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8、危機感
538、
“皇上既已給如貴人定了位分、名號,那接下來便也該給如貴人尋個住的地方兒了。”
恭送罷了皇帝,廿廿率領六宮重又歸座。廿廿目光掃過在場眾人,一個一個將她們麵上流露出來的小心思都收歸眼底。
廿廿靜靜垂眸道,“原本,我是打算著,淳嬪進封嬪位,該從延禧宮搬出來。如貴人新進宮,應跟隨一位宮裏的老人兒居住,方能更好地修習內職,故此原本是想叫如貴人跟著華妃一起居住來著。”
華妃一聽,便忍不住哼了聲兒,“若說老,諴妃自然比我還老。她的翊坤宮不是一直隻有她自己一個人兒住著呢麽?叫如貴人去翊坤宮跟著諴妃住,也就是了。”
廿廿自不意外,緩緩道,“虧華妃還說諴妃姐姐比你年紀大呢,我倒瞧著華妃近些日子怕又是氣血兩虛的病發作了吧,怎麽記性又不如前了?”
“翊坤宮中,誰說隻有諴妃姐姐一人居住了?三公主、四公主此時都隨著諴妃姐姐一起居住……今年國孝期就將滿了,等行完了釋服禮,三公主和四公主就都該厘降了,到時候翊坤宮裏自是多少地方兒都不夠用。”
翊坤宮中從前就是住著十公主和德雅格格,如今三公主和四公主都大了,本來都該早就厘降了,都是叫兩個國孝期給耽擱了,故此廿廿做主,就叫兩位公主隨著諴妃住在翊坤宮,不必搬出去到兆祥所等處居住了,也為了讓天家父女多親近幾年。
華妃翻了翻眼皮,“總歸這後宮裏空地方兒還多著呢!東西十二宮,可是如今嬪位以上不過隻有五人,自還有一大半兒的餘份兒呢!”
華妃說著,一扭頭就瞧見了吉嬪去。
華妃便一拍手,“若說如貴人應當跟著高位居住,那吉嬪的那鍾粹宮不正好兒空著呢麽!要說在宮裏的年頭兒,吉嬪比皇後娘娘您還多呢……那將如貴人交給她去,想來是正合適。”
廿廿靜靜抬眸望向吉嬪。
吉嬪仿佛是不幹自己的事,偏就在廿廿望過去的刹那,垂首喝茶。
廿廿便也點了點頭,“華妃說得,倒也有理。便暫且這樣安排吧,如貴人賜住鍾粹宮,與吉嬪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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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妃心滿意足,帶著淳嬪回延禧宮。
路上,淳嬪小心翼翼問,“娘娘為何促成如貴人跟吉嬪一起住鍾粹宮?還不如叫如貴人跟著皇後娘娘同住儲秀宮呢,那到時候看著她們這同族姐妹二人爭寵,豈不有趣?”
華妃輕哼一聲,“你啊,都進了嬪位,這眼皮子竟還這麽淺。”
“一來,皇後所居中宮,你看自古以來有幾個皇後中宮裏要與其他嬪妃同住的?這話便是一張嘴,就自然給懟回來了;”
“二來麽,那如貴人再是鈕祜祿氏,如今卻也不過隻是個小小貴人,且才剛剛十四歲……在皇後的威儀之下,能翻出什麽水花兒來?自是被壓得死死的,你想看戲,還嫌太早了些。”
華妃眯眼望向北邊兒的鍾粹宮方向,“倒不如這時候先用這如貴人來探探皇後和吉嬪那邊兒的水……這兩個人如今說好不好、說壞不壞的,咱們在一旁倒不容易瞧出個究竟來。”
“那放個如貴人進去,從吉嬪對待如貴人的態度上,倒可猜出她的本心來了。”
淳嬪聽得臉頰緋紅,“多謝娘娘指教……妾身當真是見識淺薄了。”
華妃輕哼一聲,“倒也不是你的錯。終究,你進宮也才三年,便是已在嬪位,終究都這三年還都在國孝期內,皇上都不召主位侍寢,這後宮裏便也沒有那麽多爭寵的手段叫你經曆過,你又如何能曆練出來呢?”
說到這話上,淳嬪的臉頰便更紅了些。
華妃瞟了她一眼,“如今新人都進宮了,你便是在我護著之下,得以在新人進宮之前就先得了進封嬪位去……可是今年隨著釋服禮,皇上該重新召幸後宮了,你自己也得積極著些兒才行!”
