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屠宣要痛下殺手的一刹那,他遲疑了,所有的動作都慢了下來。那團小魔胎,陪了他快五百年,可是從來沒有叫過他一聲師父。
屠宣忽然就心軟了,就是這一念的心軟,他便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他片刻遲疑,給了眾人機會。
“啊——”
巫痕抱著靈胎急向身後撤去,反手就揮出了蝕音直刺進屠宣的心口,眾人一擁而上,在一度攻向屠宣的要害。
“我願用畢生仙力,封印暗麒麟。”說話的是淨善,他已憑空盤膝坐在虛空之中。
觀敬與普玄亦是如此,坐與他的兩側:“以吾之身,換六界安寧。”
話音落下,三人化作三縷長虹,圍繞在了已經化作原形的暗麒麟身邊。屠宣已經被伐眾的劍影釘在原處,即便還有氣息,也沒有了力氣。
可是這隻是暫時,總有一天他緩過神來,還會再掀起風浪。
“風營,你且去吧。”這時,歸一仙祖開了口,那眸色仍舊慈悲,可對待風營時又帶著無力。
風營躬身垂首,麵對著自己的仙師,已經毫無顏麵。
“師父,弟子也願舍去畢生仙力,已報蒼生。”風營話音落下,已見足下生出一陣無形的風,將他的白發吹散開來。
他已經做好了消散而去的準備,而歸一仙祖去撒下一團神光。
“你且去人界曆練吧,封印暗麒麟,仙力微乎其微,去吧。”歸一仙祖收了風營的仙力,擲向暗麒麟的封印,就見那團流光乍然亮了幾分。
“你做什麽?!”
巫痕抱著靈胎,就聽見予翎焦急的聲音,她抬頭望去,予翎正拉住封百煉的胳膊。
封百煉的臉上帶著笑,拿開了予翎的手,“隻有神可以封印暗麒麟。”
“封百煉,你要做什麽,你不能去,不許去。”巫痕到了封百煉的跟前,整個人都已經有些顫抖。“別去。”
他們好不容易製服了屠宣,這幾個人都還活著,她不能讓封百煉去封印屠宣,她不能再失去任何東西。
封百煉仍是揚著嘴角,眼裏卻神采奕奕,“丫頭,你這輩子求什麽?”
巫痕語塞了,她從前是想化龍,可是已經做到了。但是這輩子求什麽,她從沒有想過,也許她也一直在尋找這個答案。
見她沒了聲音,封百煉揚起了下巴,有些驕傲:“我從前差點被屠宣誘入魔道,因為我有所求,我想揚名四海,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的不平凡。”
他低著頭,看著巫痕,笑說著:“以後,永遠都會有人記得,是封百煉封印了暗麒麟。哈哈哈。”
笑聲遠去,封百煉的身影消失在了巫痕的眼前,這一場劫數,誰都沒有逃過去。
許多年後
巫痕坐在化境裏,算著時間,又是一千年過去了。
“我要回龍穴了,恐怕以後不會再見。”她如是對歸庭說著。
一條角龍到了一千歲,已經沒有什麽可活的了。
最終的歸宿,就是回到龍穴歸寂。
那一場大戰之後,巫痕尋覓了很久。因為歸一仙祖收去了止非的靈魄,告訴她這是止非的劫難。
她想,止非還會活過來,她的小雲淵也會活過來。
那天她到的時候,沒有看到雲淵倒下的樣子,所以她不信雲淵會死。
他們怎麽會這麽脆弱,怎麽可能拋下她不顧了呢?
就這樣,她尋覓了千年。
坐在化境時,總是覺得很好笑,望著韶華池繚繞的仙霧,滿池搖曳的青色蓮花,習慣了喃喃自語。
“我這一輩子都在找,先是找雲淵,再是找止非,最後是找靈胎。”
巫痕歎了口氣,臉上還是笑著,笑得甚苦:“如今,他們還是不放過我,總是讓我找。”
歸庭站在她的身後,看她如同年幼時一樣。
她總是喜歡把腳踏在韶華池裏,掀起水花,蕩漾起蓮葉。
歸庭眼中無波、無情、無愛、無欲。
“為什麽不把靈胎生下來?”他問著眼前的女子。
那一戰之後,巫痕就把靈胎扔在化境,自己一個人到處漂泊。偶爾回來一趟,待不了數日,又再度出行。
隻是為了尋止非,尋雲淵的下落。
曾經巫痕打算生下靈胎,從此母子倆生活下去,可是那時她覺得自己是恨止非的。
但是後來發生的事情,讓她知道了自己的內心。
她想止非,想找到他,然後可以一家三口和和美美。
可誰知,一找就是一千年。
“我都要歸寂了,難道生他一人獨活嗎?”巫痕看著遠處,夢之與靈胎聊的正歡。
歸庭卻搖了搖頭,“還是這樣狠心。”
巫痕把腳收了回來,站在起身走到歸庭的跟前,笑了笑:“我要回龍穴了,恐怕以後不會再見。”
“好。”歸庭的回答,簡短又幹脆,沒有絲毫的情緒變化。
那次大戰之後,執劍人與歸一仙祖晉為神籍,同時天帝也恢複歸庭青蓮帝子的身份,依舊還是從前的上神,沒有任何情感牽絆。
巫痕帶著靈胎離開了,在龍界選了一處洞穴。
“娘要走了,你怕不怕?”巫痕側臥在地上,摟著眼前的靈胎,詢問著。
她很想看看,她和止非的孩子,是個什麽樣子,是像她多一些,還是像止非多一些。
隻是她不想讓孩子出生,她害怕了離別的痛苦,還有無能無力的遺憾。
靈胎也可以說是魔胎,至今都未改變過。他在一片金光中待了一千年,然後又在魔氣中過了五百年。最後一場大戰死了他爹,死了他師父,還有臨死前收了他做義子的冥王封百煉。離開了魔域,吸納韶華池的神靈之氣,現在他還怕什麽?
