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守得雲開見月明
第205章 守得雲開見月明
王棄的意識悄悄『抬頭』，從剛才的徹底蟄伏狀態露了那麼一絲絲的感知出來……
那短短的片刻剎那間，他彷彿『看』到了一盞燈火……他十分熟悉這盞燈的形態，那便是『靈寂心盞』啊！
匆匆一瞥之中，他的感知之中再無他物，只有那燈盞的景象。
他發現原本只有淺淺一層燈油的的燈盞中已經燈油滿盈，而那點燃的燈火則是散發著似是要將一切都歸於寂靜與滅亡的危險氣息。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先前所畏懼的其實就是這燈盞，而不是那持燈的人……此等魔器，足以將任何持燈者或者說將任何的『燈芯』改變成它所需要的樣子。
匆匆一撇，他連忙警覺地又全部蟄伏起來，萬幸並未驚動那持燈的人……只需要知道這些就足夠了，已經足以令他猜測是誰在這個時候手持著這盞燈跑到郡邸獄來探望小去疾。
這人在牢門前站了有一會兒，明顯什麼都沒做，隨後就慢慢地轉身要離開。
王棄稍稍鬆了一口氣，因為這事總算是過去了。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那持燈人竟然又忽然停在了王棄的背後！
這讓王棄心中一緊，但卻依然維持這內心的平靜無悲無喜不懼不惡……
他覺得有些怪，這人去探望小去疾也就算了，怎麼在他背後停留的時間還要更長久？
不過最終這人總算還是走了，依然沒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這讓王棄想起了自己的陰神出竅……難道這人竟然可以憑藉『靈寂心盞』也做到陰神出竅的效果？！
他懷疑著，卻更是不敢動了，身體依然保持沉睡，但意識卻始終保持警醒……
一直到天明。
丙紀和他都依然『睡』著，但這郡邸獄的大門卻是忽然被一伙人推開……
王棄連忙裝作驚醒，然後連推丙紀好幾下將他喚醒……這位敦厚長者看起來醉慘了，如今依然是一副尚未醒酒的樣子，還在嘀咕：「這是哪裡，我怎麼在這睡著了？」
王棄見狀哭笑不得……這位恐怕都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在『夢中』仗義執言了什麼。
他們一起做狼狽狀抬頭看向來者……卻發現竟然林觸親自帶了一隊暗衛進來了！
「曾皇孫何在？」林觸目光已經定在了小去疾的身上，但卻依然彷彿走流程一樣地問了一句。
丙紀神情一正酒意立刻驅散大半，他皺了皺眉剛要喝問來者何人……
卻見王棄已經先一步抱拳道：「見過射聲校尉林大人，曾皇孫就在此處。」
丙紀見狀有些驚奇……隨後因為對王棄的信任而恍然……他本來還奇怪王棄的身份究竟是怎麼回事，那能夠以肉身硬接羽林郎一刀的本事絕非凡人。
現在看來，他的這位王小弟應該就是這位林大人的屬下，也是這位林大人暗中安排了王棄來此郡邸獄保護曾皇孫的。
於是丙紀眼圈微微發紅地讓開了身子，然後對著林觸指了指小去疾所在的牢房……他有些哽咽，怕出聲就露怯了，所以乾脆沒出聲。
他如此作態並非脆弱，而是知道這關終於是過去了，他守護了十二年的曾皇孫總算是熬出頭了！
而林觸則是溫和地來到丙紀面前，首先抱拳躬身道：「這些年有勞丙紀公了，陛下有聖諭，著令掖庭宮暫且收養曾皇孫……所以，本官能否將曾皇孫帶離此處了？」
丙紀渾身抖了一抖，這一聲『丙紀公』聽在耳中便是對他最大的褒獎。
況且林觸明明是手持聖諭而來，竟然卻先要詢問他『可否』，這等尊崇令他猝不及防也有些不知如何面對。
於是他只是哆嗦地說道：「去……去吧。」
林觸起身，隨後打開牢門準備帶那小去疾離開。
只是小去疾終究是個孩子，他從小長與牢獄中心智也比尋常小孩更為遜色。
在他的世界中這四方牢籠便是全部，他身邊的兩個奶媽媽便是最親近的人……如今看這情形似乎是要讓他和兩個照顧了他十一年的奶媽分離，他如何願意？
只是無奈，掖庭宮是宮女嬪妃的住所，這兩個婦人雖然照顧去疾良久，礙於身份終究是不能進去的。
好說歹說，就連那兩個婦人也一同勸說，小去疾才帶著滿心的戀戀不捨走出了牢籠。
