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兩個光團
漆黑夜幕，枯枝零落，微寒風拂過。矮山上，石屋前，葉望天跪坐，頭垂向一個方向，長發披散遮住了面容，看不出神情，但在他腳下，卻有淡淡濕跡，且不斷有淚珠垂落。
無聲靜謐，他只在此處默然落淚。
良久，他抬起頭，雙眼泛紅，環視周圍。石屋依舊，之前擺放著一張石桌几個石凳，桌上放置著茶盞，杯中茶已涼，葉望天的心亦如這杯中茶水，涼個通透。
周圍漆黑，隱約可見林間古木輪廓，遠遠的水流衝擊湖面的喧囂依稀可聞，一切一如往常，只是這天陽界中卻只剩下他一人。
葉望天心生悲戚，焚天陽的告誡依稀在耳畔迴響，修真之人，應當拋卻情慾，只為追尋這天地間的至理，尋求更高的境界。
葉望天苦笑，或許是自己境界太低，無法領悟這種意境，但他就是放不下，焚天陽消失的那一刻，他感到一直支撐著自己的天，轟然坍塌！令他心弦盡斷，碎成滿地冰晶。
忽的，葉望天感覺到眉心處傳遞著一絲溫熱，他不禁抬手輕觸額頭，指尖溫暖的觸感令他感到無比的熟悉與親切。這種溫暖的感覺，頓時令他感到了心安，踏實，似乎蘊滿了某種情感，葉望天的眼中泛動著濃濃的儒慕之色。
這是焚天陽留給他的印記，與他融合為一體，溫熱的感覺從眉心處不斷傳遞，很快的包裹了葉望天的身軀，恍惚間，葉望天看到，焚天陽蒼老的面容，帶著淡淡的微笑，布滿皺紋的手按在了他的額頭上，眼中的慈祥幾乎令他的心為之融化。
葉望天胸中涌動著莫名的感情，眼中噙著一絲晶瑩。師尊他即便是離開了，卻依舊在照顧著我！
十六年來，自己一直是在焚天陽的鞭策下才能獲得如今的成就。他總認為，焚天陽會一直陪著他，指導他修鍊，即便是到了仙域，也是這般，他就是他的天！
如今，焚天陽離去，自己的信念幾乎也要隨之崩塌，想到這裡，葉望天不由自嘲一笑。
焚天陽總是問他：修鍊，是為了什麼？
葉望天便答：我修鍊，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朋友，愛人不被傷害，讓所有仇敵皆在我腳下戰慄！
聽到這樣的回答，焚天陽總是會輕嘆一聲而後道：這個願望看似簡單，卻真有些不切實際，想要做到，實在太過艱難了！
那時候的葉望天不明白也不認同焚天陽的觀點，如今他卻是明白了，即便是眼前人，想要留住都是太難，太難！焚天陽離世之際，自己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無法作出任何的努力，想那誓言，當真是可笑之極！
感受著眉心傳遞的溫熱，葉望天站起身來，迎著夜風，長發舞動，他的眼神再次變得堅定，面容冷峻堅毅。師尊留給自己的太多太多，即便是臨走一刻，也要為他完成這印記，雖不知道有何功用，卻能讓他感受的焚天陽的存在。而今他老人家仙逝，自己若是就此頹廢，必然不是他的本意，手握天陽宗無盡財富，身懷陽典功法以及煉體神訣，若是不合理利用資源，如何能對得起師尊這十六年對自己傾注的心血？！
他明白，自己所要做的就是不斷變強，再變強！想到這裡，葉望天周身真元力鼓動，洶湧而出，夜幕下，一束白光直衝天際，極為顯目。葉望天仰天長嘯。
「啊——！」
聲浪澎湃在天陽界中傳遞開來，響徹整個空間，經久不息。
良久，葉望天平復了心中涌動的情感，面容冷峻淡漠，淡淡的開口吐出幾個字：「血羽，血心，紫風，你們等我。。。」聲音淡漠中蘊著無邊殺機。
。。。。。
矮山上，石屋前，豎起了一座石碑，上面五個血紅的大字鮮艷欲滴。
「恩師焚天陽！」
葉望天靜立在石碑之前，眼中有著無邊悵然與感懷，這矮山是焚天陽生前居住的地方，此刻卻宛若一座巨大的墓穴，在夜幕下漆黑壓抑，令人傷懷緘默。
