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一

  我叫弓月。 

  在未曾遇上墨子袖之前,我只是人界的一個小乞兒。 

  那一日,三月春光正好,小橋流水落英飛紅。 

  煙雨江南,他站在橋上看風景,我卻在牆角里看他。 

  那時我十一歲。 

  他轉身時,我被他的美色狠狠扎瞎了眼。 

  白髮如雪,紅衣如血。 

  那一轉身的驚艷,從此扎進了我心裡。 

  我不知他是如何走到我面前的,被他墨色的眼睛盯著,我自小身為乞丐煉就出的銅牆鐵壁紅了一紅。 

  他盯著我瞧了許久,道了聲:「長得真是像她小時候。」 

  遂,將我帶回了魔界。 

  我方得知,卻原來,他便是大家口中所傳說的面貌醜陋殘暴不仁的魔。 

  還是個王。 

  他將我收做了弟子,卻不許我喚他師父,逼著我喚他『墨哥哥』。 

  師父美雖美,卻仍是改變不了他千年老魔尊的事實,我昧著良心一聲聲甜甜的喚他哥哥,怎麼想都覺著我吃虧。 

  後來便開始喚他『墨哥哥師父」。 

  他拿我的倔脾氣無法,便默許了。 

  師父待我極好。 

  好到可以為我摘下天下星辰,卻不許我離開他視線分毫。 

  可我一直覺著自己畢竟是個有思想有深度的孩子,不能讓活了幾千年的師父泯滅了我的天性。總該要漫天遍野的跑上一跑,玩玩泥巴,才算是一個美好的童年。 

  魔界對於我一界凡人來說,著實是危機遍存。 

  那一次我趁他閉關時逃出九幽殿,稀里糊塗來到魔獸林,險葬鬼車大鳥口腹時,他像是一場急時雨般趕來將我救了。 

  卻殺光了所以負責侍候我的人。 

  從那時起,我便安分了。 

  我想,我這人其實沒什麼優點,但我卻是乞丐界眾所周知的識時務。 

  於是,我便認認真真兢兢業業的當著他聽話的徒弟。 

  他總愛滿六界帶著我漫無目的的跑,似在尋著什麼人。 

  這一跑,便跑了六年。 

  他不知疲倦,容顏依然。 

  而我,卻已是亭亭少女。 

  師父總愛看著我發獃,將我摟在懷裡,親熱的程度逾越了師徒界限。 

  他說:「待你來世投胎,我還將你帶回魔界可好?」 

  我不懂他為何寧願尋我來世,也不願教我修行。他卻只道一句:做個凡人便好。 

  他既說凡人好,那麼凡人便好吧。 

  那一年,柳絮如棉。那一日,春光無限好。 

  仙界流光一統仙界,被仙界尊為天帝。 

  他將我帶著去了太阿殿。 

  問其原因。 

  說,若是她還在,見流光如今這般風光,定要摻上一腳。 

  我知道,我只是『她』的影子。 

  至今,我不知『她』叫什麼名字。卻知道,她長得與我定然十分相像! 

  在仙界所有人都對他的出現感到震驚且憤怒時,我看到一個少女,一步一步自階下走來。 

  儘管師父總說我美,但這少女,卻叫我自慚形穢。 

  她在人群中佇立了很久很久,人群自她身體穿越而過,她的神色波瀾不驚。 

  我不知道她在看什麼,良久之後,她走了。 

  在風中,我似乎聽見了她幽幽的一聲輕嘆。正欲追去,手腕叫人捉了下來。 

  師父問我:「方才在看什麼?」 

  「我看到一個……」 

  話被流光冷然的調侃聲打斷:「墨子袖,多年不見,你愈發俊美無雙了。」 

  我聽師父亦是冷冷回了句:「你我不遑多讓。」 

  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因我暈了過去。 

  醒來時,墨無雙正手執一匕首朝我刺來。 

  一聲尖叫卡在我喉嚨里,那匕首泛著寒光的尖尖在我眼前,停了。 

  看在師父的面上,她終是不敢殺我,只狠狠道:「你與千音都該死!」 

  原是那日師父與流光打鬥時我被仙界人暗算,師父為救我著了流光的道,回到魔界時已重傷。 

  墨無雙似是恨我之極,將我一路拖到師父房裡。 

  我想提醒她,這房間連我都不能進,這若是進了被師父知曉,即使不死,皮肉也是要掉上幾大塊兒的。 

  奈何被她掐著脖子,我只能哀哀的想著日後凄涼的晚年…… 

  她將我扔在地上,甩了一個畫卷給我,尖聲喝道:「你當真以為主上是喜歡你嗎?他不過是將你當作千音的替身罷了!這才是他愛的人!你成天裝作天真幸福的模樣真叫人感到噁心!」 

  我噁心嗎? 

