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6)

  兵部印信丟失的事兒,就發生在多事的那個三月。


  彼時皇上謁陵出京,心下還惦念著京中病情已沉了的十七爺。偏在這個時候兒,就在皇上抵達湯山行宮的時候兒,忽然發現兵部的印信丟失了。


  連同印信一同丟失的,還有存貯印信的鑰匙和鑰匙牌。


  十七爺薨逝的消息是三月十三從京中送到行宮的,而發生這事兒是在三月初八日,也就是說這日子恰好卡在皇上出京之後、獲悉十七爺薨逝噩耗之前的這個節骨眼兒上。


  那時候的皇上正心亂如麻,所有事情都因為十七爺的事而分了心去。


  這丟失的印信不是在京中所使用的,而是皇上出巡之時要由隨駕的大臣們攜帶,然後存貯在行在,以備皇上在外的時候,有臨時的調度所用。


  丟失部院印信已是大事,更何況這次丟失的是兵部的印信!

  嚴格說起來,這存貯在行在的兵部印信,便可成為天子出巡在外之時調動兵馬的信物啊!


  彼時恰是皇上出巡在外,又正是心亂如麻之時,倘若有人掌握了那兵部的印信,趁機作亂的話——後果自是不堪設想!

  所幸,這事兒發現得早。發現兵部印信丟失的時候,皇上尚未走遠,湯山行宮尚在京師近郊。


  皇上立即下命嚴查。


  這一查便叫皇上和廿廿都驚出一身的冷汗來,原來這兵部印信早在去年秋獮回京的九月,就已經丟失了!

  而蹊蹺的是,當時兵部印信與兵部關於武選、武舉等的大印一起存放著。可是其他那些大印全都安然在印箱裏放著,唯有這枚可以調動兵馬的行印丟失了!


  明擺著,竊賊自然就是衝著這枚行印來的。


  皇上在途中就數次傳諭回京,命軍機大臣、兵部、刑部等嚴查。


  待得皇上三月回京,因十七爺的身後事,皇上不能不再度分心……大臣們也因此懈怠,這件事竟然到了四月,尚未查清眉目。


  皇上大怒之下,嚴旨命王大臣們在五月初五之前必須查清真相。


  在皇上如此盛怒之下,大臣們給出一個理由,說是其餘那些武選、武舉等事的大印全都是銅製的,而唯有行在這枚兵部行印,以及鑰匙和鑰匙牌是銀製的。銅與銀相比,自然銀更值錢些,故此那竊賊必定是貪財,這才獨獨竊了銀製的印信去。


  到後來,這件事雖說皇上將一批官員全都下旨治罪,革職的革職,但是那枚白銀的印信終究是再找不見了。朝廷不得不重新再打造了一枚,印信上的印字有所更改,這才叫那枚失竊了的印信失去了作用,方才將這件事平息下來。


  可是這件事,卻在廿廿心上留下了無法消散的陰影去。


  ——那白銀的印信,縱然是比銅製的值錢些,可是無論是那印信本身,還是配套的鑰匙和鑰匙牌,卻都隻是用料不多,這便一共也不值多少錢,倘若竊賊隻是圖財而來,他甘冒這樣掉腦袋、甚至要連累妻子兒孫的風險,隻為這麽幾兩銀子,他值當麽?

  這道理終究是說不通的,不過隻是王大臣們在皇上嚴旨之下,不得不祭出的搪塞之語罷了。


  隻是此事終究牽連甚廣,從莊親王綿課、八十六歲的沙濟富察氏的明亮、大學土曹振鏞、吏部尚書英和等人全都牽連其中。甚至,皇上已為此事罰各衙門所派承審此案之司員均罰俸一年……


  牽連進這麽多人去,若皇上再不鬆口,這便朝堂之上所有人都難逃受罰了。


  所幸,這枚丟失了的兵部印信並未當真鬧出兵變之事來,皇上謁陵出巡,再到回京,一路安然無恙。


  此次皇上秋獮,就是在這件事塵埃落定兩個月之時,故此廿廿的心下總是有些隱隱的不安。


  ——自打那枚印信丟失,去年秋獮回鑾沒出事,今年三月出巡謁陵也平安無恙,但是緊接下來的秋獮呢?


  “皇上總歸要答應我——這回秋獮木蘭,皇上多帶些得力的人去吧。”


  皇帝笑了,伸手握住廿廿的手,“爺是帶著啊——爺帶著四兒去!”


  廿廿無奈地笑,“皇上……他畢竟才十五歲,又哪裏算是什麽得力的人呢?”


  皇上含笑搖頭,“對於爺來說啊,如今這天下,除了你之外,就是四兒最要緊了。”


  廿廿心下微微一晃,抬眸望住皇上。


  皇上含笑點頭,“等這回從熱河回來……‘正大光明’的事,便該辦辦了。”


  “從前四兒小,未曾單獨哨鹿過,對於沙場之事經驗上有所欠缺。這回爺就是特地要帶著他,叫他這回在木蘭好好兒曆練一番。等回來之後,一切自然水到渠成,名正言順。”


  廿廿的心轟然而震。


  “皇上……四兒他,還小。”


  皇上含笑點頭,“他是還小,去年封王的時候,不過十四歲。”


  皇上頓了頓,笑著凝視廿廿的眼睛,“爺是乾隆三十八年被汗阿瑪秘立為儲的,那一年,爺也是十四歲……”


  廿廿心下倏然一顫。怪不得皇上去年那樣出人意料地直接封了綿忻為瑞親王,叫天下側目。


  廿廿還是放不下心,皇上卻笑,握住廿廿的手。


  “當年,汗阿瑪最時常對額涅說的話就是,‘十五是你的孩子……’。汗阿瑪的意思,我懂,汗阿瑪是說啊,辨兒看母,當年即便我還小,可是就因為我是額涅的孩子,汗阿瑪憑著對額涅的信任,便也知道我會是個什麽樣的孩子啊。”


  “汗阿瑪如此,我何嚐不也是如此呢?四兒雖然小,可他是你的孩子,這就夠了……”


  廿廿隻覺喉頭哽咽,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唯有上前依偎進皇上的懷裏,緊緊拉住皇上的手,“爺,答應我,這回秋獮,一定要早去早回。要不,我會想爺的……”


  皇帝輕笑,將廿廿摟緊,輕輕摩挲她的青絲,“打你虛歲七歲,實則不過五歲入宮,到今日,咱們已經相伴了近四十年了。這比許多人一生的壽數還長久呢,你這小丫頭,怎麽還會這麽舍不得爺走啊?”


  廿廿咬住嘴唇,放下中宮的身份,耍了橫道,“就是舍不得!爺非得答應我不可!”


  皇帝大笑,“好……爺答應你,早去早回,免你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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