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抉擇
薩米博德曼，油光滿麵的龍晶城輔政，十年如一日的出現在了市政大廳裏。他的氣場讓打算偷懶的小吏們繃緊了神經，讓職位稍高一些的官員們頭腦更加清晰。是的，這就是一個在位數十年的輔政的威望所能起到的作用。
他習慣性的掃視著這個熟悉的地方。事實上最近一段時間，龍晶城以及他工作了數十年的市政廳已經越來越陌生了。奇怪且脫離常規的政令，摩肩接踵的人流，草原人、傭兵、鐵匠、商人等等湧入進來，不但讓日常事物變得繁雜，也讓他看到了時代的變遷。
薩米巡視大廳後，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這裏並非奢華的地方，就像回到了學徒時代，狹窄的辦公桌麵上，推擠如山的紙卷以及各色的墨水，印章，基本上這裏就是他的工作場所，他一個人的戰場。他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命令經他手下發，隻知道龍晶城的每一寸，都有他留下的痕跡。
薩米長須一口氣，推開了等待他批閱的文件，他明白這份工作不可能繼續了。雖然他是多麽努力的想要更進一步，想要攀上文職官員的高峰，可惜，最終隻能止步於此。相比自己的抱負，隻是一名輔政的結局真是讓人唏噓。
他今天不是來工作的，而是街道了前驅城堡免檢艾琳娜的命令。他很清楚，一旦見到那位大人，他的輔政生涯即告完結。就像兩天前黛米安格萊特那樣，被無情的趕走。
他默默的整理著桌子，把慣用的羽毛筆擦拭趕緊擱在筆架上，合上墨水盒子，把零散放置的重要文件規整在一起。他的動作不快，每一個步驟都是在告別，他的心情說不上來，既有不舍又有釋放感。老實說他很討厭這個職位，要不是該死的龍晶城，以他的才能不會止步在此。不過現在再說那些已經沒用了，他即將告別，自然不能隻去回以不好的東西。
一個多小時候，當薩米博德曼再出現在辦事大廳，兩名穿著新製服的士兵早已再次等候。眾人詫異目光的注視下，薩米什麽都沒說，神色木然的離開了市政廳。
城堡書房，哈代伯爵處理政事的地方。
“你好博德曼先生，我們認識很久了，確實的交談是第一次，對嗎？”，休坐在艾琳娜的位置上，他顯得十分隨意。
博德曼臉上顯出不削，“你一個下等人，貴族的奴才，還想來嘲笑我嗎？你要明白，我懂得東西比你這輩子見過的還要多，我為龍晶城做出的貢獻，即使是伯爵也無法完全抹殺。”，油光的臉因為情緒激動而顫動著。
休耐心的等他說完，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從未有嘲笑你的意思，你對龍晶城的貢獻也是有目共睹的，不過…”，他別有深意的盯著油光的臉看了又看，“你做的錯事也不少，真的要我一件件的舉列出來嗎？”
休的注視下，老輔政下意識的避開了視線，“你這種家夥，又怎麽可能明白我的心情。”
“我不明白，畢竟地位低下，本來就算不得人嘛。”
博德曼抬起頭，看到了戲謔的目光，“還說你沒有嘲諷我！是不是以為女伯爵讓我下台，就連你這樣的下人都可以過來踩上一腳？”，他刻意的強調下人兩個字，言語間充滿了惡毒。
休的表情輕鬆，沒有在意他的譏諷，“真是可憐可歎，高高在上的薩米博德曼閣下，一城的輔政，竟然落得個要同下人爭吵不休來維持自己尊嚴的狀況。”，他臉上掛著笑容，嘴角卻沒有任何的笑意。
“我同你沒什麽好說的，讓你的主人來同我說話。”
“伯爵大人日理萬機，哪有空來見你個小人物。”，休強調了小人物的發音，“還有，你又是什麽東西，伯爵大人是你讓來就來，讓走就走的嗎？你真的以為自己是個什麽人物了？”
休的話尖刺一半紮在博德曼的心裏，“我勞碌了一輩子，掌管了龍晶城數十年，即使老伯爵都要尊敬我，有什麽…”
休舉起唯一的手，阻止他繼續講下去，“老伯爵會怎樣我管不著，也無從考證，隻知道現在的伯爵並不會真正的去尊敬一個把她賣給斜陽城的叛徒。”
“呼……”，常常的歎息聲，薩米博德曼頹然的坐下，“我就知道，會是因為那件事情。”，他的神色蕭索，意興闌珊，“一輩子的功勞，隻因為一個錯誤，就全部抹去了。”，博德曼不再倨傲，高高在上的輔政大人消失了。
休麵前坐著的，是個放下重擔，滿懷感慨的老人。
他給自己倒了杯紅茶，用的是休的茶壺。後者不動聲色。
喝了一口茶，讓紅茶的霧氣浸潤了自己的臉頰，油光隨之退去。
休的視野裏，博德曼的樣子順眼了不少。