他竟然對牢籠之外的世界畏懼極了！
驀地，他看到了王棄，下意識地就跑過去抱住了他的大腿……本能地想要尋找一處能夠令他安心的依靠。
這一刻，王棄的心都要化了。
他中五味雜陳，但縱然萬般不舍也只能準備先與去疾分開……
但林觸制止了王棄，然後蹲在小去疾的面前問：「你很喜歡他？」
小去疾遲疑地點了點頭。
丙紀對此卻是開懷一笑道：「王兄弟，別看你平時總是故意不和曾皇孫交談，但實際小孩子心靈通透，他一直都知道誰真正對他好呢！」
原來，王棄來到這郡邸獄之後帶來的改變，已經讓這孩子都看在了眼中，自然而然地也生出了依賴。
林觸也是莞爾道：「那就由你帶著他一起去掖庭宮吧。」
王棄聞言便點點頭，彎腰將小去疾抱在了手中……這入手的第一個感覺就是『輕』，真的太輕了！
他心情沉重又複雜，胸口堵得難受，但臉上卻只是表現得很平淡，彷彿這只是一個上官安排的差事。
隨後林觸又看向了同樣不舍地看著這邊的胡組與郭珍卿，他說：「兩位這些年來的付出也必然不會白費……陛下已經在擬定『大赦天下』的詔書了，等你們從這郡邸獄中出來，自然會有人送上報酬。」
這個消息極其意外，皇帝竟然會為了小去疾大赦天下？！
然而只是片刻之後王棄心中則是又露出了喜悅之感……大赦天下，除非是言明了『遇赦不赦』的，那就意味著所有人此前犯過的錯誤都可以既往不咎了。
王棄原本也是屬於『反賊』之類，大赦之後……他的身份哪怕暴露了都不會再有生命危險了。
只是他自然還是會盡量隱藏自己的身份，因為只是去疾一個小孩子還不會引人注意，但如果他也暴露了身份，那就真的要和一些人對上了……他可不願就此將自己身邊的人都陷入朝不保夕中。
於是他忍耐著心中的一切情感，平靜地如同一個陌生人一樣地抱著小去疾跟在林觸身後往掖庭宮去。
交給掖庭宮暫時撫養？
這很讓人放心，讓林觸來安排的話，王棄不用想都知道小去疾會被交給誰……
小去疾很輕，給人十分纖細脆弱的感覺，彷彿那身上的骨頭是空心的，輕輕一捏就會碎掉一樣。
王棄明明單手就能將之託起，但他不由自主地另一手環抱，給了小去疾極大的安全感……
孩子的的心思最為單純直接，哪怕王棄在人前從未與他說過話，但是自從王棄到來之後的改變卻是讓去疾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
孩子沒那麼多紛亂的心思，反倒是很直觀地就認為王棄的出現帶來了這些改變，那麼他就是個對他好的人……簡單粗暴的認知，卻一點也沒錯。
林觸親自帶著一眾暗衛往掖庭宮而去，顯得十分招搖。
王棄忍不住問：「林叔叔，我們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走在大街上？」
林觸看了眼去疾，眼中溫暖令人安心。
他說：「暗衛可能要成為歷史了，所以到此時這種事情也已經無關緊要。」
王棄意外極了……暗衛怎麼就要沒了？
不過他轉念一想，暗衛存在的意義，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為了當今皇帝陸徹搜窮天下尋找長生法，掠奪修行的資源。
那麼如果陸徹已經能夠『長生』，又或者是徹底認命看開了呢？
暗衛似乎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王棄胡思亂想著，這陸徹會是能看開的皇帝？
他不確定，也就乾脆不想。
隨著林觸來到了掖庭宮，羽林衛射聲校尉的身份還是很好用的，一路暢通無阻。
他們直接找到了掖庭宮的管事女官，林觸親口交代了小去疾的事宜，然後又指定了撫養去疾的人選……
沒有任何意外，混在那一群女官中顯得特別高挑的阿姣姐就這麼被選中了。
掖庭宮的管事女官有些不爽的樣子，她覺得這是林觸的越權。
可冉姣卻是直接上前一步抱拳道：「屬下遵命，必不讓曾皇孫受到一絲傷害！」
林觸微微頷首道：「記住，此刻起你不只要負責曾皇孫的生活，更要負責曾皇孫的安全……我已經把你的刀拿來了，許你先斬後奏之權！」
林觸在一群女官眼珠子都要瞪出來的情況下讓人搬來了一柄長刀……需要兩個男人搬運，立起來比她們人都要高的直長刀！