“不過隻是一個嬪位,這才哪兒到哪兒啊,況且在這後宮裏,你若沒有孩子,便什麽位分都是空的……你得趕緊著抓住了機會去,早早地得了孩子,你在這後宮裏的位分,才能坐得穩當嘍。”
“要不然,別看那些暫時被你給落下的貴人、常在們,現在是不如你,可是一旦她們得了寵,乃至有了孩子的話,她們雖是一個一個兒的全都踩著你的鼻子,登上你腦瓜頂兒去!”
淳嬪麵色微變,那抹緋紅漸漸褪了下去,直至再無蹤影。
華妃便輕歎一聲,“我今兒走這一步棋,安排如貴人進鍾粹宮去隨吉嬪住著去,又何嚐不是為了你打算?”
“那吉嬪如今不是要端著架兒麽,那她就不能對那如貴人好了;隻要她要繼續這麽端著,那如貴人就不容易見著皇上的麵兒去。”
“隻要這局麵成了,皇後便是想抬舉如貴人,眼前一時半刻便也還辦不到;那你的機會自然就來了——”
華妃說著攥了攥淳嬪的手,“皇上自是喜歡你的,如若不然也不會將你抬舉成後宮新人裏第一個進封嬪位的。隻要你抓住了皇上的心思,自己也肯上進一點兒,那這後宮年輕一輩裏,就沒人是你的對手。”
兩人說著話,已是回到延禧宮。
當值的太醫忙遞牌子進內,要給華妃請平安脈。
淳嬪抬眸,正瞧見華妃眼底泛起的一股子嫌惡之色。
淳嬪忙道,“娘娘請太醫進內吧,嬪妾先告退。”
按著宮裏的規矩,嬪妃的身子狀況那也都是各家的秘密,唯有太醫和禦藥房的太監才知道,旁人是不方便打聽的,更不方便在人家診脈的時候兒你在旁邊兒盯著看。
每位內廷主位的脈案都自成檔案,唯有太醫院、內務府大臣們才能見著,關乎著太醫們的身家性命呢。故此你在旁邊看著的話,太醫也不好下方子了。
華妃倒有些不耐煩,“沒事兒!你且坐一旁陪我說說話……見天兒對著他們幾張老臉,連個話兒都不會說,我都煩!”
宮內嬪妃沒機會與太醫單獨相對,太醫一來就是三位,一起斟酌商議;另外還跟著禦藥房的太監。進內診脈就診脈,也沒人敢說閑話兒的,萬萬得避嫌才行。
淳嬪有些為難,“這個……”
華妃哼了一聲,“要不你就坐碧紗櫥裏頭,這總歸成了吧?”
太醫進來請平安脈,為首的是禦醫張肇基。請脈過後,三人說的都是套話,左右聽著都是吉祥,好像什麽事兒都沒有。
華妃收回手腕來,不由得皺了皺眉,“當真無礙?怎麽有人近來總是說我健忘呢?”
幾位太醫小心地互相看了一眼,張肇基小心著回話道,“華妃娘娘的身子,早年因誕育公主,難免血氣上是耗損了些兒。都說女子就是靠氣血養著的,耗損過,難免多少會落下些兒病根兒去。“
“故此,華妃娘娘稍微有些偶有遺忘之類,實屬正常,倒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去。”
張肇基說著就開方子,“微臣這就為華妃娘娘開一劑方子——不過華妃娘娘放心,絕不是藥方子,隻是‘代茶飲”,養血氣的,娘娘放寬心就是。”
方子開罷,都沒給華妃看,直接就遞給了禦藥房太監。禦藥房太監殷勤地道,“奴才回頭就交給禦茶房去,叫他們仔細伺候著。”
太醫和禦藥房太監走了,華妃卻衝著他們的背影啐了一聲。
淳嬪這才從碧紗櫥裏走出來,小心望著那些太醫的背影,輕聲問,“娘娘這是……?”
華妃歎了口氣,“你隻道那張肇基是個禦醫,自是太醫院裏最厲害的,可是你不知道,他早年是伺候過咱們皇後娘娘的。”
淳嬪不由得驚訝,“……皇後娘娘用的禦醫,不是那永泰麽?”
華妃哼了一聲,“是那永泰,如今在皇後娘娘抬舉之下,那永泰已是接掌了太醫院了。平素不給咱們看病,專伺候皇上和皇後的。”
“不過這張肇基,當年也是在擷芳殿當值過的,跟著那永泰一起……最是個滑頭!”
