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8、新婚

  428、


  這晚在同樂園大戲台看完了戲,廿廿回自己宮裏,賜宴毓慶宮主位和幾位近支的宗親福晉。


  成親王家今兒沒來人,廿廿倒是鬆了口氣。


  要不然太上皇親賜的兩位側福晉裏,他他拉氏上個月才臨盆,那就必定是安鸞來。


  倒是聽內務府稟報,說是安側福晉前兒著了涼,不便進宮來領宴。


  不來也好。


  “貴妃主子這是瞧什麽呢?”十七福晉湊過來,笑吟吟地順著廿廿的眼光看遠去。


  廿廿便尋了個由頭,含笑道,“我是忖著,下一次咱們吃席的時候兒啊,就該多了咱們二阿哥福晉的位兒了。”


  因都是自己母家一族,十七福晉自也高興,不過卻有些紅了臉頰湊過來,“倒有個事兒,正想回貴妃主子,回頭還免不得請貴妃主子回過皇上。”


  廿廿挑眉,“怎麽了?可是舒舒有事?”


  十七福晉含笑點頭,卻滿麵都是笑的,“說來不巧,舒舒那孩子發現,她本該來的月事,今兒卻沒來,且肚子還半點兒都沒動靜,怕是這個月和下個月都要推遲了……”


  “原本這事兒該知會禮部和內務府,可是那孩子臉兒薄,死活也不肯將這事兒公開了說,她額娘無奈,隻得派人悄悄兒傳話給我,叫我請貴妃主子代為周全。”


  廿廿便也含笑莞爾。


  皇家重視子嗣,故此欽天監算出來的吉日,除了要顧著天意之外,還得要考慮到新娘子的月事之期。都要避免新婚之日與月事之期撞在一起,一來是有些不方便,二來也怕妨礙子嗣。


  故此欽天監一般都要同時給出兩個吉日來,如果一個日子正好撞上月事,那便換成第二個去。


  廿廿點頭,“都是女孩子家,誰好意思將自己這日子張揚得天下皆知呢?別說她,我當初也是在禮部來問期的時候兒,死活都不肯叫我額娘告訴他們……”


  廿廿含笑按了按十七福晉的手,“現下皇上陪太上皇和王公大臣們在看戲,等晚上我將這話回了皇上,換下個日子也就是了。你叫他們安心待期就是。”


  兩個吉日中間都不差幾日,十月十五的下一個日子,不過隻隔七日罷了。


  隻是初定禮和成婚禮是前後連著的,十月行初定禮的日子改了,那十一月成婚禮的日子自然也得跟著順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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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夜晚了,廿廿去毓慶宮陪伴皇帝,將此事委婉地說了,並且替舒舒請罪,皇帝含笑點頭,“這本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日子延後幾日,也正好等那孩子過了月事,那大婚之後,便也正可生養之時。”


  廿廿笑著抱住皇帝的手臂,“爺……是想抱孫子啦?”


  皇帝拍廿廿腦門兒一記,“不是爺著急抱孫子,是爺急著給太上皇抱個重孫子。雖說汗阿瑪如今已是五世同堂,可是那終究不是咱們這一房的。”


  如今太上皇長子永璜一房,永璜已經有了曾孫去,那倒是綿寧的孫子輩兒了。可終究皇位的承襲在皇帝這十五房裏,皇帝自己的子嗣卻終是有些兒薄了。”


  廿廿知道皇帝心下有些著急子嗣,這便也笑道,“那若是二阿哥明年就能有孩兒誕下,那便正好跟綿愷做伴兒,來日還能一起進書房念書呢!”


  皇帝含笑望著廿廿,“那你二十歲就要當人家祖母嘍。”


  兩人抱在一起,都是大笑。


  這樣借著燈光月影,說著兒孫滿堂的心願,倒覺著兩人都已經是白發蒼蒼的老頭子和老太婆,一眨眼,已是白首偕老。


  這般想著,雖說年華無蹤,可是心下卻是那般滿足的呢。


  兩人歇下,皇帝借著萬壽的歡喜和酒勁兒,折騰了兩回,才終是被廿廿捂著摁著的,勉強歇息下來。


  兩人相擁著,皇帝閉著眼仿佛已經累睡著了,可是忽然在廿廿耳邊咕噥一聲,“……那孩子的事,怎不直接來回你,倒要叫十七媳婦轉告過來?”


  廿廿輕聲一歎,“爺怎麽忘啦,十七福晉是那孩子的親姑姑啊。女孩兒家有時候跟姑比跟自己額娘更方便說心事兒不是?”


