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1、魔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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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廿倒輕輕莞爾,“皇上說的是,隻是這畢竟還是皇上作為旁觀者的判斷不是?終究這事兒,也唯有咱們八公主自己才知道緣故啊……畢竟,小孩子的哭鬧啊,內裏的緣故可多了去了,未必就一定都是驚嚇;或者未必就是害怕芸貴人一個人呢。
皇帝無奈而笑,攥了攥廿廿的手,“瞧你,難道這會子要聽八公主自己來指認去?她才多大點兒,便是開始咿呀學語了,可還算不上會說話不是?
廿廿含笑道,“叫小孩兒說話呀,未必都是要張口說,實則還有許多的法子去……皇上別急,這事兒且緩緩,我自有法子測出八公主對芸貴人真實的感覺去,到時候兒究竟是八公主害怕她,還是方才隻是趕巧兒了八公主正好兒就哭了,這事兒一定有個說法兒去。
皇帝見廿廿如此堅持,便也緩緩舒口氣,“好。那這事兒就還是交給你來辦。爺起鑾在即,事兒正多著,方才都來不及分神細想,這便沾火就著了……幸虧有你攔著。
廿廿含笑點頭,“那是皇上的親骨肉,皇上不急才怪。別說皇上急,我心下也都跟焦炭兒似的了。
皇帝抬眸看向芸貴人的配殿方向,“那……她就暫且這麽放著?
廿廿點頭,“嗯,就放著吧。不顧別在永壽宮裏放著,以免再驚擾了八公主去,回頭我叫宮殿監另外拾掇個安靜的院子,將她給單挪過去。
皇帝握了握廿廿的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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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隔著窗,如嬪緊緊抱著八公主,緊張地望著窗外的帝後兩人。
他們兩個站得那麽近,他們在說什麽,她全都聽不見。她隻能透過窗紗看見他們兩人四眸相對的模樣……
都說這世上的天子,對皇後的情分以敬重為多,情愫卻並未有許多。畢竟天子的皇後,泰半都不是自個兒選的,都是先帝給定下的,更合的是先帝的眼光,而未必是天子自己的。
她原本也是這般篤定的,更何況皇後也已經年滿了三十,不再是時下女子最好的年華了……按著時下的平均壽命,三十歲的女人,甚至都可能時日無多了——畢竟你看啊,這大清的皇後,大多數實則就是死在三十多歲的年紀裏!
她想著,皇後這會子在皇上的眼裏,應該隻是那個端莊的正妻就罷了;皇上的情,已是該挪開了,挪到更年輕的人身上——尤其是她,身子裏同樣流淌著鈕祜祿氏弘毅公家族血液,且還要再年輕十多歲的她身上來才對!
可是為什麽,皇上與皇後相對的時候兒,竟還是這樣的模樣?
皇上這樣的眼神,從來都沒給過她……
可是她心思還沒平靜下來,可是更叫她心驚肉跳的事兒卻發生了,就在她眼前,就隔著窗欞,她看見皇上竟然就這麽轉身就要離去了!
皇上這是什麽意思?皇後她,她又攔著皇上了,必定是!
她淒然向窗外呼喚,“皇上……!
皇帝站了站,卻並未回頭,隻沉聲道,“此事等朕從盛京歸來再問不遲。朕在不在京期間,一切都有皇後做主。你便是有話,去回了皇後就是,皇後自有諭旨給你。
廿廿則憑窗回眸,含笑寬慰道,“如妹妹是母家本家兒的妹妹,我自然會護著,妹妹且放寬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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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和皇後走了,如嬪抱緊了八公主,一口氣梗在心頭,已是咬碎了銀牙去。
待得永壽宮中又安靜了下來,如嬪才緩緩地將那口氣給吐出來,幽幽回眸盯著方氏去,“……你那法子,必定能奏效?