“哎！當初我還是個意氣奮發的小年輕，比你現在還要小一些…那時候想著的全是執政一方，造福一地，有大人物欣賞我的才能，提拔我，最終能夠走上宰輔的位置，那是多麽讓人向往的，單純的年紀……”
休默默的聽著老輔政回憶過去。他並不反感這樣的追憶。如果把思緒調整到追憶人的角度，就好像經曆了另一種人生，對他來說這種他即使是在未成年時也不會出現的單純天真的人生，是種讓人著迷的體驗。
漸漸地，老輔政的聲音低了下去，他回過神來，看著休，露出狐疑的神色，“你…讓我來，不會是想要聽這些吧。”
“當然不是。我讓你來的目的，是想讓你在我麵前做出選擇。”
“你讓我來？不是哈代伯爵的意思？”
“我全權代理她，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
博德曼的眼睛一下子銳利起來，隨即又暗淡下去，“隨便吧，隨你們是怎麽弄的，反正我也不可能繼續待在輔政的位置上了吧。”
休端正坐姿，從身邊抽出一張紙卷，用鎮紙壓住一角。他手執羽毛筆，沒有酌墨而是以空筆頭點著麵前的皮紙，“薩米博德曼先生，你是先兩代伯爵時期進入龍晶城的老人了。作為一個執政經驗豐富，閱曆和資曆都極為深厚的官員，要不是一些汙點，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個兢兢業業的好官。”
休提到汙點時，老輔政眉毛抬了抬。
“政績我們就不談了。我們就來看看那些不如人意的地方，首先是龍晶城的衰敗…”，休正視著博德曼。
後者想要回視，終於還是避開了目光，“沒什麽好說的，如果你一定要把這個罪名按在我的頭上的話。我勸過兩袋的伯爵，讓他們不要隻專注於成為完美騎士的，作為人臣，我問心無愧。”
“好，龍晶城的退化暫且放在一邊，你自己財富的增加怎麽回事？全城的人，包括伯爵本人家族的財富都在縮水，隻有你的財富不斷增加，對此有什麽說的嗎？”
休咄咄逼人目光的注視下，博德曼輕笑一聲，“有什麽說的，他們財富的減少，直接願意是龍晶城的蕭條，而我的財富，都是正經營生，合法合規。我不願意同其它人一起窮下去，難道還有錯了？”，這一次博德曼正視休。
後者點了點頭，“你就沒有哪怕一次，借用輔政的便利為自己謀福利？”
“福利？我最大的福利是升官，成為宰輔。這也是我最大的夢想，在這裏是無法實現的，哪怕我做的再好…”，博德曼的口氣非常無奈，“如果我真的能夠利用全力謀福利，還會成為現在這個樣子嗎？所謂的執政一方，造福一方，現在想來真是天真的可以。”
休換了個坐姿，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老輔政的臉，“那次審判，你有什麽話要說，背叛哈代伯爵還有什麽理由嗎？”，一直溫和的神態，霎時間變得嚴厲。
老博德曼從休的神色中察覺了危險，他抬眼盯著前方，“你真正想要質問的就是這個吧。”
休不否認，依舊嚴肅的盯著老輔政不放。
“怎麽說呢…我不是伯爵的家臣，是王國外派輔助伯爵執政的官員，我效忠的是國王，哪來背叛一說。”
兩人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
休確定博德曼並不是推脫，而是真的如此想的，他臉上的嚴厲緩和了不少，“官員雖然是國王派駐的，不過是否能夠留任卻要看領主的意思。”，休拿出另一卷早已準備好的文件遞給老輔政。
後者低頭看了一眼便緊皺眉頭，“你這是什麽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以你的年級，一旦哈代家族提出解除你的公職，也不會有其它領地要你，所以才會有這份聘書。”，休一臉的淡然。
“你在玩我嗎？這種事情，一開始不動不就行了，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老輔政貌似憤怒，卻沒有做出把文件撕掉或者丟在休臉上的事情。
“怎麽可能，四城防禦體係最缺乏的就是人才，放著您這位治政好手不用，才是真正的傻子。”
“可是，你又為什麽…”
休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衝著老博德曼比了一個禁聲的手勢，他身體前傾，幾乎把頭探到老輔政的耳朵邊上。考慮到休隻有一隻手臂，他的這個動作屬於高難度的了，“隻有這樣，您才不是國王派來的輔政，而是龍晶城自己的輔政。”
敏銳的捕捉到了休話語背後的意思，薩米博德曼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