許久佇立之後，葉望天轉身離去，行至瀑布邊，水聲喧囂，這裡是自己修鍊的地方，當初自己修鍊第一天便是在此處感氣成功的！在經歷了天劫的洗禮過後，依稀可見斑駁創口坑洞，雜草已然填滿了那些裂紋，瀑布卻不似先前那般雄偉了。
葉望天再次前行，穿行在密林中，古木參差，大多已然裸露，被時節的侵蝕，褪去了部分生機，只有少許長青樹種依舊青蔥翠綠，生意盎然。地面鋪滿了枯黃的落葉，葉望天踏著枯葉，慢騰騰的走著。
不多時，他來到一處空曠的區域，葉望天眼中有幾許感情涌動，這裡是自己訓練閃避的場地，自己層在這裡揮汗如雨的時光依稀，可那在遠處淡笑觀望的身影不再。同樣是在此處，焚天陽讓自己在戰鬥中領悟自己的戰法與技巧。葉望天淡笑，腦中浮現出金猿齜牙咧嘴的可笑模樣，駐足不語。
許久，葉望天輕嘆，轉身，周身真元力鼓動，腳下一聲輕吟，一道虹影出現在他身下。踏著天陽界，葉望天化作一道長虹向著遠處露出山體輪廓的方向疾略而去。
風聲呼嘯，本不應感到寒冷的葉望天卻覺得這風吹拂的他微涼，兩側景物飛速退卻。葉望天御劍，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飛快的在空中掠過，向著五流峰的方向而去。
三年前，他便已達到金丹前期，之後三年在火海中修鍊煉火身，真元力的消耗與恢復，同樣令他的修為得到了增長，如今他已是金丹中期的修真者了，自是可以御劍虛空而行！
很快的，他便來到了東流峰近前，東流峰高大依舊，抬頭望不到頂端，整體如同一柄長劍倒插在大地上。葉望天停駐片刻，踏著天陽界轉變方向，直直向著上方的雲端穿插了進去。
雲氣氤氳繚繞，在夜幕下，似清氣拂面，如廣寒清錯，令人忍不住心頭微涼，葉望天御劍很快便已來到東流峰巔，他一躍，踏在了實地，收起天陽劍。
山巔上桌椅齊全，靈池汨汨，妙樹搖曳，依舊有仙光從雲層下飛掠，投入其中。獨自立在山巔，觀雲海翻湧，山巒疊嶂，葉望天的心同樣無法平靜。回想起當初自己與焚天陽，閆炎二人圍坐，品茶觀景，飲酒作樂，暢談咸說的暢快，而今已是物是人非。天陽離世，閆炎此刻卻不知身在何處。。。
葉望天輕嘆，回想到當初的一幕幕，一些自己未曾注意的細節，終是明白了為何閆炎的眼中總是掩著一種深沉的哀傷，看來，他早就知道焚天陽時日無多了！這個粗獷豪放的男人，也會因為友人的即將離去而感到哀傷啊！只是他從未在葉望天面前表露出來而已，這個藏不住心事的男人，也有著自己細膩的地方，不想讓葉望天察覺到！
葉望天獨坐山巔，心緒低落，偶見四周雲氣翻湧凝聚，不多時便淅瀝瀝的下起了雨。夜色微涼，清雨稀疏，這天陽界也似感覺到了葉望天心中的哀傷，變得多愁善感起來。只是葉望天身處雲層之上，並無一絲雨水落到他的身上，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葉望天沉默，想著心事，再多的話，此刻也無人傾訴，只有深深的積鬱在心底，一個人承受，就這麼過了很長時間。
葉望天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周身真元力鼓動，再次御起天陽劍，飛身下了東流峰，降到雲層之下才感到有絲絲雨水在身側落下，落到他的身上被元力蒸干。
他再次回到了矮山上，至此，他已是將之前十六年所到過的地方重新走了一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該是離去的時候了。葉望天心道。
正當他抬眸之際，他眼尖的發現，夜幕下的遠空中，兩個斑駁的光影交錯著想著矮山的方向飛掠了過來。葉望天心中驚疑，便不再動作，遠遠的看著這兩個光團在飛速接近。