方氏自負地笑,“那是自然的!嬪主子便是信不過老奴,又怎麽能信不過那大仙兒去呢……
大約半個時辰後,宮殿監派人來,要挪了芸貴人出去。
可就在宮殿監的人進去請芸貴人出門的當兒,芸貴人忽然發起了狂來。
消息隨即被送到養心殿,皇上與廿廿聽著也都是一驚。
“怎麽回事?廿廿忙問。
九思也是滿臉的尷尬,似是有些張不開嘴,隻是也不敢不回話,這便還是從外頭領進兩個年輕力壯的太監來。
兩個太監一進來,在門口就跪下了,不敢上前,頭低低垂著。
廿廿情知有事,便道,“你們也別慌,有事隻管說就是。
九思歎口氣,一甩袖子,“皇後主子問呢,你們兩個就抬頭回話吧……
兩個太監一抬頭,皇帝和廿廿都倒吸一口涼氣,廿廿都忍不住抓住了皇帝的手去。
——兩個太監都是滿臉的血汙,一條子一條子細細的血痕,從腦門兒縱貫下巴頦兒!
皇帝回握廿廿,將她指尖兒包在掌心安慰著。
皇帝從那血道子的數量上就瞧出端倪來了——十道子,左右對稱,各為五道。
“……撓的?皇上問。
兩個太監不敢吱聲兒,九思代為回答,“回主子,是……怎麽都不肯離開,誰上前兒就撓誰……奴才換了好幾撥兒了,都給撓了,還有的比這還慘……
皇帝蹙眉道,“她一個小女子,便是再有勁,又能支撐多大一會子?你們再輪番進去就是。
九思又開始為難,不敢張嘴。
廿廿瞧著,這便對那兩個太監道,“你們先下去包紮,回頭別落疤破了相去。回頭都去宮殿監領二兩銀子,今兒也叫你們受驚了。
兩個太監趕緊叩頭謝恩,這便趕緊退下去了。
廿廿溫煦對九思,“這會子沒有旁人了,你當著皇上和我的麵兒,有話便直說就是。
九思卻還是雙膝跪下了,先給了自己兩個嘴巴,然後猜到,“這本不該是奴才們說的話,隻是二位主子問,奴才不敢不報——皇上說的是,芸貴人畢竟年輕,沒多大的力氣,折騰一會子就累了。奴才們就在旁候著,想等芸貴人穩當下來,奴才們再上前兒去請……
“可是怎奈,芸貴人雖說力氣是折騰沒了,可是她卻要是有旁的招兒——隻要見奴才們一靠前兒,她就,她就脫自己的衣裳!
皇帝登時一拍桌子,“這是成何體統!
廿廿蹙眉,“那換成媽媽裏和女子們去。
九思沉沉歎口氣,“……奴才也想過這個法子,叫了永壽宮水上、燈火上的幾位媽媽一起過去幫襯,結果芸貴人便用頭撞牆了。奴才實在怕出事,這便隻得暫且作罷。
“他為何這樣?皇帝眯眼盯著九思。
廿廿也垂首想了一會子,“許是,她覺著委屈?她覺著她堅持留在永壽宮裏,才能為自己正名;若是挪出去了,至少擔了受嫌疑的名聲去……
九思又抬眼看了廿廿一眼,嘴角囁嚅。
廿廿點頭,“你說。
九思忍住一聲歎息道,“芸貴人那會子大吼大叫,說什麽——她沒沒將八公主弄死呢,她怎麽甘心就這麽挪出去了?她若必須要走,也總得先要了公主的小命去……那她走得才安心。
皇帝和廿廿也都意外。
皇帝惱得又是一拍桌子,“她這是瘋了不成?!
廿廿忙伸手握住皇帝,急促道,“皇上說得對,她必定是心智受阻,這會子狀若瘋狂了去。故此她這會子說的話,總做不得準的。這番話雖不堪,可是也不能就作為她定罪的憑據去不是?