  廿廿輕輕翻了個身,還是在黑暗中睜開了眼,“再說,終究她是十六房的格格,跟我們家隔著有些遠,不算太熟。”


  皇帝沒睜眼,卻是無聲伸手過來攥住了廿廿的手,“再不熟,等過門兒之後,她也是兒媳婦。兒媳婦伺候婆婆該守的規矩,她按樣兒都得恪守著去。”


  廿廿輕聲而笑,“爺難道也盼著我‘多年的媳婦熬成婆’,來日也好好兒地擺擺譜兒,折騰折騰自家兒媳婦去呀?”


  廿廿深深吸口氣,挑眸仰望房頂,“我是有福的,孝儀皇後額娘不但沒叫我守過規矩,而且這些年都在天上護著我……我真是這天底下最有福的兒媳婦。”


  “我自己既然是如此享福的兒媳婦,那我怎麽好意思去折騰自己兒媳婦去呢?我會跟孝儀皇後額娘學,將兒媳婦當成是自家的閨女,好好兒地待她們。”


  皇帝輕輕歎息一聲,伸臂將廿廿抱緊,“也是……那丫頭正好兒也是你們母家同族,就是你自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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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初十日,廿廿生辰正日子這天,因這生辰已經跟著皇上的萬壽節一起慶賀過了,廿廿自己倒沒當回事。


  而這一日,太上皇忽然下旨,要帶著皇上一起去大高殿、壽皇殿行禮。


  說是有些突然,是因為大高殿乃為皇家道觀,一般是天子求雨祈晴之地。


  此時冬日十月,既不必求雨,也不必祈晴。


  “難道太上皇是要在大高玄殿做道場?”


  若不是為了求雨祈請,那在皇家道觀裏能辦的,便也是做道場了。


  說到這兒,廿廿倒是想起來當年皇上剛周歲兒的時候,太上皇老爺子就為了這個格外重視的兒子,做了千秋道場。


  倒是星楣腦袋快,忽然輕聲道,“……莫不是,太上皇與皇上,悄悄兒到大高玄殿給主子你做千秋道場去了?今兒可正巧就是主子您的千秋正日子呢!”


  廿廿嚇了一跳,趕緊拍星楣嘴巴子好幾巴掌,“呸呸呸,瞧你,又胡說去!”


  太上皇老爺子是給皇上周歲兒的時候就做過千秋道場——可是,那畢竟是太上皇老爺子極為重視的十五皇子啊!

  雖說宮裏也能給內廷主位做千秋道場,可那都是給皇太後、皇後辦的……比如雍正爺給孝敬憲皇後就辦過千秋道場。


  可是,廿廿卻是貴妃啊。


  又或者說,退一萬步講,初封貴妃因身份貴重,也可以做千秋道場的話——也沒有太上皇和皇上兩位主子去給行禮的道理啊!


  這麽一想,廿廿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驚得坐不住,趕緊站起身來,一圈一圈兒地走。


  星桂也聽出眉目來了,含笑道,“若這大高玄殿的事兒還鬧不清楚的話,那接下來太上皇和皇上要去的地方是壽皇殿……那奴才心下啊,可當真有些明白了。”


  壽皇殿是供奉曆代先皇聖容、曆代皇後禦容之地,便不似太廟、奉先殿那般正式的祭祀之地,可也是一個可以奉告祖先的地方。


  大清以孝治天下,太上皇與皇上去壽皇殿行禮實在是沒什麽特別,特別就特別在那麽巧正好在廿廿生辰這一天。


  廿廿壓抑著心跳,隻道,“……我忖著,太上皇和皇上怕是去奉告祖先,二阿哥要成婚的事兒吧。這是天家添丁進口、綿延子孫的大事,自當如此。”


  星桂和星楣對視一眼,都笑道,“那幹嘛非在主子生辰這天去啊?”


  廿廿無奈,這心反倒也慢慢兒地放緩了下來。


  不管是什麽,她靜靜等著就是;不管是什麽,難道她沒本事扛起來麽?