光影速度很快，前一刻還只是遠遠可見，下一刻卻已在葉望天眼前清晰可見，葉望天訝異的發現，這是一白一綠兩個光團，它們交錯穿插著以極快的速度直直向著矮山飛了過來。
就在他們即將撞上矮山的剎那，這兩個光團停了下來，停在了葉望天身前幾丈的位置，散發出一白一綠兩種柔和的光線。葉望天訝異的打量著兩個光團，不知其中是何物。
雨幕稀疏，夜色遮彌，兩個奇異的光團就這麼靜靜的懸浮在葉望天面前，看著十分詭異。葉望天不敢莽撞，在不清楚這兩個光團是什麼之前，他不會輕舉妄動。
就在這時，右側的白色光團一陣顫動，一股奇異的波動散開，葉望天驚駭的發現自己竟然被束縛住，無法動彈分毫，體內的真元力也被盡數禁錮。在他驚駭莫名的眼神中，那白色光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快的撞向他的眉心。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便已是融入了葉望天的體內。而下一刻，那綠色光團徐徐飛落在他的手中。
就在白光滲入葉望天眉心的剎那，周圍的束縛感頓消，葉望天當即內視自己的體內，也不管停在他手中漸漸暗淡的綠色光團。
丹田，沒有！經脈，沒有！肌肉，沒有！
就在他內視靈魂的時候，葉望天驚駭的發現，靈魂晶體上出現一層薄薄的透明光幕，其上懸浮著一個散發著白光的圓球。而這圓球之上，一座古樸的墨色方碑靜靜懸停，在一側，又有一個淡白色古老字元停滯，葉望天的整個靈魂深處呈現出這樣一幅詭異的布局，好似隱藏著什麼規律。
葉望天頓時鬆了一口氣，感覺光幕籠罩下的靈魂並無異樣，反而好似被一層隔膜保護住，靈識在其中可以暢通無阻，這光球反倒如同一種專門護住靈魂的寶物，沒有任何壞處，只是不知從何而來。
莫非是那青石路。。。葉望天若有所思。
他終是不再多想，回過神來，打量手中多出的物件，綠光已然隱去，露出一個結構古怪的核，好似是某種植株的種子，其上散發著淡淡的綠華，葉望天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濃郁生機。可想而知，也是一種奇寶咯？葉望天一遍觀察著這種子，一遍揣測著。
雨依舊在下著，就在這時，有一絲滴落在葉望天的手中，沾上了這古怪的核，這核竟好似心臟一般，一起一搏，顫動了起來，震顫而出的波幅，竟令葉望天心中莫名一顫，他感到一股強烈的生機在萌動，忙一抖手將這種子拋了出去。
泛動著綠華的核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度，落在了石碑之前，下一刻，無邊綠華浮現，其中蘊著難以想象的生機，矮山開始震顫，地面裂開，一根粗壯的樹苗從中延伸而出，直直拔高，變得粗壯，宛若一顆古樹的主幹，無數分支從主幹散開，密密麻麻的枝葉幾乎是跳躍般出現在枝幹上，在葉望天震驚的目光中，只是瞬息間，這樹木竟有拔高了數十丈，撐開的範圍已是將整個矮山籠罩，同樣將葉望天籠罩。漲勢依舊不停，這植株依舊在生長，只是不似之前這般瘋狂了。
古木搖曳，枝繁葉茂，無邊綠華在其上浮動，令身處近前的葉望天頓感清新舒暢，精神彷彿在瞬間就回復了最佳狀態。他心中卻是震驚無比，對於那古怪樹種所蘊含的如此強大的生機而感到心顫。
這兩個光團究竟是什麼？青石路的饋贈？
夜幕稀疏，雨依舊在下，葉望天最後一眼，環顧了這待了整整十六年的天陽界，手中捏訣，虛空破開一個黑漆漆的深邃洞口。
葉望天一步踏入其中，洞口自行消弭。
東邊的天邊泛起了淡淡的魚肚白，漸漸的，一絲霞光自五流峰中閃出，照亮了天際，矮山上古木參差，綠華浮動，無邊生機涌動，在初生的陽光下，雨水在枝葉上凝結成露珠，泛動著璀璨的晶瑩。
只是，再無人來觀賞這份美好。。。