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7、二妹

  507、


  瑩妃目光上揚,“嗯,你起來吧。我也沒說旁的什麽,你心驚什麽。”


  星鏃哪裏敢起身,兀自跪在地下,“主子……奴才是主子的人,奴才自打進宮來就一直都在主子身邊兒。奴才隻認本主兒,倒不認那後宮的共主去!”


  瑩妃這才從高處將目光給收回來,垂眸看向星鏃去,“都說了,我沒多心,你這又是何必?”


  瑩妃是自己心下有著莫名的擔心,總覺著自己身邊兒怕是有不妥帖的人。


  一來是因為這二年來與皇後之間鬥,她總是被動,就仿佛自己的心思早就被皇後那邊知道了;二來,也是因為近些日子來,尤其是她終於獲得皇上口諭封妃之後,皇後那邊兒對她幾乎鬆開手了,半點兒防備都沒有似的,倒叫她自己心底下更為不安。


  就憑她與皇後這些年的梁子,換了誰當皇後,都應該伏了眼線在她身邊兒才是。


  故此對自己身邊兒的人,她也不敢掉以輕心,總需要時不時用些風吹草動的去敲打敲打。


  “快起來吧。”瑩妃這才伸手親自拉起星鏃來。


  星鏃在瑩妃麵前掉了眼淚,告退出去,在門口兒都好懸撞上淳貴人。她趕忙行禮請罪,勉強忍住了眼淚,待得回到自己下處,便又是忍不住伏在炕上淚水不止。


  她明白為何在這麽多人裏,主子單防著她,還不是因為她是後來的麽——當年皇後娘娘還是側福晉的時候兒,曾經動手整治了她主子跟前的使女一回,那一回放了個老人兒出去,又從內務府要了新人給補上。


  她就是那會子到主子跟前來的。


  興許就是因為當初那個時機的緣故,她主子便擔心她是當年的側福晉、如今的皇後娘娘伏進來的眼線不成?

  有人敲門。


  星鏃忙忍住眼淚,起身走到門邊兒去,“有什麽事?”


  她總歸以為能來她這使女下處敲門的,左不過都是官女子或者小太監之流。


  門外卻傳來柔軟的問候聲,“星鏃姑娘,是我。”


  星鏃聽出來,是淳貴人,忙驚得開門,趕忙行禮,“淳主子怎麽來了。”


  淳貴人也不見外,走進來,輕輕拉起星鏃,“方才咱們兩個走了個頂頭碰,我瞧見你眼圈兒還是紅的,這便放心不下你,跟來看看。”


  淳貴人的女子星墨也忙上前來扶住星鏃,“姐姐這是怎麽了?”


  星鏃使勁忍住,竭力道,“有勞淳主子掛念。沒事兒,是奴才方才辦錯了差事,自己心裏愧疚……”


  淳貴人點點頭,“姑娘是瑩妃娘娘從前在潛邸時就伺候的老人兒,與瑩妃娘娘情誼非比尋常,想必不管姑娘什麽差事辦錯了,瑩妃娘娘也必定不會怪罪。終是姑娘自己心裏要強,這便自己覺著難受去了。”


  星鏃不好說什麽,隻能是含淚垂首,“奴才愧不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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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廿陪同皇上謁陵回宮來,已近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當日,皇上又要為了祈穀於上帝,齋戒三日,入住齋宮。


  元宵佳節,雖說不行慶賀,廿廿還是遍邀了各位王福晉進宮賜素茶,並按著滿人舊俗,將謁陵所餘的福肉、祭果分賜各家,兼敘說家常。


  因廿廿的二妹夫——肅親王永錫的次子敬敘,剛剛新封了輔國公,故此廿廿的二妹祗好也有資格入內。


  姐妹相見,自是歡喜不已。


  祗好忍不住悄聲與姐姐道,“……今年小妹也要入宮選看,有姐姐主持著,自能選中。若定了人家兒,將來說不定咱們姐妹三人便有機會在宮中相聚了。”


  雖是自家姐妹,可宮門一入深似海,廿廿幾乎沒有機會與妹妹們相見;倒是妹妹們若一個一個嫁入宗室,若是妹夫的爵位夠的,反倒更容易在宮裏相見了。


  廿廿卻故意賣個關子,“那也不一定呢。終究若若是我的妹妹,這便所有人都盯著呢。那今年的挑選,我便不管了,都丟給皇上去,或者叫諴妃和瑩妃她們兩個顧著就好了,我得回避。”


  廿廿三妹,閨名祗若。


  “故此啊,可難說皇上和諴妃她們得顧及我的心情,索性就將若若撂了牌子,聽憑婚嫁去呢。”


  祗好蹙了蹙眉,“若能撂了牌子,放回家去,聽憑婚嫁……倒也是好事。”


  “就憑咱們家現如今乃是皇後丹闡,自是什麽樣的人家還不都是憑若若挑的?”


