了點酒醺。
她烏睫撲靈幾下停在一處,神色恍惚又茫然,“美美,空調溫度再調低點,我熱。”
“怎麽,連魂兒都被勾走了?”段欣美看到她這魂不守舍的樣子,拿手在她麵前扇了扇,“拜托薑薑子你爭氣點,接個電話跟中了藥似的。”
她以為是股價的事情,一個勁兒地安慰,“仙女莫慌,股價這東西跌跌更健康。彈簧床都要凹陷一小段才能彈得更高呢,咱們目光要拉長。”
“不是。”時薑一把攥住她手不讓晃,抽噎了噎虛情假意的淚,“股市有風險,打賭需謹慎。”
——
元新集團。
閔景輝被內線叫進來時,季影已經結束通話。神色一點都沒有通話時柔雅,甚至連難以察覺的溫斂都不複存在。
他從抽屜拿出邀請函,公事公辦,“明天上午跟宣傳部總監去派出所一趟。”
“派出所在弄一個表彰活動,說是給‘迷|女幹 藥’產業鏈案提供過線索的人頒發錦旗,這事兒從開始就是你在負責,所以由你去亮個相。回來後發個宣傳稿到官網。”
閔景輝了然此舉的目的是什麽,頷首應:“收到,季總。”
兩人事情剛一談完,內線鈴聲便插了進來。季影猜到是誰,接起來的第一句話就是,“請蘇董進來。”
他今天心情好,有的是時間陪著耗。
蘇成業蠻橫著臉,心說這次說什麽也要進去!要是季家那小毛孩再拒見,他就直接狀告到季董或董事會那裏去。
他一路腹誹,打定了主意要給季影一個下馬威。卻沒想到秘書撥通內線還沒說明來意,裏麵的人就未卜先知知道他的過來。
滿腔怒火一下子又沒法施展,臉色霎時乍青乍白。
進去後,季影已經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等他。秘書尾隨其後,給兩人送了杯咖啡。
蘇成業不客氣地先拿起來喝了一口,再砸吧著嘴放下,單刀直入:“不知季總看了今天上午的股市沒有?”
季影挑眉,“看了。”
“既然看了,那我就不拐彎抹角了。”
蘇成業有種長輩般的溫和可親,字裏行間看似是對晚輩的關心,但也不難察覺出一種頤指氣使高高在上的語氣。
“今天一個上午我接了不少電話,老朋友商業夥伴等等又有。他們都在問元新現在是什麽情況。畢竟季董在任這麽多年從來沒這麽跌過。”
“當然我也會跟他們講,你才剛上任沒多久,不習慣這個位置,偶爾做出誤判走彎了道也正常。今後要是在做決定之前,有什麽不懂的想請教的還是多屈尊一下。我們這群老菜幫子再怎麽蔫巴也比你經驗多。總不能一直這麽虎頭虎腦,對吧?”
他一雙灼眼犀利地盯著季影,時刻等待著對方露出片刻的膽怯或破綻。
可季影隻是悠閑地抿咖啡,笑而不語。過了一會兒才似是想起要接話。另起的話題也天壤地別,“蘇總覺得今天的咖啡怎麽樣?”
初次喝時辛辣味重,餘味濃烈。可一旦喝多了,就會讓人欲罷不能。
蘇成業明知其味,卻笑著擺手故意唱反調,“味覺退化了,喝不太出來。”
“也是,蘇董年紀大了,喝不出來是正常的。想不到這一出,是我這做晚輩的疏忽了。”他神情清冷,看不出來是在為咖啡道歉。
而揪住年齡一事則讓蘇成業有所警惕。
蘇成業是超長待機,即使季元青比他小兩歲帶頭提前退休,號召董事們給年輕人讓賢,他也不肯走。
他老年得子,孩子還沒出社會畢業。他擔心退休後光景不再,就算能將孩子塞進來也隻會得到個不大不小的職位,寧願屍位素餐,霸著個位置不做事也要這麽耗著。硬是要等到法定退休的日子才肯告老。
但季影對他在私底下做的事情早已經門兒清。
他有意無意地提了一嘴,“這些日子有關‘錦鯉’新樓盤的事兒,相信蘇總沒少操心奔波。但作為晚輩的還是要告誡一句,飯局上的山珍海味雖然味美,但也不能貪多。”
蘇成業心下一頓。正眼對上季影時發現他已經變了個坐姿。
姿態是散漫閑淡的,也是威壓的、嚴迫的。
他語無倫次:“你這…這是什麽意思。我為公司效勞,奔波在各大飯局還要經過你的同意了?”
