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硨磲魄珠
正趕上第二是周六,在大牙的一再要求下,陪他一起去潘家園舊貨市場轉了轉。
北京潘家園舊貨市場在北京東三環南路的東南角,應該算是全國最大的舊貨市場,來自全國各地的人在此設攤經營,經營的商品除了食品外可以是五花八門,吸引著大批來京遊客,當然本地人也去看看熱鬧。
一路上就有些穿著少數民族服裝的人,手裏高高舉著一串玉石籽料,腰胯刀劍,主動上來搭訕。要不就是些民工打扮的人坐在路邊,前麵用報紙包著像是剛挖出來的各種瓶罐。大牙初次看到這些,很是好奇。在我的不斷的推扯下,總算打消了一次又一次購物的衝動。
市場裏人山人海,大都是看得多,買的少,偶爾能看到幾個外國人在一起,著一口流利的中國話,很內行的與賣主討價還價。
大牙以前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見到什麽都很新鮮,時不時的搭訕幾聲,也學著別人侃價,相中一隻銅葫蘆,上麵雕滿了紋飾。本來人家要三百元,他給人家出的價格是三十元,想不到最後還真就成交了,大牙過後一邊看著這葫蘆一邊直咧嘴,但咋看表情都不像是那種樂得合不攏嘴才直咧嘴。
陪大牙在北京四處轉了三,每都是累得筋疲力盡才往回走,回到家裏倒頭就睡。
直到第四上午,於麻子終於打來了電話,電話裏明顯掩飾不住有點興奮,告訴我們結果出來了,讓我們中午過去後再。
出乎意料的不是去他的店裏,而是在琉璃井那片的一個茶館,這可與他的店有一段距離,也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好在距我住的地方不太遠,也不著急,在家上網鬥了會地主,看著時間也差不多了,就拉上大牙,攔了一輛車,直接駛去。
或許是要知道結果了,我和大牙明顯都有點興奮,大牙坐在副駕的位置上,自來熟的和司機一起扯上了葷段子,白話的唾沫橫飛,倒是和那“的哥”侃的相當投機,一路上,就聽他們你一段我一段的個不停。臨下車,大牙還不忘衝人家一個勁的挑大拇指。差點沒把我惡心吐了。
進了茶館,首先看到的是精致的老花窗,老字畫,一件件石雕、磚雕、木雕,燈光打的很柔和,渲染的環境氛圍很有文化底蘊。
有人把我們引到二樓的一個雅間,名字倒是很有韻味,叫“清幽堂”。推開古意盎然的木門,給人一種恍若從前的滄桑感覺。一眼看到於麻子在左手邊坐著,但主座上坐著的人卻不認得。
於麻子正陪著那主兒在聊,見我們來了,於麻子站了起來,緊走兩步,迎了上來,招呼我們,然後介紹我們相互認識一下。
這才知道,坐著那主兒人稱“董三爺”,據於麻子在道上也是個人物,不是一般蝦兵蟹將能攀得上的,古玩這行,大大的事情,沒有他不知道的,誰家出個好東西,都要找人家給掌掌眼,過過手。如此的人物,頓時讓我有些措手不及,不免刮目相看。
那邊的大牙衝著董三爺一抱拳,張口道:“西北連一塊雲,烏鴉落進鳳凰群。董三爺,今得見,是我們兄弟的福氣,沒想到我們兄弟這點事還勞了您的神,費心之處,我們哥倆記在心上,如果有需要搭把手,幫個力的,您僅管言語一聲。”
這話是好話,但從大牙那嘴裏噴出來,就有點不對味。
我心裏也直罵大牙,你一個郎中,充什麽江湖人啊,還把東北黑話整出來溜口,這不是找事兒嘛。怕人家董三爺挑理,就趕忙:“三爺,我叫胡燈,這是我兄弟程亞達,這人話四六不著邊,不用在意。實在沒想到,把您給驚動了,我們真是有點過意不去了。”