怕他母親離開。
“怕。”他奶聲奶氣的嚶嚀一聲,可又覺得少了點男子漢的氣魄,轉而又說,“不怕。”
巫痕笑著,躺在地上,看著眼前的小靈胎,輕輕的撫摸著。覺得無比的疲累,撐也撐不住的合了眼,她知道自己應該要死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巫痕覺得神清氣明,有聲音在呼喚著她。
“娘!娘!快醒醒!”巫痕聽到的是靈胎的聲音,她緩緩的睜開眼睛,居然自己沒有死,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她支起身子,從地上坐了起來,抬著眼皮看著龍穴裏的一切。
有個蒼老的聲音呼喚著她:“應龍,你終於醒了。”
應龍?巫痕還沒有理清頭緒,但是已經看到眼前長身直立的老者,一身暗青色的長袍,黑長須發,戾氣逼人。
“你是誰?”巫痕警惕的看著他。
那人開了口,笑著說道:“可以說是你的父親,祖龍。”
這個消息,比她已經成為應龍的事,還要讓她驚訝。眼前這個人,就是祖龍,是她從小一直敬畏的那個人。
龍界的修行無比艱辛,能成角龍者已經難能可貴,角龍千年之後歸寂,若是再度能睜開眼睛,就是萬裏挑一的應龍。
巫痕就是其中一隻應龍,黑色的應龍。
祖龍將靈胎送到她的身邊,看來這一段時間,靈胎都是被他照顧著。
“這孩子命相不凡,你該讓他生下來。”祖龍坐在一旁的句石上,捋了捋胡須,看著那團小靈胎,心裏不知道多喜歡。
他可能是老了,所以格外的喜歡孩子,然而他還是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對巫痕說著。
巫痕卻沒有這個心思,撣了撣身上的塵土,站了起來。
“我還沒找到他爹。”
“緣分到了自然就見到了,都是劫數。”祖龍知道她在尋什麽,尋那個叫止非的小仙,還有那個叫雲淵的天狼。
可那些人都是玄域大地上的事,是六界的事,與他龍族沒關係。
“是他們的劫數,還是我的?”巫痕的模樣變化不大,到了這個時候,除去眼中的滄桑,已經看不出她的年紀。
一張年輕的皮囊下,是個幾千年的龍魂。
祖龍見她不打算讓靈胎出生,起身又將靈胎接了回來,抱在了自己的懷裏。
“外公,外公,我娘不生,你快告訴她我爹在哪。”靈胎覺得自己已經在裏麵困得太久了,已經快要悶壞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祖龍的身上。
他非常聰明,能感覺得到,祖龍十分的喜歡他。
祖龍抱著靈胎,恨不得現在懷裏就是個孩子,讓他感受下弄孫為樂的感覺。
誰能想到,外界聞而生畏的祖龍,躲在龍穴裏想帶孫子。
祖龍撫了撫靈胎,讓他心裏能好受些,畢竟遇見了狠心的母親,誰也沒有辦法。
“好好。”
見巫痕不說話,祖龍又念叨了起來:“你知道為什麽那一戰神界不肯派一兵一卒?”
“為什麽?!”
提及此事,巫痕也納悶,魔界入侵是大事,為何神界遲遲不肯伸出援手。予翎到了大殿門前,天帝都不肯見上一麵,其他眾神更是守口如瓶。
祖龍頓了頓,說道:“因為,天帝的真身是金龍。屠宣一直不服龍族至上,對我更是不服。這一場大戰是劫難,也是整頓仙界的契機,所以神界不會插手,連龍族都沒人去管。”
“他們轉世了,才不過兩百年,都還活著。”祖龍一早就知道,從巫痕將血湖變成無影湖時,他就知道後麵所有要發生的事。
白蛇妖,就是他派去的,隻是沒想到會被魔界利用,險些害了巫痕。
仿佛一切都是天帝的局,祖龍在天帝的局裏,巫痕在祖龍的局裏。大家一環扣一環,最後完成了最終的目標。
巫痕細細的聽著,聽著祖龍講了許多過去的事情。
講述他年輕時多麽囂張跋扈,卻與溫潤如玉的白澤相交至深,直到白澤被屠宣殺死,他連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
他想要報複,想要屠戮麒麟族,可是卻被天帝斥責。
後來所有的龍族都回了龍界,鮮少還會有人留在玄域,所以玄域大地上的人,再也沒有什麽人見到過真正的龍,直到巫痕出現。
這場景如此驚人的相似,巫痕也沒有見到雲淵的最後一麵。
她眼前還是自己三百歲時的模樣,慵懶地躺在無影湖溫和的湖水裏,想著有一朝自己可以化龍,直飛雲霄。
映入眼裏的是斷嶽密林青翠的樹木。
“咚。”
耳邊傳來一聲靈珠入水的聲音,那是萬象珠落進無影湖時的樣子。那時天上飛過一個仙袂飄飄的俊美男子,他叫止非。
之後,湖邊站了一名白衣紅領的清麗少女,她叫雲淵。
而現在,回憶著他們的這個人,叫巫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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