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去死吧!
它說著,爪子一翻將縛神絲交還給她,不悅道:「所以日後你若不想我跟著你,把月神弓扔掉,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它說完之後良久,發現頭頂沒了聲音,忍不住扭著小腦袋去看,卻被她幽幽冷眼嚇的獸體一顫:「你你你為何這般看著我……」
「你說這是月神弓?」
千雪倏地瞪大眼,眼底里又悔又恨。可被千音瞪著,它只得如實點頭:「就是月神弓。六千多年前重華師父還是少年時殺了一名魔將之後所得,因為他有了太阿劍,便將它放置一旁不用。」
千音擰著它的耳朵狠狠道:「六千年前的事情,你從何處得知?」
千雪不說話了。
任她如何問都再不說一句話。
一道劍氣如閃電般從天而降,將山巔美景變得一片狼藉。幸虧千雪在千鈞一髮之際,使出瞬移之術將兩人帶離原地。
千音狼狽起身,但見歷之仿似一尊殺神,蒞臨眼前。
「你以為你能逃得掉嗎?!」
千音想,你這幾百個人圍著我,我自是逃不掉的。面上卻故作訝然:「歷之美人啊,你怎的成了獨臂仙尊哪,是哪個男人傷了你水晶般的心才讓你心灰意不惜自殘?」
千雪白了她一眼,就要帶著她逃跑,卻發現周遭的空間被一股無形之力凍結住,它引為傲的瞬移之術,再難施展。
而這時,歷之已經到了面前,反手將千音抽飛!
「整片空間都被本尊封鎖,這次本尊倒要看看,你還有何能耐逃出生天。」千音被他拍飛,他緊跟而上,望著吐血倒飛神情駭然的千音,他的面上一片狠色:「三番兩次羞辱於本尊,你當真以為本尊不會殺你嗎?!」
吼完又是一掌,千音只覺得全身骨頭都散了架,耳邊千雪憤怒的叫聲是那樣遙遠……
她狠狠咬破舌尖,尖銳的疼痛傳入腦海,睜開眼,望著對面依依不撓的歷之,扯出一抹痞笑:「殺就殺吧,你若殺的盡興,我也死的爽快。若是捨不得殺,你喝我血抽我筋啃我骨頭都請隨意。」
有時候,面對一個無法在自己手底下反抗的人,折磨對方,可以獲得快感。可是歷之卻只覺得憋屈。
一個螻蟻般的生命,她可以不懼死不懼疼不懼你如何玩弄折磨,淡漠到了麻木的地步。偏偏這個人,你可以折磨卻不能將其殺死……歷之完好的右手將她纖細的脖頸握在手裡,一分分收緊。
他想看到她求饒,像一個低賤的生命面對恐懼時那樣卑微的求饒。那才是她該有的東西,而不是面對死亡處之泰然平靜無波的笑。
然而千音只是笑,斷斷續續的聲音從牙縫裡滲出來:「……你長得……真丑……」
「混賬!」歷之怒喝一聲便要扭斷她的脖子,體內血液凝滯,胸口卻驀地一痛!
他低頭一看,一隻看起來無害的純白小獸,一隻爪子如劍芒一般探進了他的胸口。
緊隨而來的數百人,只見前一刻還憤怒難當的歷之,伴隨著他的一聲怒吼,像是被人禁錮了一般狠狠地砸了出去。
一頭小獸的身影出現在眾人視線里。
千雪的身子驟然一顫,眼看就要落地,千音眼疾手快的將它接住:「雪雪,你怎麼了?他傷了你嗎?」
千雪眼神無力,似是疲倦至極,低聲道:「我還沒成年,天賦未曾覺醒。打不過他。強行禁錮高出我太多的仙尊以至於傷到了本靈……」
「千音姐姐,我要沉睡一段日子,你……千萬不要死,我等了你那麼多……」
聲音漸小,直至消失。它的身體一陣光芒閃過,消失在千音懷裡。
眾人一擁而上!
四面楚歌逃無可逃!