董三爺,一寸長左右的頭發,已經有些斑白,看著有60多歲的樣子。眼睛不大,但炯炯有神。戴了副窄邊的眼鏡,很有點教授學究的範兒,隻是透著的那股子犀利勁恐怕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董三爺欠了一下身,看了一眼大牙和我後,一口的京腔的笑著:“嘿,想不到兄弟也是吃江湖飯的。你們不用和我客氣,聽於老弟了,他怕看走眼,我就鬥膽給瞧了瞧,都是玩兒這個的,就好這一口兒。有道是四海之內皆兄弟,大家也都是朋友,相互有個幫襯,也不是什麽大事,不用客氣。”
這時一邊的於麻子支開了旁邊的雜人。看看屋裏沒有別人,一邊忙著衝茶,一邊:“都不是外人,三爺呢是我長輩,胡燈也是我兄弟,這點忙總是要幫的,我也隻是跑個腿,實在是不敢勞二位道個謝字。”
董三爺微微一笑,衝於麻子使了個眼色。於麻子會意的笑笑,從包裏摸出了一個盒子推到了我的麵前。:“胡老弟,你看一下,這是你們的珠子,現在物歸原主。”
看得出,人家很在意這東西,給配上了一個極其精致的檀木盒子,頓時讓我和大牙有點措手不及,估且不人家對咱這事的在意程度,單單這個盒子也是價格不扉啊。
大牙伸手摸了摸盒子,剛要打開,看到我衝他擠了一下眼睛,很機靈的把盒子翻了一下,假裝在欣賞這隻檀木盒子。
這幫人都是麵兒上的人,以人家的資曆,還不至於偷梁換柱,當麵打開盒子,反爾顯得我們毛頭子有些氣了,反倒有些有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正要開口些感謝之類的客氣話。就見董三爺擺了擺手,似乎知道我要什麽,直接道:“胡先生,你們不用這樣。再客氣就沒意思了。東西我仔細的瞧過了,這珠子是上等硨磲做的,我就抖膽叫它為硨磲魄珠吧。”
在古玩界,對於一件玩意兒的命名有時並沒有太多的規則,幾乎都是隨形而出。未必全有出處。
董三爺喝了口茶,語氣波瀾不驚,聲音雖不大,但卻處處讓人有些敬畏:“這珠子應該是明末清初時代的東西,表麵暗雕,精美絕倫,工藝超絕。打有一孔,深度為珠徑的四分之三左右,孔極細,相當於頭發絲的十分之一左右,至於是人工還是成的,不好判斷,但以目前的現代工藝是達不到的。表麵紋飾應屬於微雕手法,隻是工藝之精,平生未見。已經把圖案放大三十倍後,打印在這張紙上了,你們可以隨便看一下。”
我和大牙一聽完董三爺這段話,基本上已經傻了。
倒是估計到可能上麵會有些紋飾,但實在想不到其工藝如此卓絕,超乎想像,沒有料到這一個珠子能有這麽多的名堂。
就伸手拿起桌上的那個檔案袋,抽出裏麵的紙看了看,紙上的圖案由一些彎曲的線條組成,看不出畫的是什麽,隱約似乎有兩個字,隻識得其中一個像是大寫的漢字“十”。另一個筆畫很多,不知道是什麽字體。
正看得出奇,董三爺呷了一口茶,笑了笑:“嗨,二位也都不是外人,董某人這裏還有個不情之請,來倒是有點唐突了。”
一聽這話,我則收回目光,把紙直接遞給大牙後,開門見山的:“董三爺有什麽事,您僅管,做得到的,絕不推辭。”
董三爺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於麻子,然後轉過目光看著我和大牙,在我們身上掃了一下,讓我頓時有點不自在的感覺。董三爺向前探了一下身子:“您二位這件東西絕對是‘壓堂’的東西,我也是十分喜歡,隻是不知您二位能不能勻給我?至於別的都好談。”
董三爺話剛一落地,於麻子在旁邊解釋:“三爺呢,意思是,這東西是好東西,如果您二位對這個沒什麽興趣,他可以買走,至於價錢,你們隨便開。怎麽呢,我們玩這個的,見不了這東西。何況這珠子還真有一眼”
古玩行話專業性很強,非行內人很難弄懂。我也是沒事就逛逛舊貨市場,所以大概還能聽懂人家的意思。古玩的行話其實很有意思,仔細一品還有點兒文化底蘊。