  祗好卻歎了口氣,一抬眸卻紅了眼眶,“隻是……若那樣的話,咱們姐妹三個便不能在宮中相聚……甚或,以後都難相見了。”


  叫二妹說得,廿廿的心下也跟著酸楚起來。她捏捏二妹的手,“還沒到選看的時候兒呢,二月才逐旗選看,你何苦這會子先難受了去?”


  姐妹倆在一旁說話兒,自看得叫人羨慕。


  瑩妃偏首過去對舒舒說,“瞧,人家那才叫一家子的親人。二阿哥福晉,你跟皇後娘娘雖說是同宗同祖,可是卻也出了五服了吧?”


  舒舒緊抿嘴唇,“那也無妨的……我們十六房,在這宮裏何嚐就缺了人了?十七福晉便是我親姑媽,瑩妃娘娘怎麽忘了?”


  瑩妃左右看看,輕歎一聲,“可是今兒,十七福晉怎麽沒來?倒是十七王爺的側福晉來了。”


  舒舒說不出話來,轉頭看向一旁。


  廿廿知道有人打量她們姐妹,便也輕輕鬆了妹妹的手,“妹夫新封,你這還是頭一次進宮來,便撒開膽子去見見眾位福晉、夫人們。都是一家子的親戚,以後自要時常見麵。”


  祗好有些緊張,“……可是我們家爺,隻是個輔國公。”


  在一幫子的親王、郡王福晉和貝勒、貝子夫人中間兒,輔國公的爵位是低了些兒。


  況且祗好自己這會子才十五歲,從小到大也還沒見識過宮裏的這份陣仗,心下便有些忐忑。


  廿廿輕輕送了一把,“傻丫頭,那就暫時擱下你家爺的爵位,拿出你自己的身份來就是——記著,你是皇後的妹子、承恩公之女、開國功臣額亦都的後人……看誰敢看低了你去。”


  祗好不由得精神一振,眼中泛起明亮的光芒來。


  廿廿點頭,祗好便堅定地轉身,走向了一幫子福晉、夫人們去。


  月桂便也含笑在耳畔道,“二格格也長大了呢……從背影看,已然頗有幾分主子當年的氣度。”


  廿廿不由得滿意地眯眼,“那是你還沒見著若若。我們三姐妹當中,二妹倒是性子最弱的那一個;而若若因是小女兒,在家最受阿瑪、額涅的嬌寵,這便性子反倒比二妹更厲害些。”


  月桂便也含笑點頭,“都說家家最厲害的都是‘大兒子、老姑娘’,況且便從當年老福晉的性子裏,便也能揣度出三格格的性子了。”


  廿廿的額娘是出自葉赫納拉氏,那也是一個輩出厲害格格的大姓兒。月桂就是從廿廿額娘母家葉赫納拉氏那邊兒選過來的,自是從小就聽說過廿廿額娘當年的不少故事了。


  廿廿含笑點頭,“對,我們三姐妹之中,三妹的性子最像額娘些。”


  月桂歪頭道,“都說主子的性子倒是更像老爺些。”


  廿廿阿瑪恭阿拉因早年家貧的經曆,故此性子一向謙和,如今雖身為皇後之父、掌管京師防衛的左翼總兵,可是卻毫無驕亢之態,更不忘舊日故友,每年都邀集從前的老朋友們一起喝酒歡聚。


  廿廿莞爾,“你是說,我與阿瑪一樣,愛喝兩盅?”


  月桂不由得輕笑,低聲道,“奴才可不敢……奴才隻是覺著,若不善喝兩盅的,便也沒法兒主持這一桌子的酒宴了。”


  廿廿含笑靜靜坐直,環望這滿屋子的座上賓。


  廿廿目光轉了一圈兒,還是落到二妹祗好那邊去,隻見祗好正與鄰座一個年輕女子說話兒。


  那女子也是有些眼生。


  廿廿便問月桂,“按著今兒的坐席排位,挨著二妹的是誰家的福晉?”