  我想,還行。 

  打不過她,罵不過她,我想看一眼師父所愛之人的模樣,默默無語的打開畫卷,驚了一驚! 

  吶吶道:「這個女子……我見過。」 

  正是那日出現在太阿殿的少女。 

  原來,她叫千音。 

  門外陽光突然隱去,房中暗了一暗。我抬眼瞧見墨無雙臉色死灰一般額上冷汗如雨。 

  熟悉的氣息襲卷而來,我攥著畫卷紋絲不敢動。 

  隨即,猖獗的墨無雙被一道風颳了出去,那吐血的聲音著實響亮。 

  我思量許久,還是暈過去罷。 

  眼睛方閉上,耳邊師父冷漠似冰的聲音響起:「我數到三,你若再裝,我便將你剁了喂魔獸。」 

  對此,我深信不疑。 

  為了留個全屍,我虛弱的將眼睛睜開,往他腿邊挪了挪,歡喜道:「墨哥哥師父,我本想暈上一暈,可許久未見你,甚是想念,思量再三,還是保持清醒方能瞻仰您俊美無雙的容顏!」 

  師父勾了勾唇,給我甩了一記魅惑之極的微笑,從我手裡奪過畫卷微微側著頭輕聲問:「你方才說見過她,在何處見過?」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是他對魔眾一慣的態度。 

  我深信對我應是一視同仁。 

  「那日在太阿殿,我見她盯著你們看了許久……」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師父他似是身體抖了抖,唇上血色盡失。 

  那眼底,一番波滔洶湧過後,沉寂下去。 

  他似是笑了笑,我從未見他笑得那般苦澀,卻又如釋重負。 

  目光如水的盯著畫卷,他說:「你沒死,沒死……沒死便好。」 

  我不會承認,此時流淌在我心裡的,是一種叫做嫉妒的東西。 

  我撒潑一般摔了房裡其它東西,他一臉無動於衷,盯著那畫卷的神情彷彿一尊驚艷的石雕。 

  砸的無物可砸,我軟綿綿的趴在地上,有氣無力道:「師父,沒東西可砸了。」 

  師父說:「那便在地上睡會兒,我讓白河重新置些東西來,讓你砸個夠。」 

  我默了默:「師父,下輩子您還是找她去吧,我不想生生世世做個影子。」 

  師父的神情,隱在門外透進來的光暈里。 

  我從未忤逆過他,說出這話我便後悔了。 

  承受不了這詭異難言的沉默,我想了想,還是先出去,免得師父失控將我撕了。 

  躡手躡腳將將踏出房門,師父在我身後笑道:「月兒,你若敢走,我就剁了你雙腿!」 

  我乾乾一笑:「咳,師父啊,你若剁了我的腿,將來誰陪你去找千音啊!」 

  「那你過來!」 

  我啊了一聲,挪了許久方挪到他面前,師父將我往懷裡一攬,頭擱在我肩上,我見不著他神情,只聽他幽幽道:「找了她百餘年,我也累了。她既還活著,我便放心了。」頓了頓,又道:「她定是尋他師父去了。」 

  我不知如何接話,便哦了聲。 

  師父將我摟緊了些,低聲道:「月兒,以後的日子,你陪著我可好?」 

  我小心肝顫了顫,遂道:「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師父不出聲了。 

  我以為他心裡難過便睡去了,正要動一動,他突然大笑出聲:「哪兒背的?」 

  哎,我頓時倍覺滄桑。 

  「師父,您不能裝作這是我原創么?」 

  「不能。」 

  我被噎了噎,又聽他道:「但你若違了誓言,我就拆了你的骨頭!」 

  我想,師徒戀,也不錯! 

  沒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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