像“埋地雷”,就是有些人以為去農村從農民手裏買的東西不會有錯,卻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作偽的商人故意和農民合夥“埋地雷”炸你錢的。還有就是有的買家可能看出是新仿的,又要顧及店家的臉麵,就隻能“看不好”,而不會直人家的東西是新仿的。不太懂行花錢買到新貨,上當受騙叫“交學費”。如果這件東西不錯,藝術價值較高,這件什麽什麽東西“有一眼”。壓堂則是指主人店堂裏最好的鎮店之寶。
於麻子完後,又親自給每人倒了一杯茶。
我和大牙才知道來這裏喝茶的真正目的應該在此,而這樣的事是我和大牙始料不及的。看看旁邊的檀木盒子,再想想剛才人家對這珠子的評價,突然想起了買櫝還珠的故事,隻是現在的情況就是這珠子看樣子潛在的價值比這隻精美的盒子可要貴重多了。看人家這手筆就知道,隻要我們能出來的數,隻要合得上規矩,都該沒什麽問題。換句話,這一個珠子的價值或許頂得上我們倆死了又活了,然後又死了,接著這活了,折騰好幾次,得好幾輩子才能賺來的錢。
大牙和我對視了一眼,什麽也沒,這麽多年來,我們彼此的熟悉與默契有時甚至是一種意識,我端起茶杯,衝著董三爺和於麻子笑了一下,:“董三爺,於老哥,首先謝謝您為我哥倆這事勞神費心。這珠子實不相瞞,不是我們的,是我們的一個朋友的,我們做不了這主,這事得讓我那朋友家裏人決定。實在不好意思,以茶代酒,敬兩位一杯。”
董三爺似乎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但還是很大度的笑了笑。然後:“圖上的圖案與文字,我也看不好,如果你們對這個感興趣,我倒知道一人,對這個或許有些研究。另外你的朋友以後如果想出手,記得隨時可以找我。”著,取出兩張片名,推到我的麵前。
我看了一眼,一張是董三爺的名片,別一張的抬頭是“北京民族大學”,中文係,名字叫柳葉。看這名字似乎是個女的,估計是個教授吧。我忙雙手拿了起來,連聲道謝。
於麻子又給大家續了杯,然後一起閑聊了幾句。我見這陣勢在坐下去也沒有什麽意思,於是就找個借口,客氣的道謝告別,拉著大牙出了茶館。
大牙出來後看著四外沒人,一撇嘴,道:“哪兒來的董三爺啊,還三爺,看那德性,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裝什麽犢子。真是老虎不發貓,當我是病危啊!”
我斜眼瞅了一眼大牙,白了他一眼:“你啊就省省吧,充什麽江湖人啊?你是哪兒條道上?黑道白道,哪條道上也不缺你這狗尿苔啊!”
大牙聽我損他,也不急眼,梗梗著脖子:“來亮,別瞧你程爺,我是哪兒條道上的,我讓你上堂你就上堂,讓你下地獄你就下地獄。就算你活夠了,程爺一樣從閻王爺手裏把你薅出來。”
我一聽這句,連連點頭:“那是,那是,你是誰啊,白衣使,救死扶傷,氣死華佗嘛!”
大牙一聽這個,樂了,嘿嘿一笑:“這個有點過了,有點過了,頂多是‘在世華佗’,妙手回春而矣,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完後,美滋滋的哼著曲。
我看著他那幅德性,拉長聲調的:“唉,我的氣死華佗啊,意思是華佗要是知道醫生這行還有你這樣的,恨不得晚生一千多年掐死你得了,非得被你活活的氣死。”
大牙:“……”
扯了一會皮後,精神愉悅了許多。
這次會麵的結果是我和大牙都沒有想到的,結果也是很出人意料,原隻是為了看看是什麽珠子,卻又弄了一張像是藏寶圖的東西出來。
越來越覺得,寶的事似乎牽扯著一個巨大的迷團,隻是現在仍然毫無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