  這天下任何的位置,原本就都是有德者居之;而無德之人,自有天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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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二十二日,二阿哥綿寧初定禮當日。


  初定禮,便是納采禮,皇子要親自赴福晉母家,賜宴。


  皇子臨行之前,要先到皇帝、皇後、貴妃宮裏行禮。


  廿廿便早早兒地起身,梳洗更衣。


  四喜從外頭進來稟告,“……皇上今兒終於開恩,特準二阿哥赴皇後宮跪安。”


  廿廿靜靜抬眸。


  “……隻是,隻準在殿外跪安,說是怕傳了病氣。”


  廿廿收回目光來,靜靜點了點頭,“終究是本生母子,又是貴為中宮,自是應該。”


  廿廿想了想,“預備筆墨。”


  星桂趕忙兒給預備過來,廿廿坐下來,又打開了當年太上皇賞的那仿澄心堂的紙,略一思忖,便下筆疾書。


  星桂看一眼,忍不住低低驚呼,“主子……”


  但見廿廿所寫的,竟是奏請由穎妃娘娘來宴請舒舒母家福晉們。原本,皇上說,要在貴妃宮裏辦。


  廿廿輕輕搖頭,“我便是勉力辦了,二阿哥心下必定更生隔膜。我與他情分再深,終究不是他本生額娘。皇上的心意我自都明白,隻是,我不急於這一時、一事。”


  廿廿自不直接說綿寧怎麽著,也不提皇後,她隻說因舒舒也是她母家同族,若由她來宴請舒舒母家,會令前朝後宮側目,引起外戚之議。


  便是皇後病沉,不能宴客,幸好有穎妃娘娘等一眾乾清宮主位在,自當由乾清宮主位們主持後宮之宴。


  一個月之後,十一月二十四日,綿寧成婚禮。


  奉迎之時,先行冊封禮,冊封舒舒為皇二子綿寧嫡福晉。


  迎入宮來,如阿哥所,一對新人先行合巹禮。


  合巹禮之後,兩人赴太上皇、皇帝、貴妃宮行禮。


  廿廿在自己宮裏等著一對新人來,不知怎地,倒是有些回想起當日皇上問她的話來——舒舒有事並不先稟告她,而是想由十七福晉轉告。


  上月初定禮次日,舒舒家的請安折子遞進來,也是隻遞了給皇後的。


  雖說這從規矩來說,沒錯,因為她是貴妃,不可接這樣的請安折子;可是她終究與舒舒是一家人,便是請安折子裏特地提一句“請貴妃主子的安”,也並無不妥。


  ——終究,都是那十六房的一家子貴胄吧?她啊,在國是初封貴妃;可是在自己母族家,終究還是那最提不起來的破落戶兒六房家的窮酸丫頭,是麽?


  終於,外頭四喜親自來回,說二阿哥和二阿哥福晉已經從皇上那邊兒行完禮,正往這邊兒來,請貴妃預備著些兒。


  廿廿收起心緒,含笑點頭,“我已預備好了。”


  該來的已來了,甭管是什麽,她都預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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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綿寧在先,舒舒在後,兩人進了貴妃宮,踏上月台。


  宮殿監早已備好了拜墊,鋪在了門外月台之上。


  廿廿出明間,叫殿門大開,廿廿升明間正中寶座。


  大清貴妃,儀態萬方。


  她眯眼望向門外。


  殿閣都是坐北朝南,門外月台是南邊兒,她這麽看過去,陽光刺眼。


  這一對年輕的夫婦逆光而立,隻能見身形輪廓,倒影綽綽有些看不清兩人麵上神情。


  十六房的格格終究都是骨肉至親,這麽看過去,舒舒的身形倒與當年的雅馨頗有幾分相似。


  廿廿高高抬起下頜,端然而坐。腦海中不期然回想起,當年她坐著受雅馨跪禮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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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導前來行禮的宮殿監五品太監吉祥高聲唱讚,引導皇子與福晉歸、拜。


  舒舒行六肅三跪三拜禮。不得不說,這十六房的格格果然是端莊高貴,這旗禮行得規矩,兩肩平、身子穩,紋絲不亂。


  女孩兒家啊,有時候單看一個旗禮,就知道這是什麽人家兒出來的。


  高貴門第裏出來的,家教嚴,從小兒這些行禮請安的規矩便有專門的媽媽教、專門的媽媽看著,長輩們也都要求得嚴格,多年培養下來,自然是沒挑兒。


  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兒,別說規矩了,可能一個蹲禮下去,就失了平衡,栽在地下的都是有的。


  廿廿心下輕輕歎口氣。她小時候兒,行禮可沒這麽端莊過,她頭回見穎妃、惇妃等幾位娘娘,當場就摔倒了的,還將花瓶子都給扯下來,一地狼狽。


  她恍惚間,一對小兩口已經行完了禮,廿廿含笑道,“快賞。”


  早預備好的荷包,裏頭裝著她賞給舒舒的頭麵、八寶,都是她的心意。


  舒舒笑得一臉嬌憨,進殿來謝恩,到她跟前仰臉道,“貴妃額娘,媳婦什麽時候可以去給皇後額娘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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