千音木然的盯著這些人,滿心厭惡。
一隻手擒住了她,立即有人又捉住她另一隻胳膊,誰也不讓誰。讓她想到了小時候,因為一個銅板,一群餓極的乞丐蜂擁而上彼此打的頭破血流仍然前仆後繼的情景。
此時的自己,就像那個銅錢。
不同的是,無論眾人傷亡多慘重,那個銅錢依然完好無損。
她卻已鮮血淋淋。
雪地上,鮮血如梅,冶艷刺目。
流瑾與玄藍,便在此時,闖了進來將她護住,為她擋下一雙雙發紅的眼睛。
玄藍扶著她搖搖欲墜的身子,眼見她一身觸目驚心的傷口,又恨又急:「丫頭別怕,爺爺今日就是死,也不會讓他們再傷你一根汗毛!」
「長老爺爺……」她氣若遊絲,只覺得經受著緩慢而殘酷的凌遲,不知是痛是怕,一滴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了地,在雪地上砸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她啞聲問:「師父呢?我想他了。」
玄齊紅了眼,帶了血漬的銀白鬍須在冷風中發顫,連帶著聲音也顫:「你師父很快就來了。」
流瑾用仙氣將她護住,對玄藍道:「玄老,這些人交給我,你將她帶回去……」他的聲音沉重如磐石:「帶到太阿之巔!」
「你是說……」玄藍驚道:「可她日後就無法再出來了!」
「難道要去驚動重華嗎?他是太阿最後的希望,萬不能在此時打擾他!」流瑾沉聲道:「眼下只有先將她放在那裡,護她渡過此劫再說,日後能否出來……再想辦法!」
「不要。」千音強睜開眼,忍著體內翻江倒海般的疼痛,言道:「我之所以逃離太阿就是不想太阿因我而遭難。我不會回去!」
流瑾對她的話仿若未聞,冷喝:「玄老!」
玄藍沉沉點頭,帶著她便要離去,才轉身,一道火焰般的劍氣阻了去路!
三人的心同時一沉。
「你們,一個走不了。」
原離諾凌空而立,俯視著三人的眼神,冰冷無情。
「快走!」
流瑾將兩人一推,便衝到了原離諾面前,頃刻間已交手數百招。
玄藍迅速後退,閃開眾人往太阿方向飛奔。
半空中,千音回頭望了眼,流瑾的血,融化了滿地冰霜,染紅了她麻木的眼。
她哭道:「長老爺爺,快去救他!」
「我……」
突地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千音整個人被玄藍扔出百米遠,待她落地揚眸望去,玄藍的胸口破了一個臉盆大的洞。
透過這血色洞口,她看到了玄藍身後,一身染血帶著獰笑的歷之。
「再逃也是枉然,本尊今日一個也不會放過!!」
歷之揚劍而來,玄藍一身素袍已不見當初的顏色,紅艷艷的,彷彿世間最妖冶的火色彼岸花。
他擋在歷之身前的時候,對他投來一抹笑,帶著一如既往的慈愛,張了張口,沒有聲息。
可是她聽到了,他說:
丫頭,快走!
歷之的劍尖到了眼前的時候,她看到原離諾的手探進了流瑾的胸膛,她看見流瑾瞬間血色全失的俊顏,她看見他拼著自身性命一劍刺入原離諾的心口……卻被原離諾躲開了。
她想起初見流瑾時,他玉樹臨風的模樣,坐在琉璃座上神色清冷俯視著眾人。在師父沒有出現的之前,她以為他便是這世間的神。
她一直都覺得,掌門師伯是好人。她以為,好人一定會是長壽……
她以為,她不會恨任何人。
可是此刻,她深深地,將歷之與原離諾,與一眾仙界之人的臉,深刻的恨進了心底!
當鮮血將世界染紅的那一刻,她聽到了原離諾的笑聲,感受到了歷之的劍尖刺穿了額頭的皮膚,寒冷漫延到了心間。
「師父——!!」
九重殿,紫宸殿里。
重華倏然睜開了雙眼,下一刻,人已不見!
太阿仙山上,哀聲震天,死亡的黑色陰影將仙門上下籠罩。
太阿殿前,流光揮出最後一劍,結束了這場廝殺。
他將劍尖指向垂死的無明,艷色容顏上,隱了一切神情。血色蒼穹在他頭頂,襯著他滿身的殺意,有如地獄而來的俊美修羅:「回去告訴墨子袖,今日滅我太阿,來日我必將血洗魔都!」
隨著無明的離去,太阿之上再無魔氣。
沒有人歡呼,因為活著的每一個人都拼盡了全身的力氣,躺著的,全都拼盡了人生最後的一口氣。
紅妝拖著傷體來到流光身邊,眼淚流的迫切,彷彿再無法止住一般:「師叔,求你快去救師父!」
「他在哪裡?!」
紅妝恨聲道:「他去救千音……」
她話未說完,眾人就見流光整張臉驟然失了血色,瞬間消失!