“蘇董的生活再怎麽豐富,我沒資格過問。但…”季影拿出一份文件放在他麵前,“這些年您負責的對外招標項目中飽私囊吃回扣,挪用公司資金,加上今天操縱元新股價等行為,我應該有資格過問吧?”
他待人溫和,如沐春風。可吐露出來的每一句話,字字珠璣句句帶毒,足以讓蘇成業眼前一黑。
“念在我敬您為元新貢獻了大半輩子,是數一數二的功勳份上,這份文件就當做是為您告老,開啟退休美好日子的贈禮。但作為禮尚往來,您所持有的股份也會被再次削減。”
“但您放心,隻要元新這點基業沒被我敗光。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您所持有的那一份也夠您養老了。”
季影說完,尊敬地遞過去一支筆。
他目光如炬,一聲不吭地注視著那隻枯槁如柴的手。嘴角上揚的弧度緩緩回平。
末了,表情和眼神已經沒有溫度。
“蘇總,簽字吧。”
宛如午時三刻的行刑令。
蘇成業的鼻尖冒出細細密密的汗,把筆接在手裏。
——
蘇成業不是他的對手,但是最難纏最會倚老賣老的一個。
連上一任總裁季元青在卸任前,都隻能是看在他動不動就裝傻賣慘的麵子上勉強削弱了一些實權而已。
若不是因為蘇新瑤在“豐羽”拍賣會闖入房間的事情成為了缺口,他也沒法從桐磐酒店挖到元新廣場,再通過收購蘇新瑤家的原木公司查出這些事情的端倪。
本以為可以再容他多蹦躂幾回,誰知他竟然玩大跳出了規矩,想操縱股市借此割韭菜。而且他也間接幹涉了自己跟小雪豹的賭局,這就讓自己贏得不是很光彩。
如此罪行累累,季影的眼裏哪兒還能容得進砂礫。
等蘇成業簽完了所有應該簽和不願意簽的所有文件,季影送他出辦公室。
臨走前,他特意提了句:“倘若元新集團能長期穩健地發展,未來集團的功勳名單依舊記載著您的名字。”
蘇成業輕嗬,“留情麵這點恩情,怕是自我感動。蘇某不需要。”
季影沒應話,側過身開門鮮見地做了個“請”的姿勢。送走蘇成業,他經過垃圾桶,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突然頓步,拿出簽過文件的簽字筆,冷冷地甩進垃圾桶。
坐回沙發時又品飲了口咖啡。
辛辣味和鬆節油味一如既往席卷口腔。
季影冷哂,心說這飲品怎麽可能沒有味道。
明明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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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成業從辦公室出來沒多久,讓出名下大部分的股份和突然告老退休的事情不脛而走。
沒人能問出他和季總在辦公室裏麵發生了啥,但他們能嗅到集團即將變天的征兆。
太子爺距離正式登基,是真的不遠了。
蘇新瑤的父親蘇成嘉,也就是他的親兄弟,聽說這件事後立馬打電話過來問情況。
但麵對兄弟蘇成嘉的追問,蘇成業也沒有坦白出詳情,隻是一個勁兒地說:“栽坑了。”
“連你都這樣子,那原木公司的收購豈不是沒法再繼續坐地起價了?”蘇成嘉第一次發現季家的兒子這麽能幹。
前些日子蘇婉晴跟他家夫人一起參加茶會後回來,聊起季家三個兒子時也沒見他們有多優秀。
敢情這段時間的斡旋都是演戲演出來的?著實是大意了。
他想再多了解一些信息,但蘇成業哪裏還有心思聊收購案的事情,全都含糊不明地回答:“不清楚。”
後覺得自己態度不好,又補充了句:“我都被辭了,隻能盡可能讓一些同僚幫你。”
於是順著話題,兩兄弟又就元新集團的同僚名單聊了半會兒。
末了,蘇成業想起最近都不見蘇新瑤來纏著自己打聽季影,隨口一問:“瑤瑤呢?”
蘇成嘉:“瑤瑤去國外度假了,說是C城夏天太熱受不了。算算都已經走了兩三個星期,過幾天就回來了。”
“那等她回來讓她到家裏串串門吧。她舅媽怪想她的。”蘇成業說到一半,自怨自艾地歎了口氣,“現下還出了這檔子的事,我就怕她舅媽鬱悶到抑鬱。”
蘇成嘉腦筋直,沒聽出歎息潛藏的虛情假意,連連答應。
等掛了電話,他就讓夫人把這事兒原原本本地透露給女兒蘇新瑤,並催她速速回國。
配角有點多吼。
我決定用“時係男女配”和“季係男女配”來歸類。
咳咳,這一回,季係女配瑤瑤妹這次總算能拿出一個名正言順的複仇作妖劇本了吧(mei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