“還是先叫太醫去調治,讓她先平靜下來,回頭再問她這些話去不遲。
皇帝便也歎口氣,“隨她去吧……她既不肯挪動,那就先讓她留在永壽宮裏。
廿廿忙道,“既然她這會子心智不穩,那永壽宮裏便得加派些人手,守在她配殿外頭才是。另外,若是永壽宮中老人兒,她見了難免會想起過去什麽堵心的事兒來,這便不能叫永壽宮裏老人兒伺候她,除了她貼身伺候的女子和媽媽之外,其餘一概都換成新人。
皇帝握廿廿的手,“好,都依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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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惦念綿忻,廿廿夜晚便沒留在養心殿,還是回自己的儲秀宮去。
路上經過永壽宮,廿廿也不由得長長歎口氣。
這一番折騰,她心下也跟著覺著疲憊。
月桂扶著廿廿,輕聲道,“奴才明白,主子無論是想將芸貴人挪出永壽宮,還是要派新人進去伺候她,實則都是為了保全她去……
月桂的話說得很小心,沒有提到如嬪去,這終是要顧及主子母家的顏麵去。
廿廿明白月桂的心意,拍了拍月桂的手,“這芸貴人雖說年紀小、脾氣又衝,剛進宮的時候兒也愛爭鬥,未必就沒算計過旁人去……隻是,要說她加害公主,我倒是不信她有這個膽子的。
月桂歎口氣,“永壽宮裏,一共就這麽二位主位;若不是芸貴人的話,難道是永壽宮外的旁人?
廿廿抬頭望那星月黯淡的夜空,“……我倒總是想起孝淑皇後、華妃她們當年去。
月桂心下便也是咯噔一聲,“主子的意思,莫非是……
廿廿輕輕閉了閉眼,“都說虎毒不食子,可是這句話放在宮廷裏,便時常是沒用的。若是皇子倒還罷了,倘若隻是公主的話,雖然金貴也是金貴,但是能幫襯上自己生母的作用畢竟有限。便是十公主那樣的,惇妃不也隻是封到妃位麽,故此這宮裏的人,便未必舍不出自己的女兒來。
月桂蹙眉,“……如嬪從前看著也不是如此狠毒的人啊。
廿廿笑笑,“是啊。可是人在這宮中,總是難免會變的。為了爭寵,為了讓自己不再久居人下,便不知何時,這顆心就已然慢慢地變了。
“再者,她也未必是進宮之後才變的。別忘了,她從小兒就生活在嫡母、兄嫂的欺侮之下,她彼時身無長力,又是當長姐的,便也唯有為了護著額娘、三個弟弟和兩個妹妹而委曲求全,一切的委屈全都打掉牙齒和血吞。
“她進宮就是為了能改變這一切,她的心下是比任何人都更希望更高更快地攀上來的。所以,若她當真鐵了心要去走這條路的話,那她肯付出的代價,就比別人更多。
“況且……她自小就看慣了嫡母、嫂子對她的那些嘴臉,自己親人尚且如此,她便對任何人都斷了人情去。她對任何人都可以生恨,對任何人下手都不會心軟。甚或在她心底裏,她可能會將旁人當成當初欺負她的嫡母、兄嫂去,她報複得越狠,心下才越痛快。
月桂狠狠地一驚,“她竟會這樣麽?
廿廿自己也是無奈地搖搖頭,“因為……我們都是狼家的女兒啊。
月桂不由得加把力扶穩了廿廿去,“那主子這回不如趁著皇上不在……
廿廿便笑了,“去,別亂說。她終究是我本家的姐妹,我若趁著這個時機對她如何的話,那豈不是要坐實我‘同門操戈’的名聲去?這就是殺敵一千,自毀八百了。
“我得讓她活著,還得好好兒地活著。不管她做了什麽,從麵兒上,她永遠是我本家的妹妹,改不了的。
月桂心下跟著先苦了起來,“那……難道還要眼睜睜看著她……?
廿廿點頭,“對啊,就是要將她捧得越高才越好。不知道怎地,許是她誕育了公主的緣故吧,我現在越是看著她,我倒是越想起惇太妃來了……
“為了綿愷和綿忻的安穩,她要的,我給她;當她活成下一個惇太妃的時候兒,到時候的心境便也唯有她自己才明白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不可向人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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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了中元節,七月十七日,皇上以恭謁盛京,起鑾出京。
廿廿親自率六宮、皇子皇孫、宗室王公、文武大臣等恭送。
皇帝臨上馬前,握住廿廿的手,“……京中和家裏的事兒,便都靠你了。
廿廿卻含笑拉過綿寧來,“家有長子,自然有他撐著門戶呢,不用我多操心。
綿寧趕忙跪倒,向皇帝和廿廿碰頭。
皇帝便笑著也伸手摸摸綿愷的發頂,“你也不許貪玩兒了。雖然還沒成年,可是也不小了,得護著額娘,幫襯著你哥哥去!
^_^,以前誰希望虐來著?才一點點就受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