***
山巔雪地,一片銀白之上處處血花盛開。
眾人眼看著歷之一劍刺向千音,未留任何餘地。所有人都彷彿看到了她慘烈的下場,然而變故卻如同一夜春風,拂過所有人的心頭。
『鏗』地一清響,歷之的劍驟然斷裂!
千音身前,一柄月色長弓煥發清輝將她裹著,化做一道光,在千鈞一髮之際,到得流瑾面前,抵住了原離諾對他的致命一擊!
「是月神弓!」
「真的是神器啊!」
「……」
驚嘆聲此起彼伏,貪婪之色洋溢在每一個人的臉龐之上,比天上日頭更加刺眼。
原離諾被結界之力反彈回去,穩了身形,震驚的望著千音,殺心頓起!
「千音……」
流瑾心中巨震,望著千音血一般的眸子,失了聲。從她身上傳來的魔氣將一地白雪融化,雪下植被瞬間枯亡。
讓他想起那日鋪天蓋地襲上太阿又迅速退去的魔氣。
他笑了,原來,真的是她。
面對所有撲上來的人,她彷彿無意識般伸出手,將月神弓立在身前,雙手握上弓弦的那一刻,整個結界內光華大作將兩人淹沒!
原離諾突然感到手中古劍發出一陣輕鳴,鳴聲過後,那劍竟是脫手而去,飛向月神弓!
他心頭巨震!
這柄古劍乃是長留震山之寶,斬星劈月,只在修為高低。他今日將此劍帶在身邊,便是做足了準備,若萬一重華出關,他可藉此劍之威與重華相抗!
卻未曾想,它竟會自行飛向千音!
轟!
當古劍與神弓相撞的那一刻,天搖地動,天崩海嘯聲震動幾欲震破耳膜!
古劍消失,弓身神光漫延,覆蓋著整個大裨山脈,天邊烏雲急速翻滾向著地面蓋壓而來,艷陽天瞬間變做一片黑暗。道道如游龍般的閃電穿行在雲層中,雷聲震天!
天與地,隔的如此之近!
唯一的光點,便是千音手中的月神弓。
原離諾驀地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與歷之對視一眼后,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手!
千音雙手搭上弓弦,想到玄藍死時那抹淺笑,想到流瑾破碎的落地時那道無力的視線……
她曬然一笑,心中如撕裂般的痛,弓身被她拉開,華光清幽,皎皎流轉,將眾人的眼睛染成月色。
弦上靈氣彙集,那原本應當握在消失的古劍突兀的出現在弦上化成了一支火焰般的箭。
流瑾驚愕的發現,她的一頭青絲漸漸褪色,飽滿的肌膚慢慢枯萎,惟有一雙眼,有紅色與紫色交替。
他瞬間失色出聲阻止:「千音住手!」
「我不會……」她一開口,鮮血順著唇角滑落,眼中有淚融進血里。她字字融血聲聲帶恨:「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們!!」
月神弓被她拉成了滿月,隨著弦上火焰箭光越來越耀眼,她的生命力不停的在流失。
兩道身影瘋了一般從遠處衝來,與月色銀光融為一體!
「流瑾!」
「千音不要!」
眼看著原離諾與歷之雙雙出手,毀滅之力在兩人雙手間凝聚而成。
而此刻,耳邊居然出現了重華的聲音,她笑的心如刀絞。
緊閉上眼顫抖的呼吸一次,再睜眼時原離諾與歷之的攻擊已經到了面前,她嘶聲吶喊:「去死吧——!!」
箭隨聲落,與原離諾歷之等人撞在一起,天地間靜了一刻,突然——
轟——!
光芒刺穿了雲層,一點點的將黑暗蠶食。
千音的身子如羽毛般被氣浪掀飛,視線里,出現了重華的容顏,比那雪色還白。
「千音,為師來了。」
像是穿透了宇宙洪荒,他的聲音含著凄切憂傷,自遙遠的地方傳來,幽幽盪進了耳際。
她在刺目的白光中貪婪的凝望著這張臉,彷彿要用盡所有生命將他鐫刻在心底,她輕輕一嘆,整個世界,只聞她的嘆息。
「師父,我其實……」
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