原本當年在擷芳殿當值的太醫,不止是給廿廿一人看診,而是十五阿哥所兒裏所有人的身子都是這幾位太醫看顧,就連華妃母女的病也都是這幾位太醫伺候的。
按說,原本在這幾位太醫眼前兒,眾人的機會都是一樣的。故此華妃當年也沒少了設法籠絡幾位太醫去。
除了那永泰因也是那拉氏,巧了跟廿廿外祖家連了宗,一下子成了廿廿內親,這情分叫外人比不了了;這張肇基,華妃當年卻是沒少花過心思的。
可這幫子人說來說去也最是會看風頭的,這張肇基,原本自是最買孝淑皇後的賬;當孝淑皇後薨逝了之後,華妃便忖著自己是有機會將張肇基給延攬過來的……這便這幾年叫張肇基成了她宮裏的當值太醫。
可是幾年相處下來,她才越發覺著這個張肇基怕是個白眼兒狼,養不熟!
麵兒上跟她自是謙恭順從的,可是華妃覺著她怕是從來就沒得到過這張肇基幾句真話去過。
尤其,之前那陣子皇後忽然因她的身子骨兒見好,賞了張肇基他們幾個……她的心下便更跟著畫魂兒了。
說著話,禦茶房邊兒將“代茶飲”給送了過來。
華妃輕哼一聲,“先放著吧。”
禦茶房的太監有些為難,小心道,“但凡進給內廷主子們的這些,奴才得候著主子們用完……”
藥物不同別個,既然是從禦藥房和禦茶房出來的,那總得有個確定的去處,故此他們得瞧著主子喝完了,
華妃卻是冷笑一聲,“瞧你說的,倒是個愣充明白的!這是代茶飲,又不是藥湯子……太醫也說了,這不是用來治病的,我便喝與不喝,也不打緊不是?“
“若你覺著這話不妥,那你現在扭頭就到我宮門外太醫值房去找張肇基!你不妨當麵就問他,是不是他說,我這身子無礙,壓根兒就不用服藥的?”
一個禦茶房的小太監,哪兒敢去找太醫院級別最高的禦醫去呢?這便猶豫了大半晌,還是認命了,忙跪安而去。
華妃緩緩翻了翻眼睛,吩咐,“去,倒了。”
淳嬪在旁看著,不由得輕聲問,“娘娘這是……?既然是代茶飲,又不是服藥,娘娘怎不喝了?”
華妃眼中有一層陰翳。
“在這後宮裏……任何人、任何事你都不能不防。這張肇基是我用了好幾年都用不熟的,而皇後又恩賞過他……就憑現在皇後對我的忌憚,我也不能不防著這幾個太醫去。”
淳嬪驚得臉色刷白,“娘娘是擔心,這幾位太醫有心加害娘娘?娘娘可是發現了什麽蛛絲馬跡?”
華妃瞟了淳嬪一眼,“瞧把你給嚇的……你啊,終究是在宮裏的日子還短,又在我身邊兒護著,沒經曆過什麽大風大浪。就這麽點子事兒,你也至於嚇得臉都白了。”
“蛛絲馬跡什麽的,他們是太醫,多年在宮中行走不說,又個個兒都是家學淵源,咱們這些深宮婦人,有幾個對醫術藥理有他們那麽精通的?咱們是抓不住他們的把柄的……唯有心下一旦覺著不對勁兒,便盡早防備著,那就對了。”
華妃頓了頓,目光愈冷,“總歸,皇後絕不是什麽善茬兒。這幾年宮裏事兒多,她呢中宮初立,她也得在乎聲名;故此她對我不能不尊敬著、隱忍著。”
“隻是,你永遠別指望著鈕祜祿氏的女孩兒會忘了自己是狼……我擔心,等今年行過釋服禮之後,她會開始對我用招兒了。”
淳嬪已是輕顫得說不出話來。
半天才哆哆嗦嗦道,“若,若皇後娘娘想對華妃娘娘您動手的話,那嬪妾,嬪妾自也是皇後娘娘最看不上之人……那嬪妾,嬪妾豈不是第一個就要大難臨頭了?”
華妃怒其不爭,“瞧你,不至於如此!你也算是個聰明的,不肯搬走,繼續留在我這延禧宮裏。不然,你隻要搬到新宮去,我敢保準兒你都活不過一年去!
“隻要你還乖乖在我身邊兒……那就算她想打你的主意,她的手也沒這麽長,敢伸到我眼前來!你且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