然後就見冉姣探手一抓就將那刀柄握在手中，隨後一個帥氣地甩刀，『冷鋸斬』便已經被她單手收在背後。
這一身女官柔美的長裙做出這種動作，便是在柔美之中增添了一份英姿，惹人矚目，令人喜愛，也令其餘女子自慚。
冉姣似乎在溫柔地笑，只是她的雙瞳終究還是破壞了這種溫柔感，她也知道會是如此，只能盡量眯著眼睛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個有眼疾的。
小去疾來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這裡的一切對於他來說都是陌生的……他本能地緊緊抓住唯一能夠給他安全感的王棄衣服，不願下來。
這個樣子實在令人心生憐憫，冉姣走上前去沒有先接過孩子，而是就這麼在大庭廣眾之下輕輕柔柔地握住了王棄的手掌，以一種十分親密的姿態說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冉姣與王棄的親密讓小去疾心中鬆了大半的警惕，他總算是今天第一次開口道：「我叫去疾……郭嬤嬤和胡嬤嬤說我姓陸。」
「可憐的孩子，你接下來先跟我一起過段時間好不好？」冉姣又問。
去疾又緊張了，他抱緊了王棄的胳膊問，看了看王棄卻又有些羞澀地低下頭說：「可是我……還能見到王大人嗎？」
聽得出來，他對王棄真的很尊敬。
因為他在過去的一個多月中住上了乾淨的牢房，幾乎每頓都能吃些肉，還能學字讀書……這一切都是王棄帶來的，所以他對王棄有種天然的感恩與依賴。
「他啊~」冉姣溫柔又大有深意地發了一個長音，然後說道：「王大人可照顧不好小孩，他自己還要人照顧呢……而我，就是照顧你王大人的那個人……想以後和王大人一起被照顧嗎？」
小去疾有些被說懵了，不過聽起來還不錯，於是就暈暈乎乎地從了……
王棄略略覺得有些許丟人，可是那臉上洋溢的幸福感覺是怎麼回事？
林觸見狀也是胸口發悶……不過想想從小看著長大的阿姣總算是能夠有個好歸宿了，他心裏面也就釋然。
當這一切敲定之後，眾人就只能離開……掖庭宮是宮女與賓妃居住的地方，他們這些外人還是不要過多停留。
不過小去疾在掖庭宮中能夠得到冉姣的照顧，王棄和林觸也總算都能夠安心了。
他們出了掖庭宮，直到一路回到了酉樓地宮之中，王棄才是忍不住問了起來：「林叔叔，這次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陛下就忽然要下旨清牢獄了？」
這次事情真的是千鈞一髮……雖然結果是好的，但現在回想起來這種提心弔膽的日子他可不想再經歷一遍。
林觸聽了無奈地說著道：「還是先前蜀中亂局所致……蜀中多名山，是以蜀中修行界一直都是天下最為繁盛的地方。」
「只是蜀地距離長安太近了，險要關山對於凡人來說是天塹，但對於那些蜀中修行界的正邪修士來說卻能如履平地。」
「所以當蜀中修行界亂起，很自然地就波及到了京畿地界。」
「此事原本我不想上報，但怎奈屯田校尉梁取也已經發現端倪……於是陛下便招來望氣士查看長安氣運，並讓我等據此追拿作亂的修行者。」
卻沒想到這一望氣，那望氣士竟然直言：長安牢獄之中似有龍氣匯聚！
陛下以為有人想從牢獄之間作亂起事，當場便下令清牢獄……現在看來，那望氣士其實看到的是曾皇孫的氣運。
王棄聽了有種發懵的感覺，皇帝如此輕率地就能決定無數人的生死……
不過從陸徹的反應來看，這裡面似乎又有些很微妙的情況？
龍氣在這個時代人的心中代表著有『帝王之姿』，所以皇帝若是發現有別人對應了『龍氣』，那是絕對會有錯殺沒放過。
可陸徹放過了小去疾……
這是否是說，在陸徹的心中，若是這天下最終是落在了小去疾的手中，那反倒是一件可以被接受的事情？
王棄連忙將這種想法驅除腦海，帝王之心不可妄測。這一關已經算是過去了，他接下來只需要老老實實地做好自己這個『王棄』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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