  月桂瞄了一眼,便輕聲道,“……是睿親王長子寶恩阿哥的嫡福晉章佳氏。寶恩阿哥是與二姑爺同日同旨被皇上賜封輔國公的,故此這位章佳氏今兒便也與二姑娘一樣兒是頭一回進宮領宴。”


  “哦~~”廿廿倒是格外重視的,“待會兒覷個空兒,請她過來說說話兒。”


  廿廿重視這位章佳氏,一來是因為她是睿親王淳穎的長媳,二來也是因為這位福晉自己的母家——她是當朝重臣慶桂的女兒,也就是八王爺永璿嫡福晉的親侄女兒、名臣尹繼善的孫女兒。


  月桂卻悄聲提醒,“可淳親王福晉卻是沙濟富察氏……還有,淳親王才被皇上申飭。”


  廿廿明白月桂的意思,卻還是點點頭,“無妨。”


  廿廿知道,皇上原本在眾家王爺之中,頗為信重睿親王淳穎。皇上自然希望睿親王能在宗室們對皇上心有不滿之時,能夠力排眾議。


  可是顯然淳穎沒能做到皇上的期望,而且在前次宗人府有人原本該帶領引見之時,被淳穎自作主張給擋駕了,皇上惱怒,說淳穎擅專宗人府之事,頗有和珅當年的遺風。


  這指責,已經頗為嚴重了。即便皇上並未因此事責罰淳穎,然則這幾句話也夠淳穎擔待不起的。


  雖皇上剛剛重新重用睿親王淳穎,又命他內廷行走。


  ——在宗室各家王爺之中,“內廷行走諸王”可進內參與議政,地位為最高;擁有內廷行走資格,也可看作是被天子所信任。


  然則,皇上與睿親王之年,終究難免還是會因那句“有和珅遺風”而留下了裂痕去。


  這裂痕,皇上自不方便親自修複。


  至於與沙濟富察氏一門的關係麽,雖說近來因福長安、前克勤郡王恒謹福晉、明亮等人的事,令皇上和她與沙濟富察氏之間起了不少的隔膜,可是廿廿相信,便同是沙濟富察氏,這當中也分明白人和糊塗鬼。


  睿親王淳穎的嫡福晉,是傅恒之女。便是沙濟富察氏其他人都糊塗了,當年的九爺傅恒卻也絕對不是的,傅恒的女兒自也非恒謹福晉、二阿哥側福晉她們那些人能比。


  今兒既淳親王長媳入宮這樣的好機會,廿廿自不願放過了去。


  月桂點頭,“奴才瞧著二格格與寶恩阿哥福晉相鄰而坐,相談甚歡,不如奴才將此事告知二格格,令二格格設法引了寶恩阿哥福晉離席?”


  廿廿滿意點頭,“就這麽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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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後在偏殿,祗好果然引著寶恩福晉來到。


  寶恩福晉頗有些拘謹,一來是第一次入宮領宴,二來也多少因為公婆如今處境的緣故。


  廿廿倒是親自拉過寶恩福晉的手來,目光柔和地上下打量,“我記著寶恩阿哥是乾隆四十三年的生人吧?算起來也不過隻比我小了兩歲。”


  寶恩福晉臉上轟然一熱——隻差兩歲,這位卻已是正宮國母。


  廿廿點點頭,“此時不是正廳之上,咱們便也不必拘著禮數說話。咱們倒是年紀相仿的,說話原本更該近便些才是。”


  寶恩福晉忙道,“奴才不敢。奴才替王爺、老福晉和阿哥爺,請皇後主子的安。”


  廿廿拉著寶恩福晉的手,叫在身邊坐下,“睿王爺可好?老福晉可好?”


  今兒各家王福晉進宮,睿王福晉卻沒來。


  寶恩福晉忙道,“是王爺這些日子來身子有些不好,老福晉這便放心不下,在府中親為照料。”


  廿廿便也點頭,“自是應該。”


  廿廿看了月桂一眼,月桂早已備好了一包子上好的滋補良藥,上前雙手呈給寶恩福晉,“這是皇後主子宮裏小藥房裏的滋補良藥,外頭太醫院裏都不易得的。皇後主子自己都舍不得用。”


  寶恩福晉驚慌得趕緊行禮,都不敢接。


  廿廿搖頭道,“你莫聽她的……我是舍不得用,卻不是虧待自己,而是咱們如今這還都是剛過二十歲的人呀,哪兒好意思用這樣的藥去見天兒地給自己滋補去了?”


  “你盡管收著,帶回去給睿王爺按劑煎服,又或者代茶飲也可。”


  寶恩福晉雙手接過,眼圈兒已是紅了,“奴才替王爺謝皇後主子的大恩。”


  廿廿又親自躬身,扶起寶恩福晉來,拉著她的手道,“……實則,皇上也頗放心不下睿王爺的身子骨兒。隻是這會子皇上剛謁陵歸來,又入齋宮齋戒,故此這心意便也由我轉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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